《[启邪]撞邪》作者:adoration   穿越文。   半架空,历史时间不能深究。大家看过即可。 标签:同人 《老九门》 《盗墓笔记》 张启山 吴邪 ========== 楔子   吴邪没法儿承认自己胆子小,他一直觉得跟着三叔倒了不少斗,就算不是个好手也最少不是个次手吧?   他虽然不至于嘚瑟,但是心里小得意还是有的。   所以三岔路走失的时候,吴邪握紧手电心里无比后悔,后悔没有紧跟着三叔,托大的以为自己已经能单独行动。   吴邪脑子里剧烈挣扎,他这时候突然很想说话,一句接一句,废话也行,缓解一下紧张情绪。   咽了咽口水,声音在一片死寂里发出一些声响。   吴邪握着手电的手青筋迸现,尽管紧张,但是他觉得自己不至于那么走运就碰见粽子吧?   依着墙根小心挪动,前后都像无尽陷阱,深黑的只有自己手电打出的光束,而光束也像是扎进了黑暗,没了尽头。   吴邪神经质的看了一眼智能手电的电量,如果这盏灯灭,吴邪就不活了。   活不下去了。   太可怕了。   “好吧好吧,承认吧,我胆子真的很小,比胖子还小。”   “自己活得跟一个团宠似的,所有人都围着自己,自我膨胀,觉得小爷这就无所不能了……”   高度集中外加神经质的絮叨,吴邪头皮发麻,他莫名的直觉觉得自己就有这么倒霉,他总是有一种不祥预感,感觉会遇见自己不想遇见的“人?”   原本是青石路,走了没几步山地靴突然半陷进去,吴邪倒吸口气,啊了一声,后背紧紧贴着墙壁,手电快速在面前晃了个半圆,至少在手电能照射到的区域没有可疑生物。   吴邪收回左脚,手电打到地面才发现,原先青石路在这里断裂,再往前竟然是一条望不尽的土路。   吴邪朝后看了看,他想向后退。   可三爷说过,不走回头路。   吴邪紧紧靠着墙壁,从背包里摸出几张黄符,上面用朱砂画了些辟邪的符,吴邪看不懂,但是三爷说这东西有时候很灵。   算了,就当做是救命的。   吴邪右手紧握,狠狠朝墙壁捶了几下,疼痛钻心,但也多少让吴邪冷静下来。   “爷到底是个爷,怎么能折这儿,那以后传出去爷还在京城混吗?!”吴邪咬牙踏了出去,土路绵软一些,但是终究没有那么可怕,至少还是一条路。   他们倒斗的有一套先进的装备,由于吴邪“团宠”属性,大多这些都被high少给绑吴邪身上了。   高科技是高科技,但是一切都得有电,去他妈的电。   吴邪手里有一张地图,说好听点是地图,说难听点,其实就是鬼画符。吴邪觉得自己可能是在三岔路口原本应该朝西的路,他选择了南。   墓穴大多都是方圆,但是古时候的王侯将相总是喜欢将墓穴埋尽机关,叫后来倒斗的陪葬一些才算是够本。   吴邪记得曾经跟三爷进过一个一品相侯穴,看似一条路,进去就再也绕不出去。   那次吴邪就以为自己会死在里面。   这次好一些,路还算多,虽然不幸选择了一条看着就跟一条死路一般的路,可终究比那个绝望来的好一些。   那种绝境都能走出来,何况这个。   吴邪给自己打了气,总算壮了些胆,朝前走的步伐也快了一些。   即便遇上粽子,吴邪身上除了符,还有些火,还有匕首。   削金断玉的匕首。   吴邪的战利品。   手腕上的钟表显示已经凌晨三点,距与三爷走散已经过去三个小时。吴邪知道,就算自己找不到三爷,三爷也一定会想法设法找到自己。   不用怕,吴邪。   吴邪又走了十几分钟,手电照射到的方向还是黑寂,可也借着四周的死寂,吴邪听到了细微的声音。   不同于某种生物那种可怖的声音。   吴邪顿了脚步,屏住呼吸朝后面的墙壁呈自保姿势,身后一直对于吴邪来说是个可靠的墙壁,在靠上的一瞬间,竟向后倒去。   吴邪头顶一大片瓦石朝下砸过去,吴邪瞪大眼,心下一片悲凉,爷真他妈要死这儿了。   没被粽子吓死,被石头给压死,也算是一个清奇的死法了。   预料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一侧伸过来一双手,将吴邪一把拖到墙体另一边,身后瓦石砸下来腾起一大片尘土。   吴邪埋在有体温的救命恩人怀里,一边后怕一边欣喜若狂。   有人就好,有人就好!即便是个坏人,想杀自己的,无所谓,是人就行。   吴邪这一阵眩晕还没过去,就被人不由分说的拽着手臂拖起来朝前狂奔。   吴邪被拖的连滚带爬,好不容易跟上那人的速度,身后接二连三传来轰塌声,那声音越来越近,吴邪着实忍不住朝后去看,后面尘土飞扬瞧不清到底是崩塌成了什么样,吴邪只知道再不跑真的就长眠这里了。   他回过头去看那个拽着自己狂奔的救命恩人,他一身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因为吴邪始终被拖着跑,他看不见那个人的脸,即便长得很丑,吴邪也会觉得他是世界上最好看的人,简直犹如神一般。   吴邪有时候也真是佩服自己,这么危险的时候,脑洞却缝不上。   “卧槽!”   吴邪正脑洞大开,本来平坦的路突然就进了水,那人手指还紧紧抓着自己,吴邪正准备开口说自己水性不好,就被一把拽进了水底。   这一猛子扎的足够深,头顶瓦石坠落受了水的浮力,将将擦过两个人的头皮,愣是毫发无损。   吴邪鼓着腮帮子,他水性确实不算好,至少憋气不行。   约莫也不过一分钟,吴邪两耳轰鸣,已经有些撑不住。他转头想去找那个人,却实在憋不住,奋力朝上一蹬腿,那人不防着吴邪竟找死,一把没抓到他。眼睁睁瞧着上头落石还没有落尽,而吴邪已经朝那落石游去。   那人咬牙,朝吴邪追去。   吴邪不要命的往上游,他现在宁可被砸死也不想被憋死。   水平面眼看着就要到了,透过水一块巨石正朝下砸,吴邪哪里还管被砸疼不疼,他现在头疼欲裂,只想呼吸一口气。   濒临死亡的滋味儿充盈四周,那一刻吴邪求生欲望强烈的可怕,以至于那人一手握住吴邪的脚腕时,竟没拉住他。   眼睁睁看着他透出水面的一瞬间,巨石也砸了下来。   **************************************   吴邪觉得自己如果死了,吴三省一定这辈子都良心不安,毕竟自己是吴家唯一的独苗苗,这不是吴三省好不好跟他死去的父母交代的问题了,而是吴家列祖列宗。   吴邪想,吴三省现在肯定后悔不让自己摸那条金鱼了。如果那条金鱼给了自己,或许这个王侯斗他都不屑于下了。   那也死不了。   死的太惨了,因为好疼。好疼好疼。   “醒了么?”   冷冽的声音像是裹了刀子,一刀刀搓着吴邪伤口不说,还紧抓着不放。把已经一条腿进了阎王殿的吴邪给生生疼了回来。   “你他妈干嘛掐我!”吴邪疼白了脸,几乎是反射性弹跳起上半身,身上的骨头像是打碎了重装一般,疼的入骨。   那人身上也是湿哒哒的,他冷着脸看着吴邪,松了一直掐着吴邪伤口的手,从身上摸出一条湿淋淋的手绢,擦了擦手指,道:“你是谁。”   吴邪看着那人刀刻一般的脸颊,原先还以为他很丑,现在看起来不仅不丑还很好看,但是,别以为他救了自己,自己就要感激涕零。   还不如长得丑一些!   疼的恨不得再死过去。   “你是不是有病?!你掐我干什么!我还想问你,你是谁!你抓着小爷跑什么跑!”   那人冷冷看着吴邪,眼底的那抹寒气让吴邪反射性缩了缩脖子,微微拉开了一些和他的距离。   吴邪看着那人从地上捡起他被浸了水的手机和对讲机举到他面前,问道:“这是什么?”   “你脑子是不是有病!这你都不知道?!”吴邪干吼着,他就犯毛病,越怕越要说狠话壮胆。   那人眼底狠厉一闪而过,吴邪几乎没有看清楚那人是怎么起身到自己眼前的,只觉得眼前一花,一管黑乎乎的枪管就对准了自己的眉心。   吴邪惊得倒吸一口冷气,他仰头看着那人,那人眼底的狂躁让吴邪胆颤。   他想收回那句话,老子他妈就是死了也不想遇见个坏人!让粽子啃了也行!   这他妈是个救命恩人吗?这是个索命的吧!救了自己再慢慢杀来玩儿的吗?!   “手、手机。”吴邪咽了咽口水,“那个,对、对讲机。”   那人显然没有听懂,他扭头看了看地上的手机和对讲机,看了很久,转过头看着吴邪,道:“你是谁?”   “吴邪,我叫吴邪,北京人。三天前……哦不,应该是四天前了,跟着我三叔来倒斗的。其他什么都不知道,我跟他们走散了,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就遇见你了,但是你相信我没有一点战斗力,况且我还受伤了……”   吴邪紧张起来,那张嘴是管不住的。   但是足够真诚。   对着枪管子,他相信他不会撒谎。   那人从吴邪身上下来,坐会原先坐着的那个石墩子。强大的气场缓缓散去,吴邪咽了咽口水,这才四周打量。   他们被困在了一个很有限的小岸边,后背是山墙,前面就是水。   有水的地方就有出路,这是吴三省说的。但是,吴邪知道那水也不是那么好过的。   要是有个船。   吴邪慢慢挪了挪,靠着墙半坐,他偷偷看了看那人,心知不能瞎打听,可还是忍不住。   “你是谁?你怎么在这王侯墓?一个人吗?”吴邪问这话的时候,他也在打量那人,可等吴邪的目光落在那支手枪上去的时候,吴邪瞪大了眼。   那人抬头去看吴邪,瞧着吴邪已经直了的眼看着自己手里的这把枪,他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好半晌,吴邪才颤颤巍巍的问道:“你……你手里那支枪……”   那人看着吴邪。   吴邪眼睛仿佛木了,他一点点挪到那人脸上,道:“勃朗、朗宁9MM……”   那人握着手枪的手翻转几下看了看,没有答话。   吴邪顺着那人的脖颈朝下瞧,因为浸了水,那人已经拖了外套,那款式吴邪已经不想吐槽,可内衬衣领间那绣着的领章……   “你你你你……”吴邪再顾不得身上疼,从地上窜了起来,快速的朝后退到水边,惊惧的看着那人。   “你是人是鬼!”   那人皱眉,慢慢站起身。   吴邪惊得还要往后退,那人厉声吼了一声,吓得吴邪一哆嗦,再也不敢动弹。   “你想死吗?!”   吴邪再退半步就下了水,那人是对吴邪的水性心有余悸。   “你是人是鬼!”   “我如果是鬼我还救你吗?回来!”   吴邪不肯动,他防备的看着那人:“你如果是人,那、那你是谁,叫什么,从哪儿来?你是不是有病你别一个勃朗宁,那手枪是古董吗?你还打得出子弹吗?”   吴邪话音刚落,子弹擦着吴邪的脸颊落入身后的水中,惊起小小涟漪。   吴邪被吓得一滞,瞪了眼瞧着那人。   那人看着吴邪脸上被子弹擦过的地方慢慢渗出血丝,缓慢说道:“是古董吗?”   吴邪拼命摇头。   “坐回来。”   吴邪这次再不敢拗,挪回原来的位置规规矩矩坐下,身上伤口像是并不长在自己身上,一点都不疼。   “我叫张启山,东北人。”   “一点口音没有,骗谁呢。”吴邪咕哝了几声,引来张启山的目光,吴邪瞧见了,赶紧坐好,低咳一声,摸摸自己的领间,道,“你那个是什么?”   难不成从哪个尸体上扒下来的?   张启山顺着吴邪目光低头看了一眼,皱着眉,好半天都没说话。   吴邪以为张启山不愿意回答,他也不敢再问。眼前这个人,姑且当他是个人,身上佩戴都显得诡异。   吴邪看看地面上的手机和对讲机,一个连手机和对讲机都不知道是什么的人,还敢称为“人”?   吴邪撇撇嘴,回头去找背包时,才发现背包早就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手电也没了。   等死吧。   “我们两个目前不知道是谁交错出现了问题,我现在还没有想明白。”张启山说完这句话,看着面前黑漆漆的水面紧锁眉头,他在下斗之前对这个墓穴有过一定了解,可他想不明白明明七个人一起走进的三岔口,突然就只剩下自己一个人。   其余人呢?   是从三岔口开始,就已经错乱了吗?   吴邪愣了一下,看着张启山:“你的意思是……我们、我们时光错乱?!是你穿了还是我穿了?!卧槽你领章是不是国民党!”   吴邪吼完,从地上站起身,低头看着张启山半晌,又鬼叫道:“你说你叫张启山?!”   张启山抬头看着吴邪,面前这个从张启山遇见他开始就一直碎嘴叨叨叨个不停,还一惊一乍的少年,让张启山本来已经很烦闷的心情变得更加烦闷。   张启山救他,纯粹因为这个错乱的空间里只有这么一个活人能抓住,至少有个和自己一样喘气的,确认一下彼此的年代到底错了多远。   如果不是这个原因,张启山根本懒得动一下指头。   聒噪的要死。   “你在和你的队友走失前,是不是遇见过一个岔路口。”张启山深吸口气,绕过吴邪的问话。   “对,我走的慢了一些,再抬头就看不见三叔他们了。”   张启山拧眉。   那么果然是那个三岔口出了问题。张启山站起身,从身上摸出短刺,在水边泥土边插了一个深洞,伸出手指摸了半晌,然后抿唇想了想,道:“现在我们应该在墓穴的第二层,我们看似在平面,头顶上应该还有一层,穿过它我们应该就能出去了。”张启山说完,回头看了眼吴邪,“你能游泳吗?”   “不能。”吴邪拒绝很快,他身上有伤不说,水性确实差。   张启山把短刺拔出来,看了看水面,道:“那我走,你在这儿等着你的队友救你吧。”   张启山说完站起身掂起地上的皮夹克往身上穿,吴邪闻言吓得立刻跑他面前,抓着张启山的手臂,道:“爷爷你行行好啊,我还不知道到底我们俩是你穿还是我穿,万一是我穿,我等谁来救?我就是不被粽子吃掉我自己也会饿死的!”   “爷爷?”张启山皱眉。   吴邪眨眨眼,道:“我叫哥的话,辈分不对吧。”吴邪说完想了想,赶紧又追加道,“你要是愿意让我叫哥,我就叫你哥!”   吴邪凑了这么近,张启山才是真正仔细看了看吴邪的那张脸。   白净脸上挂着血迹,原本有些污垢的脸颊被水冲的干净,细细看来,竟是个很漂亮的少年。眉宇间让张启山有一种莫名熟悉感。   吴邪眨巴着眼睛,本来就是个还算是单纯的小孩儿,这会儿看起来更可怜巴巴又无害。   可张启山混迹这么多年,他不吃这一套。   “你水性不行,我也没有余力救你,你自然敢下斗,就应该有自救的本事。”张启山说完,真的就铁了心一般不再管吴邪。   吴邪死死抓着张启山,咬牙说道:“你都不想想万一是你穿了呢!你知道现在时代有多发达吗?你知道对讲机和手机是干什么的吗?!你有我,至少出去之后不会有人不相信你的鬼话,我们还能找三叔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把你送回去!还有!张启山不是和吴老狗是拜把子的吗!怎么你看起来就这么没有良心!”   张启山一愣,直直瞧着吴邪,吴邪那个溜圆的眼睛倒是真的被张启山看出几分相似来。   张启山突然觉得有趣,目前吴老狗还很年轻,别说孙子了,就连儿子都还没有出生。按照时间推算,他们之间错了差不多一个甲子。   张启山第一次对吴邪展颜,他微微一笑,把衣服穿好,短刺别在长靴上,道:“你希望是你穿还是我穿?”   吴邪眨着眼想了想,还没有回答张启山,张启山就已经伸手握着吴邪的手,一个纵身投入水中。   吴邪在入水的一瞬间骂道,永远他妈都不给人一个准备时间,就算是先辈怎么了!反正不是他吴家的祖宗!   ********************************   吴邪的那点儿水性是吴三省用尽方法给逼出来的,虽然不好,但是比从前那个三脚猫功夫已经好了太多。   但是不借助氧气瓶在水下穿梭这么久的,吴邪觉得就算吴三省在这儿也不成。   那个张启山跟个怪物似的,瞧不出一点疲态。   吴邪手被张启山拽着,他使劲晃了几下表达自己氧气严重缺失。   张启山回头朝吴邪比了几个手势然后又继续朝前,吴邪没有看懂。他现在怀疑曾经关于张启山的那些传说都是假的,这么一个伪善的混蛋会是一个民族英雄?!   肺部都要憋炸了,吴邪开始挣扎,张启山的手像是铁铸一般的抓握,吴邪挣不得分毫。   张启山终于还是返回,迎着吴邪张嘴就朝他亲过去。吴邪还不算傻,那一瞬间他就知道张启山在渡氧气给他,他张了口贪婪索取。   张启山没料到吴邪这小混蛋这么贪婪,差点把自己也绕进去。他捏着吴邪的伤口,狠狠用力,吴邪吃痛松口,张启山握着他又继续朝前游着。   这次没有过太久,张启山就冒了头。   两个人在水面上大口呼吸,吴邪像是重生了一般,他脸色苍白,等他喘过这口气,扭头看着张启山就想破口大骂。   但是等他撞上张启山的目光,还是怂了。   瞧着张启山身后的山体墙壁,愣了一会儿,道:“原来你不浮出水面是因为我们上面有山体啊。”   张启山松了手,朝岸边游去。吴邪看了一会儿,也跟在后面上岸。   “如果方位没有猜错,我们快出去了。”   “这么简单?”吴邪拧着身上衣服的水,闻言一愣。   张启山看着吴邪红肿的嘴唇,想着刚才在水里那不合时宜的猛烈,深吸口气。   “你猜,是你穿了,还是我穿了?我们要不要赌一赌。”   “赌什么。”张启山自从知道吴邪是吴老狗的孙子后,总觉得有一种难言的违和感,那还不如面对一个毫无关系的陌生人来的更随意。   如果吴邪穿到自己这个年代,那么如果在自己手下不小心死了,这算不算另一种方式的让吴家断子绝孙……   “赌你那支勃朗宁!”   张启山顺着吴邪目光低头看自己腰间别着的手枪,拔出来递给吴邪:“你会开枪吗?”   吴邪眉头一挑,接过手枪上膛瞄准,对着水面,那一发子弹却没有打出去。   吴邪扭头朝着张启山得意一笑,道:“我是省子弹,怎么样?”   张启山无奈点头,却没有收回勃朗宁的意思:“如果你穿到我这里来了,别说区区一支勃朗宁,要什么给什么。”   “真的?为什么?”   “因为你是我孙子。”张启山说完,转身寻了一块平滑的碎石捏在手里打着湖面朝一个方向飘去。   几个旋儿打过,发出脆生生的声音。   吴邪咬牙,他觉得自己被骂了,可偏偏这个人还真是爷爷辈儿的。   “吴邪,我觉得你输了。”张启山侧耳听了好一阵,等另一端也传来脆生生的声音,他才慢悠悠说到。   吴邪一愣,道:“你怎么知道。”   张启山没有回答吴邪,只抬着头问道:“你说你从北京来,北京是北平吗?”   “对。”吴邪就地盘坐。   “你知道我下斗是为了什么吗?”   “倒卖文物。”吴邪接的很快,但是他歪头看了看张启山,又道,“为了钱,为了军饷,为了打仗。”   张启山苦笑:“为了打仗。你还能下斗,说明我们胜利了吗?”   吴邪眨着眼,坏点子往上头一冒,道:“我也是为了打仗啊!我也没有钱,我也要倒卖!”   张启山一愣,脸上的笑意渐渐转冷,好一阵子才道:“还没有打完吗?还是……中国已经沦陷了?”   他们这辈人拼了命往战场上冲,为的是后辈能有一片安宁的净土生活。   从日本入侵中国,东三省沦陷开始,张启山就已经预料到这场仗会非常艰难。   军阀横行的东三省都兵败如山倒,那别处呢?北平呢?还守得住吗。   吴邪小混蛋只是玩笑随意一开,没料到一直冷峻自信的张启山突然变了脸,悲伤充斥全身,像是吴邪的那句话把张启山击垮了似的。   吴邪顿时愧疚,刚准备开口道歉,就看见黑乎乎的水面竟然打出了亮光来。   吴邪眼睛一亮,猛地站起身。   张启山倒是一动不动,瞧着水面像是根本没把那光亮放在眼里。   不一会儿,光亮越来越近,等吴邪望眼欲穿时,那条船才慢慢驶来。   吴邪欣喜若狂,回身抓着张启山叫道:“得救了得救了!有人来了!”   张启山嗯了一声,慢悠悠站起身。等那船朝他们二人驶来,近了,吴邪紧抓着张启山的手慢慢松了下来。   张启山扭头看着吴邪,吴邪那一直很有生气的小脸儿已经垮了下来,张启山叹气。   船上一共三个人,他们都穿着国军军装,船还未到岸,那三个人已经笔直的对着张启山敬了军礼。   张启山拍拍吴邪肩膀,道:“我们出去再想办法。”   ***************************   张启山为避免人多吴邪过多猜测,他对吴邪的身份随意安了一个同生共死过的战友便将人带回了长沙。   吴邪像是跌入一部电影,是一部老旧到掉牙的电影。长沙还没有沦陷,但是战争已经打响,如果按照历史推算,长沙很快就要陷入国民政府放弃的第一步棋子,历史上最著名的“焦土抗战”。   而老九门之首张启山张大佛爷在长沙的老宅,奢华到令人咋舌。   吴邪从上了船一直到达长沙府邸,他闷声不吭一语不发。   张启山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可他眼下最急的还是要将这墓穴事件捋清晰。大门一迈,他接了仆人递过来的浴袍,在进入浴室前吩咐将二月红请来。   关于吴邪,张启山暂时并不想让他见到其他“爷爷辈儿。”   *************************************   在此时旧中国能有洗上一次舒适的热水澡对一些人来说都是奢侈。   吴邪泡在浴缸里,发着愣。   他知道长沙即将发生什么,也知道张启山从军抗战确确实实是个民族英雄,更知道中国一定会胜利。   可这又如何?   三叔如果再也找不到自己,他会怎么样,胖子和潘子呢,还有那个把一身高科技都往自己身上装的high少呢?   吴邪越想越难过,抱着双膝再也控制不住,哭了起来。   这怎么穿回去啊,万一要是穿回去的时候穿错了,再换了一个时代,那还不如待在张启山身边。   可是那条金鱼还没摸过呢。   吴邪哭的越来越伤心,一边哭一边胡思乱想,每一个结局都是BE,这简直不能再悲伤了。   紧绷着的弦撑了好几天,这会儿情绪爆发出来,等吴邪哭累了,终于还是睡着了。   在水里。   “还在洗?”   张启山已经和二月红聊过,等他转回卧室,下人端茶水进来他才知道,吴邪洗了四个小时的澡。   张启山挥手示意下人出去,他转到浴室门前,屈起两指敲了敲门:“吴邪?”   里面一点声音都没有。   张启山皱眉,转身寻了钥匙过来,将浴室门打开就看见裸着身子缩在浴缸里睡得不知所以的吴邪。   张启山应该庆幸他这个浴缸水没有放太满,头还枕在浴缸外延才没有被淹死在浴缸里。   身上被泡的已经发了皱,水冰凉。   张启山拽了浴袍,将人从水里捞出来裹进浴袍抱了出去。   吴邪睡得很死,一动不动。   等张启山把被褥盖好,拨了电话叫来医生。然后坐在床边看着吴邪。   刚才与二月花谈过,这种交错几率实在微乎其微,这几乎是不可成立的。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错,他们都得不出结论。   除非再去一趟,再过一次那个三岔口。   但是张启山在遇上吴邪时,那座墓已经开始倒塌,他在墓穴里推算出来的那个位置应该是墓穴被破了乾坤宁。   张启山坐船离开时,原本西北方位应当出现的盗洞已经没有了。   他没有告诉吴邪。   他其实也想不通,如果这个墓穴在六十年前毁掉,那么吴邪六十年后下的是什么斗?他们看到的一模一样的三岔口,到底谁看到的才是真的?   被冷水泡了四个小时的吴邪,毫无意外的开始发高烧。医生打了几针退烧针才算是勉强控制住。   张启山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拧开卧室台灯,在书桌边开始翻阅资料。   他希望解开这个谜,不止是为吴邪,也是为自己。   *************************   “不吃饭吗?”   张启山没有照顾过人,从来都是别人伺候他。   吴邪白着脸躺在床上一动不动:“我能回去吗?”   “不知道。”   吴邪脸色又白了几分,从床上坐起身,咬牙说道:“你不会说几句好听的吗?!”   “给你造成有希望的错觉吗?”   “你你你!你不要以为你是爷爷辈儿的我就不能骂你!”   张启山把手里的粥完朝吴邪手里一塞,道:“吃饱了再骂。”   吴邪看着张启山站起身取了军装穿上,本来就很好的身型被军装映的气场更加饱满。吴邪看着张启山整理好就准备走出去,说道:“我能见见我爷爷吗?”   至少也算一个亲人吧?   张启山闻言顿住脚,回头看着吴邪,道:“你要我怎么跟吴老狗解释?”   一句话噎着吴邪,吴邪张嘴半天不知道说什么,不一会儿就把眼泪又憋了出来。   张启山顿时头大。   吴老狗看起来也不像个爱哭鬼啊,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爱哭的孙子。   还是个带把儿的。   跟个娘们儿似的。   吴邪本来就一直很委屈,这会儿哭出来就更委屈,越哭越大声,完全没有一点北京爷们儿该有的糙。   张启山败下阵,走回吴邪床边,说道:“我会尽力想办法找出那个墓穴,让你回去。至于吴老狗你现在确实不能见他,在我想到怎么跟他解释之前。”   吴邪抽噎着看着张启山,他在穿回去之前还要依靠着眼前这个人活命吃饭,吴邪并不觉得自己能在这个战火弥漫的中国活下去。   他不是小说里开了金手指的男一号,他没有那个命。   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在这里遇见真命天女,更别说在战乱中结婚生子。   吴邪伸手握着张启山手臂,认真说道:“你要快些离开长沙,长沙在不久……”   “吴邪!”张启山暴喝一声,吓住了吴邪。   张启山冷了脸,捏着吴邪的脸颊,说道:“盗墓就是损阴德的事情了,因为盗墓穿了年代已经是逆天为之,你如果再擅改历史,你是真的想让吴家断子绝孙吗?!”   吴邪松了手,不敢再吭声。   张启山看吴邪这可怜样儿,知道他遇上这种事难免慌乱,已经连连惊吓,不能太过苛责。   张启山叹气,道:“先好好休息,我会想办法。你就在这儿好好住着,只要有我张启山在,就不会让你受一丝半毫的伤。”张启山说罢,想到一件事,又道,“在墓穴那个赌注算数,只要你想要的,尽管开口,全都给你。”   “二响环能给我戴戴吗?”吴邪还抽噎着,但是说出的话却让张启山恨不得抽他几嘴巴。   这混蛋小子,绝对是顺杆往上爬的典型。   吴邪看着张启山已经黑了的脸,往被窝里缩了缩,撇嘴又要哭:“三叔那条金鱼都不让我摸,我都死了。现在你那二响环也不让我摸,我怎么这么惨……”   真他妈一妥妥小无赖。   张启山忍了打人的念头,走出府邸大门上了车的时候还觉得气闷。   习惯性摸着手腕上的二响环,却已经空空如也了。   也不知道是欠吴邪的还是欠吴老狗的。   一   “我听说你从墓里带回来一个人?”老八素来是无事不登张启山这座三宝殿,还尽量避而远之。可最近还是从老九那儿听了几句风言风语。   说是张启山下斗死里逃生,竟带回来一个人。男女不知道,进了张府直接就住了进去。整日也是闭门谢客,约莫除了张府下人以外,没几个见过。   老八实在是憋不住,寻了个由头就登了门。   张启山抬眼看看老八那一副八卦的样子,低头继续办公,回道:“我怎么不知道我什么时候带回来一个人?”   老八嘴一撇,俩手往袖筒子里一揣,道:“佛爷您可别糊弄我,不就带个人么,长得是多美若天仙啊还不让看了。”   张启山这次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伏在书案上批着文书,说道:“山界西有个斗,刚才副官来报,下头好东西不少,准备择个日子下去一趟,你来的也正好,一起吧。”   老八一听脸色一变,转身就走:“最近我给自己算了一卦,不易出行不易出行,有大难!”   张启山抬眼看老八仓皇背影,刚要收回目光,眼瞧着换了长大褂的吴邪朝着老八怀里就撞了过去。   两个人劲儿猛,直接撞个仰八叉。   张启山眉头一皱,站起身。   外头老八被这冷不丁一撞,撞了个头蒙眼花,坐在地上哎哟个不停。那边吴邪也被撞的不轻,可没有老八这么矫情,他三两下从地上起来,抬眼就瞧见张启山朝这边走过来。   心下一紧,转身就想跑。   张启山冷喝一声:“吴邪!”   吴邪这脚再也不敢挪动。   院子里头动静不小,卫兵和副官都跑了过来。   正瞧见张启山从屋里跨出门,拧着眉看着吴邪。   吴邪怂的不敢吭声,脚丫子一挪半挪的时刻想溜。   张启山瞪着他,伸脚朝地上的老八腰窝子一踹,道:“再不起来,我让人把你抬着扔出去!”   老八这一听炸了锅,从地上一咕噜爬起来,指着吴邪对张启山说道:“这哪儿冒出来混不吝的撞倒了我!佛爷你你你……你不应该教训教训他吗?!”   吴邪是怕张启山,但是除了张启山之外,他还怕谁?   这被眼前这个看着就像个穷书生指着鼻子骂,那哪儿行!   “谁混不吝?!明明是你从屋子里出来眼睛也不长就朝小爷这儿撞过来!小爷还没怨你撞疼了我,你倒先倒打一耙!是吧,佛爷!”吴邪说完还捎带上张启山。   但是他不敢去看张启山的眼神,只敢挑衅的瞧着老八。   老八气的指着吴邪哆嗦半天,转头去看张启山,张启山只盯着吴邪,冷冷的。   这混小子倒是知道借着张启山的威风去震慑别人,张启山深吸口气,道:“老八你不是想知道我从墓里头带了谁过来么。”   老八一愣,顺着张启山的眼神看过去。   “他?!”   吴邪小腰一叉,盛气凌人的看着老八。   老八愣了半天,上下把吴邪仔细打量了。   这长衫穿着一点儿也不合身,怪不得要撞老八,敢情刚才是不小心踩了长衫摔过来的。这长衫仔细看了,像是……佛爷的?   老八朝吴邪凑近了,扶着眼镜看吴邪这张小脸儿。   有点莫名其妙的熟悉。   老八皱了眉,手指微动,掐了几个卦点,想了好一会儿,转头去看张启山:“他的卦象,好奇特。”   吴邪没好气的看着近在眼前的老八,嫌弃的后退几步,说道:“迷信!”   “你说什么?!”老八一看吴邪这是藐视他的能力,顿时火气又冒了上来。   张启山叹气,道:“行了老八。”制止了老八,转头去看副官,冷了脸,道,“我没有交代不允许吴邪出了他那个小院子吗?”   副官一凛,连忙低头认错。   吴邪拎着长衫,捋了几下宽大的袖子朝张启山面前走了几步,道:“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网,还没有充电器!我待在那个小院子里要长出毛了!还有这个破衣服!”   吴邪低头看着长衫,把扣子粗暴解开,当着一院子的人,竟将这长衫脱了扔在地上,只余了里头一身雪白里衣。   老八慌忙拿袖子遮了半边,又觉得不对,这是个小子啊!   可这也……太伤风败俗了。   再去看张启山,眸子已经完全冷了,老八心善,还是看不得这长得漂亮的小子挨张启山训,赶紧捡了地上长衫,给吴邪套上:“不合身让裁缝再做一件就是,这大庭广众的,快穿好。”   吴邪瞪着张启山,把老八刚给他套上的长衫拽了下来。   老八正要提醒他不要惹毛张启山,低头就看见吴邪光溜的手腕上,挂着张启山常戴着的二响环。   老八瞪大眼,再去瞧张启山,那手腕子上,果然空空如也。   “凭什么我不能出那个院子,我是囚犯吗?!”   吴邪这会儿气的不行,伸长了脖子跟张启山吼。   这院子里包括老八在内,哪个见过有人敢这么跟张启山吼叫的,个个儿低着头,也不敢多说话。   张启山顺着台阶下来,吴邪忍不住后退两步,眼底明显带怯。   张启山从地上将长衫捡了起来,递给吴邪,道:“穿上。”   吴邪直着脖子瞪着张启山,最终在张启山越来越冷的眼神下,怂了。   张启山看着吴邪把长衫歪歪扭扭套好,说道:“以后再敢随便脱衣服,不止你小院子出不去,我让你连房间都迈不出去!”   吴邪被这么冷声威胁,心底委屈翻涌,把衣服随便弄好,低着头转身就走。   张启山抬高音量,说道:“去哪儿?”   “回破院子!”吴邪头也不回,负着气跑了。   张启山微侧头看了一眼副官,副官会意,带着人朝着吴邪方向追了过去。   一会儿功夫,这闹哄哄的院子冷清下来。   一旁看了半晌戏的老八,再也忍不住,凑近了张启山,道:“这小子是哪儿来的?你二响环怎么给他戴着。”   张启山摸摸手腕,看了眼老八:“不是你说的,墓里捡来的。”   说罢,也不再搭理老八,回了书房继续看公文。   老八站在院子里,看看佛爷,看看吴邪跑走的方向,砸吧嘴半天,摇头晃脑的出了张府大门。   *************************************   吴邪一路负气回了小院子,锁了门谁都不让进。   副官带着人在门口站了会儿,交代了几句看好后,返回张启山书房。   “看样子是气得不轻,丫头拍门也不让进,这晚餐……”   “饿着他。”张启山头也不抬。   副官应声,立在一边。   张启山看了好一会儿公文,再抬头时,外头夜色浓郁。   “明天他要是还闹着出去,就派人跟着他,让他出去吧。”张启山放下钢笔,喝了口茶,看着副官道,“叫裁缝送两套合身的衣服过来。穿好了才能出去。”   “是……但,如果有人问起,这怎么解释?”   张启山看他一眼,道:“有人敢问我府上住着什么人?”   副官低了头,再不敢回话。   ************************************   张启山放了话,底下的人自然万事顺着吴邪。   裁缝动作迅速,赶晌午前,缝制了一套压着鎏金线边儿的月白长衫,肩头趴着一只精琢的兰花,把这长衫趁的素雅非常。   吴邪自然是嫌弃长衫的不利索劲儿,可是副官说他今日穿这衣服可以出门。顿时也不嫌弃了,手忙脚乱的穿好便想出门。   副官一瞧这邋遢样儿,连忙把人拽回来,叫丫头又仔细给他整了。   吴邪一双眼睛带着几分欣喜的灵动,本来就长得俊,被这月白长衫一衬,更显富贵。丫头整完,瞧着他的模样,竟不敢对视。   这带着卫兵出去,不知道多少人要去猜测这吴邪的身份了。   吴邪可想不了恁多。   他只想上街看看旧中国的集市长什么样儿,这些时候关在院子里可是被憋坏了。   等收拾利落,便带着人出门,算是彻底撒了欢儿。   不到落日,绝不回门。   这边吴邪玩儿的不知时间何许,那边张启山从军营回来,披风解了就询问副官今天吴邪都去了哪儿。   副官小心回复着,玩儿的倒也中规中矩,买了不少小玩意儿,都是一些不值钱的东西。   张启山走到餐桌前,拿了筷子,道:“什么时候回来?”   “天擦黑。”   张启山没再开口,举了筷子开始进食。   副官停了会儿,说道:“不过,吴公子出去逢人就说,他是府上的小佛爷……”   张启山顿了筷子,抬头看着副官。   副官脸色一紧,想着这话就要惹张启山不高兴。   可没等一会儿,张启山竟然笑了,摇头说道:“随他高兴吧。”   就从这儿,张家小佛爷的名号在这长沙城,也算是打响了。   整个儿一混世魔王。   二   吴邪提着长衫,身后跟着几个便衣的卫兵,帮吴邪拿了不少他乱买的东西。花起钱来眼都不眨。   眼看天要擦黑,卫兵提醒吴邪该回府了。吴邪尽管不想回府,可也怕被张启山专门派人给提溜回去,到时候要再想出门就费劲了。   旧中国长沙的集市好玩极了,各种玩意儿的小店,都是国货。那些在新中国已经看不见了,大多百年老店都是消失在这样一个动乱的年代的。   吴邪坐回车里,扒拉他手边的那一堆玩意儿,个个儿都喜欢。   如果能回去,这些怎么都要打包带走,虽说不值什么钱,可也终究是证明他曾经来过。   汽车行驶很慢,坐的也不舒服。但是好在吴邪心情很好,不大在意。把小玩意儿小心兜好放在一边,扒开车帘朝外看形色匆忙的人群。   路边叫卖的糖葫芦,挑着担子吆喝的小摊小贩,穿着旗袍携伴而行的女子,处处都显出与现代中国的不一样来,那些都是电影里才能看见的场景。   吴邪饶有兴趣的瞧着,小巷子里一闪而过的热闹却更抓他的眼球。   “停车!”   “吴公子……”司机被吓了一跳,踩了刹车,回头想问吴邪却发现他一溜烟儿的开了车门跑了下去。   司机顿时头大,从车上下来,后面跟着的汽车也停下,卫兵追了过去。   “你们干什么!”   吴邪眉头紧皱,提着长衫走过去。平常总嬉皮笑脸的模样严肃起来,还真是有几分唬人。   那围观的群众一瞧吴邪来势汹汹,连忙散了,余下两三个凶悍穿着和服的日本人,围着一个小姑娘。   那小姑娘浑身脏兮兮,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钱袋。衣衫也有些不整。   那三个日本人直起身看着吴邪,用生疏的中文骂道:“快滚!”   吴邪上前几步,瞪着他们,道:“是你们快滚吧小日本儿!”   吴邪身后的卫兵们已经追了上来,看这个情况,几个人对视一眼,派了一个人回府上报信去。其余人成半圆,护在吴邪周围。   日本进入长沙大使馆以来,虽不受欢迎,可毕竟还是没有敢当面给日本人难堪的。吴邪这句“小日本儿”叫的他们三个怒火中烧,当即扔开那小姑娘,朝吴邪走去。   吴邪生长在和平年代,他对于日本侵略者的所有认知都是从书本上来的。那些烧杀抢掠的发指行径他虽不曾见过,可面对日本侵略者的罪行还是咬牙切齿的。   那是中国人固有的血性。   吴邪不同于现在这个年代的国人,他们被压榨,反抗,愿望是驱除日本人,还以平静家园。那是梦想,是残酷的梦想。   可吴邪是清楚知道,日本一定会被驱除,无论旧中国战的多么艰难,中国还是会站起来,竖起旗帜保卫国土。   和平年代的中国早就不是现在这个满目苍夷中国,这些日本人的罪行会被全世界记住。像烙印一般,永恒不灭。   吴邪又朝前走了几步,放了手里提着的衣衫,背着手,仰着头,藐视的瞧着日本人:“怎么?很生气吗?说你们是小日本儿不满意?豆瓣儿大小的地方,来我中国国土撒野,真是活得不耐烦!”吴邪说完,指着地上瑟瑟发抖的小姑娘,道,“过来,他们不敢拿你怎么样。”   那小姑娘扶着墙小心站起来,还没走两步,被日本人一巴掌又给掀翻在地,回头看着寒了脸的吴邪,道:“她偷了我的钱袋,我教她认错,怎么,中国人没有道德吗?”   吴邪看了一眼那小姑娘手里紧紧握着的钱袋,钱袋子看着就是上好的锦缎缝制的,一瞧就不是这个脏兮兮的姑娘该有的东西。   换做别人,大约真的会被这几句话给说个脸红。   可吴邪是谁啊?   他掏掏耳朵,道:“那钱袋是你的吗?你叫它,它能答应吗?”   “你!”   三个日本人对视一眼,终究还是忍不下去,围上前就朝吴邪动了手。   吴邪旁边一直严阵以待的卫兵哪里会让他们近吴邪的身,当即把吴邪往后一推,接了手。   吴邪躲在后面看着他们打架,抽冷子朝那小姑娘招手,小姑娘鼓了勇气在一场混乱的打架中跑了出来。   吴邪紧紧拉着她的手,让她后退,还不断安慰她别怕。   那边佛爷府上的卫兵伸手必然都是极好的,日本的那些搏击术在卫兵眼下是没有几分用处,不消功夫就被打的鼻青脸肿。   吴邪忍不住叫好,在卫兵身后叫嚣:“滚回弹丸之地去吧!”   当英雄的滋味儿当然是好,吴邪高兴极了,一边挑衅还一边对那小姑娘表示安慰。   直到卫兵们料理完那些日本人,回过头叫了一声“佛爷”。   吴邪才体会到乐极生悲的滋味儿。   张启山吃了饭在书房看书,下人来报,说是吴邪在路上遇见了几个日本人,看着阵仗怕是不好。   张启山怕吴邪不知天高地厚惹祸上身,当即带着副官亲自驱车到了现场。   倒没看见这“小佛爷”受什么伤,只瞧着他气焰嚣张蹦蹦跳跳牵着小姑娘的手叫好。   副官常年跟在张启山身边,自然知道张启山怕是要发火。   连忙走近吴邪,说道:“小佛爷赶紧上车回去吧。”   吴邪收敛气焰,抬脚就想上车,手被拽了一下,他才想起来还握着人小手呢。赶紧放开,看着小姑娘说道:“快回家去吧,以后不要偷人钱袋。”   说罢束手束脚的就朝车上蹭。   那小姑娘怯怯的想跟,可抬眼瞧了一眼那个穿军装冷着脸的人,顿时也不敢吭声。抓着钱袋发着抖。   “诶!小心!”副官声音未落,张启山伸手抓了吴邪揽进披风,包着人朝旁边退了几步。子弹擦着披风在汽车上打了个洞。   张启山冷冷看了一眼那三个日本人,副官哪里还用吩咐,掏了枪朝着那三个日本人胸口打了几枪。   再走近一些,脚尖踢了踢他们,又补了几枪。   “对不起,佛爷。”   吴邪被牢牢抱在怀里,披风盖的严实,他也瞧不见外头是怎么个场景,就听见枪声。不一会儿,头顶传来张启山清冷的声音,伴着说出去的话,真叫人心寒几分。   “把尸体扔到大使馆去。”   “是。”   说罢,张启山松开吴邪,没有给他回头去看现场的时间,拽着他上了车。   车帘挂着,不止现场看不见,连吴邪刚才救的那个小姑娘也看不见。他有心想揭开车帘,但旁边坐了一尊大佛,他哪儿敢。   只好中规中矩的坐好,一声不吭。   张启山也不说话,两个人被司机一路带回府。   吴邪从车上下来就想往小院子跑,张启山叫道:“跑什么?”   “额……我、我去换个衣服,都脏了。”月白的长衫刚才来回蹭蹭,确实是脏了。   张启山走到他身边,冷冷看着他,道:“过来。”   吴邪暗自撇嘴,低着头跟在张启山身后走进大厅。   下人自张启山一进门,就接了他脱下来的披风挂好,然后立在一边等吩咐。   张启山看了她们一眼,她们连忙从大厅退了出去。   吴邪看着这无声无息的指令,不禁咋舌。   旧中国什么都好,就这种上下阶级奴隶制不好,张启山这一个眼神她们就知道要怎么做。   还好自己穿越过来不用做下人,否则早就被杖毙了。   “救人的感觉好吗?”   张启山的声音把吴邪思绪拉了回来,吴邪眨眨眼,道:“好。”   张启山看着吴邪,吴邪看着张启山。盯了好一会儿,吴邪才意识到,张启山对这个回答肯定是很不满意,非常不满意。   他苦思冥想,道:“日本鬼子光天化日要对那姑娘做不好的事儿,我能不管吗?我也不是为了当英雄才去管的。”   “有道理。”   吴邪一听,以为张启山是明白了,当下嘴角一弯抬眼看着张启山就笑。哪知张启山还是冷冰冰的模样,甚至比刚才更生气。   他吓得退了半步,又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做错,一咬牙,道:“如果是爷爷你在路上遇见这么个事儿,你不管吗?!我要是不管,回了家,晚上一定睡不着!见了不帮,这是畜生所为!”   拽了几句话,吴邪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捂着肚子看着张启山,道:“我饿了!”   张启山看着吴邪,无力感充斥全身。   是下斗盗墓做了太多阴损事儿么,掉下来这么一个混世魔王专门治自己。   “吃吧,吃吧。”张启山说了这话,站起身就上了二楼,再也不想搭理吴邪。   吴邪站在大厅,撇嘴。   这脾气,也太坏了!   三   张启山没有再管吴邪怎么不知天高地厚的闹腾,只跟下人说了一条,保证安全。其他就都随吴邪高兴去了。   不过因为当街杀了三个日本人,这怎么都算得个大消息。   湘报也上了头版。   副官没有让这件事处理文件躺在张启山的桌面上,毕竟在长沙,刺杀张启山的罪名大使馆也是担待不起的。   这件事在街上被津津乐道了几天,渐渐埋没了下去。   而吴邪,没了张启山这尊佛爷在耳边耳提面命,更是不玩到深更半夜绝不回家。可真是可了劲儿玩儿,长沙也就那么大点儿。终究还是玩儿腻了。   张启山今日军务繁忙,回府也晚。   进了大厅刚脱了披风,管家就小声说着小佛爷在书房等着呢。   张启山眉毛一跳,一边脱皮手套,一边说道:“他今天回来倒是早。”   “瞧着是不大高兴。”   张启山“呵”一声,转身上楼。   管家立在下头,问道:“佛爷,宵夜送书房去?”   “嗯,吴邪吃了吗?”   “没呢。”   “一起送来。”   ****************************   张启山书房门大开,里头灯光长亮,走进去就瞧见吴邪趴在书桌上睡着了。   再走近一些,眼睫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   张启山走到壁炉边,把炉火弄得再旺一些,转回卧室,换了睡衣。   等从卧室出来,管家正端了宵夜朝张启山走过去,管家开口想说话,被张启山伸手阻止噤声。   管家顺着张启山目光瞧过去,正瞧见吴邪趴在桌子上睡的香。   当即了然一笑,指指宵夜便退了出去。   张启山拿了本书,坐在沙发上,刚翻上两页,睡得正香的吴邪突然坐了起来,大叫了一声“三叔”便惊醒。   张启山把书放下,走到吴邪面前。   吴邪瞪大眼看着张启山,脸上因为被梦惊醒还残留惊恐。他瞧着张启山过了好一会儿,才分清楚他在什么地方。   “做恶梦了?”   吴邪垂下眼,低着头闷不吭声。   张启山看着他半晌,转身端来宵夜,放他面前,道:“吃吧。”   “大爷爷,我什么时候能回去?”   张启山回答不上来,那个墓穴在他们逃出来后,生门就被埋了。要想再进,恐怕要崩山了。墓道会不会因此被毁就更加不得而知。   二月红前些时候为此专门去过一次,回来之后也只是摇头。   可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只是要九门汇聚,那在长沙,是不得了的大事。在日本虎视眈眈的当下,牵扯众多,张启山轻易不会下令。   “长沙不好吗?”   “好。”吴邪抬眼看着张启山,只是泪珠子挂在眼睫上,要掉不掉,“三叔找不到我,一定以为我死了,他只有我一个人亲人了。”   张启山心里也知道,如果吴邪永远留在这儿,那么即便是不更改历史,历史终究还是混乱了。   吴老狗结婚生子,未来的孙子会变成谁?   另外那个世界里的吴邪呢?现在的历史没有吴邪只有小佛爷了,那未来世界的吴邪是谁?   可九门聚首,正是给了日本人可趁之机,长沙本就危在旦夕,若当真如此蛮干,长沙会不会失守?   民族大义之下,张启山没得选择。谁让他是长沙的佛爷,谁让他肩负的不止是张府?   他是长沙的天,是支撑长沙那个不能弯曲的张启山。   “我会想办法。”   吴邪抱着面前的粥碗,捏着勺子拨拉着,眼泪一颗一颗往下掉。   他知道没有那么容易回去,穿越时空这是千亿分之一的几率,别说在旧中国,就是21世纪的新中国乃至全世界都是个未解之谜。   他还是幸运的,穿到了张启山的府上。吃喝不愁,虽然战争面临爆发,可他知道,张启山一定会护他周全的。   什么都想的明白,可就是伤心。   任何事,都无法弥补回不了家的痛。   这是一个陌生的中国,这是一个他不能告诉别人我是从21世纪穿越过来的中国,这是一个他即便面对吴老狗也不能相认的中国。   他只有张启山。   张启山看着吴邪无声无息的哭着,一向坚硬的内心,竟有几分瓦解。   “这些时候都去哪儿玩儿了?”   吴邪看一眼张启山,用袖子擦了擦眼泪,道:“除了赌坊和含香楼,都去过了。”   张启山眼皮子一跳,他真怕一时心软又换来吴邪顺杆子往上爬的要求。   他忍了忍,端了宵夜,坐在一边吃起来。   吴邪见张启山不说话,端着碗凑到张启山身边,瞧了瞧他碗里的粥,道:“我爱吃枣儿。”   张启山把碗里的枣儿都给吴邪挑了去。   吴邪和张启山挤在一个沙发上,心满意足的捧着碗喝热粥。   吃饱喝足,吴邪刚才的阴霾也算是一扫而空,笑着又挤了挤张启山,道:“大爷爷,我整天无所事事也不好,让我做点儿什么吧。”   张启山被挤得已经没有再动的余地,他起身想走。吴邪一把抱着张启山的胳膊,撇嘴看着他。   张启山看他一会儿,妥协。   “你为什么一直叫我大爷爷?旁人听了,问你,你怎么答?”   尤其是老八,一定有一大堆问题。   吴邪倒没想到有人问了,他怎么答。虽然辈分确实差着,可又不能让人知道这个关系。吴邪托着下巴苦思冥想。   “昵称!大爷爷是昵称!”   “什么是昵称?”   吴邪看着张启山,见张启山确实是不知道这个词的意思,他才犯了难。   这时候的中国把“昵称”说成什么?   张启山见吴邪这么苦恼,想了想,正要开口给他想个其他办法。   哪知他突然直起身,眼睛发亮,道:“昵称就是爱称的意思,爱称!爱称大爷爷你知道是什么吗?”   “……”   *********************************   吴邪说要张启山给他找个活儿做,张启山自然是不能当真。虽然吴邪按照年纪算,不小了。可在张启山心里,那是隔了辈分的,怎么都觉得吴邪像个奶娃娃。   副官倒是等着张启山吩咐,可张启山思来想去,叹气。   算了,就让他在家当少爷吧。   “由着吴邪玩儿吧。”   “是。”   张启山算来也是小瞧了吴邪,虽然在长沙混世小魔王吴小佛爷的名声大噪,可吴邪好歹也是21世纪毕业的大学生,该有的技能还都有。   虽说对下斗经验太少,可看东西成色的好坏,眼神还是很毒辣的。   卫兵跟着吴邪在长沙城几个古玩店逛了几天,吴邪话不多,看了不少东西,好的坏的都有,也不买。   卫兵不知道吴邪心里卖什么药,那几家店更不知道。   可也不敢问。   吴邪逛了几天,转回府的时候就抱着张启山的胳膊央求他带他进府上藏宝室里长长见识。   张启山被缠得不行,只好答应。   吴邪进了藏宝室,也没有对那些东西展现出垂涎欲滴的表情,只是拿了放大镜,见了一些把玩的物件儿便仔细瞧。   张启山斜靠在门边,冷眼旁观。   过了一个多时辰,吴邪站在屋子中央扭头看着张启山,道:“大爷爷,东城那家叫瀚林阁的古玩店,和日本人有关系。”   张启山挑眉,站直了看吴邪。   四   吴邪指着张启山屋子里的几样摆设,道:“先前我去南街几家古玩店的时候,那里老板只有几样缺损样货,说起来都是墓底下的,可是残次品再怎么都没有完整的精于收藏。老板对我说,完整的藏品只有佛爷府上有。”   吴邪直了腰,想了想,又道:“最后我去的是瀚林阁,那里有一件一模一样的大明宣德炉。”吴邪指指面前的宣德炉,道,“和大爷爷收藏的外观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是他们误认为宣德炉当中真的有金,炉体摸来不够圆滑。内行人一看就是仿品,但是应该是清初年间的仿品。”   张启山从门口走到吴邪面前,伸手拿了宣德炉在手上抚摸。   吴邪手指点着张启山手中的宣德炉,道:“宣德炉是从我们出来的那个王室墓出来的。”   吴邪这句话说得很肯定,肯定到张启山忍不住打量吴邪。吴邪眨着眼看着张启山不说话。   吴邪跟着吴三省下斗,其实目标也算明确,就是为了这座明代王爷墓里的宣德炉。   只是他有些想不明白,如果这个宣德炉一早就被张启山得了手,那么他和吴三省下的什么斗?   那个墓里的宣德炉去哪儿了?   张启山已经明白吴邪说这句话的意思了,他放下宣德炉,说道:“这屋子里,有你看不出的东西吗?”   吴邪撇嘴,放大镜往旁边一扔,道:“虽然小爷我下斗水平不行,但是,论鉴宝,北京城爷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张启山瞧着吴邪这又嘚瑟起来的样子,转身走出藏宝室,等吴邪出来后落了锁。   “你跟谁爷爷爷呢?”   吴邪看着张启山,噎住。   张启山带着吴邪往外走,道:“这些事自己心里知道就罢了,顶多就是跟我说说,不许掺和进去。”   “我也是热血男儿!”吴邪不服气。   张启山顿住,扭头看着吴邪,眉间深锁,显然是已经不高兴了。   “你是知道历史的和未来的,吴邪。”   那些未知的,张启山和九门其他兄弟都想不明白的轮回因果,如果吴邪无意识的更改历史,或者创造历史,那么都会有危险把吴邪给折损了去。   张启山不能把吴邪送走就已经满心愧疚,若因此再折损他寿命坏他轮回,张启山更无法原谅自己。   “那我可以跟着倒斗吗?”   “不行。”   “那我干什么?!”   张启山和吴邪一前一后在院子里穿梭,碰到管家,管家打了招呼,对吴邪说道:“裁缝又做了几件长衫给小佛爷,小佛爷晚会儿看看合身不合身,喜欢不喜欢。”   吴邪瞪着管家,道:“不合身,不喜欢!我要穿T恤和牛仔裤!”   “什、什么血?”管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些字眼,一时傻了眼。   “吴邪。”   声音不冷不淡,但隐含警告。   吴邪委屈,上去抱着张启山的胳膊,道:“在家太无聊了,你这也不让干那也不许干的,我会闷出病的。”   “让副官给你几张戏园子的票,去听听戏。”   “那是老头子才去干的事儿!”   管家一阵头大,他都恨不得把吴邪拽回他的小院子,好好儿说道说道,别老跟佛爷对着干,佛爷真发火了没人兜得住。   可管家还是小瞧了张启山对吴邪容忍度,他没有挥开吴邪抱着自己的胳膊,只管拖着吴邪朝前继续走,边走边道:“只要不掺和日本人,不下斗,不做危险的事情,其他我都不管你。”   张启山侧头看他,从兜里摸出藏宝室的钥匙,道:“墓里答应你的,什么都可以给你。”   吴邪看着眼前的钥匙,那几乎是张启山的所有家当,里面奇珍异宝数不胜数,这要是在现代,吴邪这个小财迷一定癫了。   可惜,这是在一个没有电视没有电脑什么都没有旧中国。   钱可以用来做什么?   吴邪一不赌二不嫖,也不喜欢像富家子弟那样夜夜笙歌,更不喜欢遛鸟儿听戏。   要钱干什么?   “我想去北平。”   长沙是玩儿不出花儿了,只好去北平。北平至少还会让吴邪找出几分熟悉感,长安大街什么的也许没有,但是故宫总是有的吧?   张启山和吴邪进了大厅,张启山看了一眼管家,管家会意,端了水果盘给吴邪。   吴邪看看他们两个,跟张启山说道:“大爷爷你是怎么用眼神告诉管家你要做什么的?”   张启山看他一眼,拿了苹果和水果刀,缓慢的削皮。   “在长沙,你做了什么翻天的事儿我还能兜着。出了长沙城,我说话就不管用了。”   吴邪的要求,张启山一一拒绝,看起来不温不火,但是实际半分回转余地都没有。吴邪这点儿眼力见儿还是有的。   闷闷不乐窝在沙发上看着张启山削苹果。   “你古书读了不少吧?”   “嗯。”搞盗墓,通古晓今那是必备基础。   张启山其实对吴邪拒绝的时候也是很头痛,他把削好的苹果递给吴邪,然后招手让吴邪跟着他上楼去书房。   从书房博古架后面的小暗格里,拿出一叠看起来年代就很久远的信笺。   吴邪从张启山手里接过来的时候,就被信笺上稀奇古怪的文字给吸引。   张启山得这一信笺也是在一座古墓里,像遇见吴邪那时候一样,那个墓穴死里逃生取出了这一信笺之外,什么都没有。   上书所写字体古怪,张启山寻了许多人破解,都未有人看懂。   这时候拿出来,也是为了转移一下吴邪的注意力。   哪知吴邪看了半晌,抬头看着张启山,道:“大爷爷,帝陵啊……”   张启山一愣,看着吴邪:“你看得懂?”   “梵文。”吴邪穿越之前,就以研究古文字最为擅长。   吴邪拿出两页,摊在书桌上,拿起张启山惯用的钢笔,拽了几页纸,写了起来。   “这不是中国人入的墓,应该是盗墓者自进了墓穴便开始记录的。”   张启山绕过书桌,看着吴邪在纸上翻译出来的字。   “地图?”   “嗯……”吴邪又快速写了几句,道,“也不完全算是,他们进入古墓后就开始绘制路线,但是我看是没有什么用。”   张启山看不出所以然,但是他看吴邪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很感兴趣的事情,认真起来的模样倒叫张启山看着新鲜。   吩咐了管家不必打扰吴邪,让吴邪在书房好好看那信笺便换了军装去了军队。   而吴邪就因这沓梵文,躲在家里整整两天门也不出。   是故老八来府上的时候,正遇见吴邪翻译完了信笺,抱着香蕉盘腿坐在沙发上晃悠。   “八爷,佛爷不在。”管家过来和老八问好,老八晃晃手,道:“我不找佛爷,我就找他。”   管家还没说话,老八一屁股坐在吴邪旁边,看着吴邪。   吴邪看着老八,微微向后斜着身体,塞了一嘴的香蕉,咕哝不清的说道:“干嘛你。”   “我回去苦想冥想好几天,又翻了翻易经八卦,仔仔细细把你翻来覆去的给算了算,你想不想知道答案?”   吴邪嚼着嘴里的香蕉,看着老八。   老八就权当吴邪有兴趣了,他往吴邪旁边凑了凑,道:“你把你八字告诉我,我会算的更准。”   “你知道……”吴邪吃着香蕉,咽了嘴里东西,“你知道你这会儿特别像个什么吗?”   老八知道吴邪嘴里一准吐不出好话,但是实在想把吴邪的八字给套出来,他抿着嘴,示意吴邪继续说。   “神棍。”   “你!”老八猛地站起来,质疑自己的能力实在是不能忍!可是……可是!   老八又坐了回去,道:“九门知道吧?我能在九门有一席之地,又是佛爷座上宾,我要当真是神棍,那能骗得了佛爷?”   吴邪歪着头想了想,也有些道理。   香蕉皮一扔,伸出手递给老八,道:“那先看看手相吧,比如算算我家里几口人啊,哪儿人啊之类的。”   老八窝着火,认命的捏着吴邪的手掌,仔细看了看。   ……   吴邪看着老八:“你看得出来吗?”   “你八字。”   老八收起嬉皮笑脸,严肃起来。   吴邪狐疑的看着老八,道:“五月初四巳时。”   老八抬眼看着吴邪,吴邪眨眨眼。不是他故意不说年份,这说出来,要把眼前的神棍给吓死。   老八像是被电着了猛地缩回手。   这下可让吴邪好奇极了:“你看出什么了?”   老八皱着眉盯着吴邪看了好一阵,扭头就要走。吴邪从沙发上跳下,光着脚指着门口卫兵,叫道:“拦住他!”   卫兵是认识老八的,但是吴邪声音一处,几乎是反射性的便拦着欲夺门而出的老八。   老八回头看着跑到自己面前的吴邪,满眼惊恐。   吴邪指着自己,道:“八爷,我是长得很可怕吗?算出什么了?”   老八绷着嘴,抵死不说。   吴邪又朝前凑了凑,刚想再逼问,门口张启山踏着军靴走了过来。   “干什么呢?”   卫兵一见张启山,整齐划一行了军礼,归回岗位。   吴邪撇嘴,指着老八道:“他缠着我非得给我算命,也不知道是不是神棍,算完也不说话,扭头就想跑。”   张启山看了一眼已经白了脸的老八,心下也就几分了然。他低头看看吴邪光着的脚丫子,道:“去把鞋穿上。”   吴邪低头看一眼,低低说了声“老古董”便转回沙发穿上鞋跑回自己的院子。   张启山把披风递给管家,走进客厅,道:“算出什么了,吓成这样。”   老八畏首畏尾的站在张启山面前,欲言又止半天,坐下来靠近张启山,道:“佛爷,远之。”   张启山挑眉看他。   老八又道:“是人都有命理,有迹可循,有章可查。可吴邪……不像活人。”   张启山捏捏鼻梁,靠在沙发上,道:“八爷怎说他不是活人,你自己也看到了,有血有肉会说会笑。”   “佛爷!”老八着急张启山这满不在乎的模样,道,“不是老八我自夸,但凡是人,我都能看出命理,虽说天机不可泄露,知道的多了,我老八寿命自然不长。可这吴邪,我是半分看不出。说他不是活人也许危言耸听,可……”老八又往前凑了凑,小声说道,“他是佛爷的劫数,愈早清理愈好哇。”   张启山垂眼看看桌子上这一堆果皮,嘴角微翘。   吴邪怎的不是自己的劫数,这点不用老八说,张启山自己也是知道的。   那墓穴至今不知道破解方法,辗转几分,怎偏偏就让张启山给撞见了吴邪,从遇见那时候就注定,张启山和吴邪,纠缠不清了。   “怎么清理?杀了他?”张启山斜眼看着老八。   老八连连摆手,他杀个鸡都不敢,何况手起刀落一条人命。   张启山拍拍老八肩膀,起身对管家说道:“送八爷。”   五   吴邪的简体字看起来很漂亮,但是许多张启山都不太认识。于是吴邪只好趴在沙发上,捏着几页纸像讲故事一样告诉张启山。   那是一座西夏帝王陵,被盗无数次,但是每次都没有人能走进核心位置。这队罗马盗墓者带了当时很先进的盗墓设备,原以为马到成功,没想到连古墓核心都没有走到便丧了命。   这沓梵文上,虽然地图用处不大,但是至少也让后来得之的人知道,那些曾经罗马人走过的地方,都是死门。   还记录了他们曾经走过的位置出现的一些碑铭。   吴邪搭在沙发上的脚来回晃悠,看着自己写的字半天,道:“这些罗马人挺悲剧也是,人都填进去了这些稍微有点点价值的东西却没能传出去。”   张启山点点头,道:“多亏你,我们近日原就准备再下一次墓道,有你翻译这些,对我们助益不小。”   吴邪眼睛一亮,从沙发上爬起来,三两步窜到张启山身边,蹲在沙发上拽着张启山的衣袖,道:“是去这座帝王陵吗?”   “嗯。”   “带上我吧!”   “不行。”   吴邪脸色一垮:“我可以帮你翻译很多文字!我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没有说你一无是处。”张启山伸手把吴邪的腿拽出来,让他坐好,防止腿麻,“你刚才也说了,盗墓不计其数却没有一个人能走到古墓核心,可想而知它有多危险。你穿越而来,我无法将你当做他人一样对待,若有个闪失,我怎么向你爷爷交代。”   吴邪是觉得张启山有些话说的不对,但是又反驳不了。   于是他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   “既然危险,大爷爷为什么一定要下墓。”   “为军饷。”   张启山说到这儿,眉头还是紧紧皱了起来。   吴邪看了看张启山,他想起书本上那些本文字堆积起来的历史。国民党军队为打仗,蒋介石整编军阀队伍,把所谓军饷担负都压在了他们身上,不是找美国佬借,就是靠贩卖文物为打仗所用。   虽不齿,可历史难以更改。   张启山手下也有一列军队靠着军饷支撑他们在一线拼命流血。   吴邪端着下巴,认真思考。   张启山看他一眼,道:“那些和你无关。”   吴邪斜眼看看张启山,道:“那时在墓里,你问我中国可胜利了。我那时骗你说没有,其实,大爷爷,中国胜利了,不仅胜利了,还成为了强国。没有人敢欺负我们,我们也不用借美国佬的武器和战斗机,我们自己都有。我们还有有先进的电子设备,已经走进平常老百姓家,生活的很富足。”   张启山看着吴邪:“胜利了?”   吴邪直起身做好,用力点头:“胜利了!”   张启山没有在继续这个话题,他伸手拍拍吴邪,起身走到书房门口,叫来管家备饭,然后对吴邪招手:“吃饭去吧。”   战争不日爆发,张启山有支彪悍的军队,即便如此,张启山都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着见证历史,何况是保护吴邪毫发无损?   若依吴邪所说,他那个世界的生活这么美好,那么把他留在战乱的中国,那是如此贪婪而自私的决定。   帝王陵归来,张启山定会想尽办法将吴邪安然送走。   *****************************   张启山启程之前,百般不放心吴邪,他倒不是担心固若金汤的佛爷府有什么差错,是担心上天入地的吴邪惹出什么天大篓子,所以几经思考,不止留了一队精兵贴身保护吴邪之外,还知会了九门几位爷关照。   等一切妥善安排完毕,离府前,张启山还是专门去了一趟吴邪的小院子。   “大爷爷你好啰嗦啊!”吴邪捂着耳朵从厢房跑到小院子里,身后张启山长腿一迈,从屋子里跟了出来。   院子里站着的副官和管家都觉得好笑,看着吴邪坐在院子里的石凳子上。   “一不许掺和日本人的事儿,二不许偷溜出长沙城,三不能嫖赌!我都记下了!”   张启山其实知道如果自己不在府上压着吴邪,以吴邪的性子,恐怕早在长沙城翻了天。耳提面命对吴邪是没什么用的。   “如果我回来,每替你收拾一件烂摊子,我就禁你一个月的足。”张启山很少威胁吴邪,这话一出,吴邪丧着脸趴在石桌子上。   张启山看一眼副官,副官会意,拿出一把手枪递给张启山。   张启山把手枪放在吴邪面前,道:“你懂开枪,我就不必教了,防身用。”   说了这些,张启山终于走了。   吴邪下巴放在石桌子上,看着眼前的勃朗宁。   他的射击是三叔教的,那是违禁。于是报了射击训练院校,就为了合法练习枪击。吴三省和现在的张启山一样,总是忧心吴邪的安全。   其实吴邪也没有那么爱惹祸。   是大家误会了。   吴邪坐好,把枪握在手里,管家正好送了张启山回小院子问吴邪晚餐吃什么。   吴邪站起身指指身上的长衫,道:“佛爷不是有很多种便装吗,不能给我做几身除了长衫以外的衣服吗?”   管家一愣,上下打量了,看吴邪手里还握着枪,心下了然:“小佛爷略等两天,做好了马上送来。”   *****************************   吴邪倒是当真安生了两天,但是管家把做好的牛皮小夹克装刚送吴邪屋里,吴邪便穿着要出门。   管家自然是拦不住,赶紧叫了卫兵跟上,好生保护着。   吴邪腰间别了枪套,放着勃朗宁,头上顶着贝雷帽,神气得不得了。   一出门就直奔戏园子,去的也不是二爷的梨园,反而是一间不怎么起眼的小园子。吴邪不爱听戏,可他知道,消息最灵通的其实就是戏园。   他倒也不是好事儿,就是想找个八卦乐子听听,整日闷着,迟早要闷出病。   咿呀软腔不是吴邪好的那一口,不想太过高调,吴邪只带了两个人进园子,其他人就在门口车上候着。   贵宾席上坐着三两的人,上头正演了一出武戏,锣鼓蹡蹡震得心神不宁。   吴邪捏了一把花生,瞧着唱戏人卖力演出,耳朵却早就竖尖了在听旁桌热闹。   不过听了几句,大多都是围着张启山的。   一些边边角角的小料,听着没劲。   端茶小二穿梭而来,吴邪伸手招呼了,搁了一壶热茶,刚要开口和小二攀谈几句,旁桌三个肥头大耳的男人把小二给招了过去。   言语粗俗,也不过是因为茶水难喝。   吴邪掩盖小心喝了一口,皱皱眉,果然难喝。   身后卫兵机灵,微微弯腰在吴邪耳边说道:“长沙城里,只有二爷梨园档次算高,其他这些都不妥当。”   吴邪了然,二爷的梨园不仅高档,连去的人都高档。所以想听小道消息,那还是得来这种粗俗地方。   不过吴邪也没能坚持多久,闷热不透风的戏园子,周围也没个能听进去的八卦,太没劲。   车在门口候着,吴邪从戏园子出来,刚要弯腰上车,隐约瞧见一抹熟悉身影。   吴邪怔了一下,转身朝那抹人影追去。   追不过一个巷子,吴邪就瞧见那个身影。   临近了,吴邪却觉得认错人。   眼前这个姑娘身着旗袍,裹着瘦弱身子,盘着发髻,瞧来虽不富贵,可也比当时吴邪救她那时好上太多。   可那时候看那姑娘也不过十来岁,这身打扮,是……嫁了人?   “你……”   那姑娘回头去瞧吴邪,先是茫然片刻,突然瞪大眼,又惊又喜。   吴邪从这眸子里,才算是真的确认,她就是那时吴邪救下的小姑娘。   吴邪把人领到近处一个茶馆子里,倒了茶,吴邪有几分兴奋。   在长沙城,除了佛爷府上的,吴邪半个认识的都没有,那是他第一次当英雄救下来的人,当然感觉是不同的。   那小姑娘瞧着有些风尘,可在吴邪面前还是娇羞,她嗫喏半晌,才徐徐说道:“那日多谢小佛爷救命之恩。”   吴邪大手一摆,笑道:“举手之劳,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金玉。”   “好名字。”吴邪给金玉倒了茶,又道,“有些失礼,但是还是想问问,你是……嫁人了吗?”   金玉眼色一暗,低了头没有答话。   吴邪看着她,刚要开口,从街对面跑来一个矮个子男人,刚要近身,被吴邪身边的卫兵给挡了。   那矮个子男人一瞧眼前这个不是好惹的,他不敢硬闯,却眼底带狠的瞧着金玉。   金玉瞧见是他,倒是慌了神。从座位上站起来,打翻了面前吴邪刚给她倒好的茶杯,滚烫茶水顺着旗袍流了下去。   吴邪慌忙起来,从兜里拿出巾帕递给金玉,金玉手忙脚乱擦了。   “可烫着了?”   “没有没有,谢谢小佛爷,奴家有事就先走了。”金玉低着头也不敢看吴邪,说了这话绕过卫兵急匆匆就走了。   那矮个子男人瞧了吴邪一眼,跟着金玉走远。   吴邪皱眉瞧着,好半晌对卫兵说道:“你跟着去看看,他们去什么地方。”   ******************   等卫兵打听完回来,吴邪都已经洗了澡穿了浴袍缩在沙发上看书了。   不过要么也说佛爷府上的人都不是等闲之辈,吴邪就是让卫兵看看金玉他们去了什么地方,没想着,卫兵把什么都打听清楚了。   今日闯过来的那个矮个子男人不是别人,竟是含香楼的龟奴,而金玉,早已沦落青楼。   吴邪猛地从沙发上站起身,手紧紧握着书本。   那卫兵瞧着吴邪脸色,余下也不敢说了。   吴邪冷静一阵,坐回沙发,让卫兵继续说。   金玉沦落青楼,其实与吴邪当日脱不了干系。张启山副官杀了三个日本人,日本大使馆不敢轻易对张启山下手,可这个气却是咽不下去的。   于是这个气便撒到了手无缚鸡之力的金玉身上。   余下那卫兵说的话就避重就轻的尽量捡着好听一些的去说了。   可吴邪心里清楚,那可真不是能一笔带过的。   卫兵走后,吴邪坐在沙发上握着书本发愣。   要说吴邪穿越过来,被张启山保护的滴水不漏,他也知道现在的中国是满目苍夷,更清楚日本之后的暴行。   现在日本在长沙还不稳,有张启山坐镇,他们不敢太过造次。   所以吴邪没有深刻感受到残酷,他还像生活在现代,吃喝玩乐,整日无所事事,过着大少爷一样的生活。   吴邪引以为傲的英雄却做出了一副狗熊模样。   那日若吴邪不插手,也许金玉不过挨上一顿打,可能断几根肋骨,却好上如今生不如死的生活百倍。   吴邪满脑子都是那个脏兮兮但是眼底纯真的小姑娘,她与今日的金玉两相重合,让吴邪无法喘息。   吴邪终究还是那个单纯天真的吴邪,熬到半夜歪在沙发上入睡却被梦魇缠身,梦里被金玉掐着脖子质问。   吴邪喘息不过,涨红了脸。   蹲在沙发上拼了命想念张启山。   一边想一边哭。   他在现代是吴三省的拖累,到了这儿,是张启山的拖累。   吴邪抱着抱枕,就这么蹲了一夜。   第二日管家一早就被吴邪吓了一跳,吴邪从沙发上蹭下来,腿麻到没有知觉,栽倒在地,管家慌忙把人扶起来,吴邪靠着管家停了好一会儿,腿像针扎似的疼,疼的吴邪眼眶泛红。   “小佛爷这是窝了一夜血脉不通了,叫大夫来看看吧。”   “不用。”吴邪声音软糯带点哭腔。挨过这针扎的一阵儿,恢复了一些他被管家扶到餐桌前坐下。   吴邪握着刀叉,看着面前精致点心,说道:“管家帮我支些银票,备个车,吃了饭我要出去。”   “小佛爷要多少银票?”   “越多越好。”   六   卫兵这些时候跟着吴邪去了不少地方,却唯独没有去过含香楼。   昨日汇报的卫兵顿时有些惊慌,在吴邪准备下车时,说道:“小佛爷若是要赎金玉小姐,让属下去吧。这地方……别污了小佛爷。”   吴邪看他一眼,从早晨一直持续到现在的坏心情又坏上几分。   他掩了掩斗篷,从车上走了下来。   大白日的含香楼几乎没有什么人烟,偶有的也只是那些过了夜的客人。   吴邪今日穿着他入佛爷府第一次管家差人做的月牙白的长衫,外头批了一件暗红色盘了狐狸毛的大氅披风。   小脸被埋在里面,粉雕玉琢极为富贵好看。   只是眉间隐有郁色,平添几分冷厉。   这倒真与平日的吴邪不像了。   自吴邪进了含香楼,卫兵背着枪一字排开,阵势一开,把原本恹恹的含香楼给惊了不少。   老鸨还未睡够,尚披散着头发就被人给请到了大厅。   窝火不少。   “这位爷,含香楼白日不迎客,您晚上再来。”老鸨脂粉未涂,瞧来脸色极差,跟吴邪说话时也带几分慢待。   也难怪,含香楼在长沙城里也屹立百年了,人脉深厚,闲杂人等还真是不怕。   吴邪看着那老鸨,道:“我今日就来赎一个人。”   老鸨闻言看了一眼身旁偎着的丫头,转而对吴邪道:“哪位小姐这么得小爷青睐?”   “金玉。”   老鸨脸色变了变,皮笑肉不笑的说道:“怕是不行。”   吴邪嘴角微翘,道:“为何不行?”   “不行自然有不行的道理。”老鸨说了这话,显然不想再跟吴邪纠缠,转身就想走。   吴邪一直藏在披风里的手突然抬了起来,手里稳稳握着一支勃朗宁,直直对着老鸨。   “今日小爷我非带走不可。”   老鸨脸色已经完全变了,瞧着站在这屋子里一帮背着枪的卫兵和眼前这个明明像个瓷娃娃却一副索人命模样的吴邪。   她微微侧首,身旁丫头会意,用力拍了几下手,从含香楼里跑出来一二十个同样端着枪的龟奴,只是枪械陈旧,瞧着似自制土枪。   这阵势一拉开,卫兵就知不好,端了枪将吴邪围在中间,领头的卫兵冷声说道:“老嬷嬷可想清楚,与佛爷为敌可是明智之选?”   老鸨一愣,瞧着卫兵身后护着的吴邪,心下几次翻转:“我怎不知佛爷府上什么时候多了个奶娃娃。”   “除了佛爷府上,还有谁出门敢带卫兵?!”   老鸨这下当真狐疑起来,要说长沙城敢这么明目张胆的还真是不多。若是张启山府上,倒有几分意思了。   吴邪拨开卫兵,站在前面,冷声说道:“赎金玉,需要多少银票,我一一奉上,我就是封了你的含香楼今日也一定要带走金玉!”   老鸨心下几番转念,衡量利弊,终于叹气:“无论哪个贵客来赎人,我含香楼从来都是高兴的。可,金玉不同。她是被日本人送过来的,送来之前说过,除了平日接客,日本人时不时总要将她领走几日的。若今日被小佛爷带走,我怎么跟日本人交代。”   吴邪握紧拳头,银牙暗咬,忍过一阵恨意,长吁口气,说道:“这好办,若日本人再来找,就让他们上佛爷府。”   吴邪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放在身旁桌子上,微微仰着头看着老鸨。   老鸨犹豫半晌,侧首说道:“去瞧瞧金玉起了没,若是起了,叫她收拾了东西下来罢。”   吴邪放下手中的枪,扶着桌子坐了下来。   卫兵看了看吴邪脸色,心底担忧。   过了并不久,金玉被人从楼上带了下来。她瞧见吴邪时,仍然是记忆里,偷偷打量吴邪时那个羞怯目光。   吴邪心底一阵暗痛。   他起身对着金玉伸出手,金玉怯怯伸手任他握了,吴邪带着人,转身走出含香楼。   从上了车到佛爷府,吴邪一直没有说话,目视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旁金玉坐得很是拘谨,不敢说话也不敢乱看。   管家一早就觉得吴邪有些反常,听下人说吴邪回来了,就连忙放下手中的事,走到大门口去迎吴邪。   哪知吴邪从车上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拿着小包袱的风尘女子。   管家哑了哑,原本想对吴邪说的话,也没说出去。   吴邪立在院中,扭头看着金玉,微微一笑,道:“你先在佛爷府上住下,别拘谨,当做自己的家。”   吴邪说罢,转身对管家说道:“请管家帮金玉安排个房间。”   管家点点头,引着金玉往旁院走去。   吴邪看着金玉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管家身后走,鼻尖微酸,低着头进了大厅。   他知道,今日硬将金玉赎走,后患无穷。   目前日本军队还未完全进攻长沙,日本大使馆住着的那些人虽然虎视眈眈,但是忌惮张启山在长沙势力,一时半会儿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可这个梁子,终究还是结了下来。   而,军政两家,是不是会为难张启山就不好说了。   吴邪想,张启山几次警告,不允许自己掺和日本人事务也是怕有张启山兜不住的一天。   吴邪不知道怎么什么时候能离开这儿,在离开之前,他也确实不想这么浑浑噩噩生活。傻白甜的生活在现代也许可以,可是在这儿,只能是个拖累。   吴邪知道张启山不会同意,尤其他清清楚楚每一次历史事件,从开始到过程到结局,莫说改不改历史,就单是卷入战争,能不能活着都是两可。   在不改变历史的前提下,吴邪知道自己一定能想出办法帮助张启山的。   *************************   管家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让金玉学着做了丫鬟却不许她去照顾吴邪。   吴邪倒是时常去看金玉,看着她端着水拧着抹布擦桌子。   “叫你来府上做丫鬟,委屈了。”   “小佛爷别这么说,金玉要谢谢小佛爷救命之恩。”金玉从来不敢直视吴邪。   吴邪听金玉这么说更是难过,他抱着抱枕瞧着金玉,老是看不见她的正脸,索性抱着抱枕跑到金玉旁边蹲下,道:“如果不是我,你也不会这么倒霉。所以你每谢我一次救命之恩,我都会难过好几分。”   “啊……”金玉闻言,转头去看吴邪。正对上吴邪瞪圆着眼看她,赶紧低了头,使劲儿擦着桌子,再也不吭声。   吴邪觉得好笑,又往前挪了挪,道:“你怕我?”   金玉摇头。   吴邪笑出声,还想再说,身后传来管家声音。   “小佛爷,厨房做了些甜点,快过来尝尝罢。”   吴邪回头,应了一声起身走过去。   管家手里端着几样精致小点心,手伸过去还带点儿热气,吴邪刚放进嘴里,便听管家继续说道:“佛爷回来了,这会儿已经进了长沙城,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到府上了。”   吴邪瞪大了眼,扭头看一眼还在干活的金玉,再看看管家,伸长了脖子使劲儿咽了点心,说道:“家里多个人,佛爷会看得出来吗?”   管家没说话,吴邪失了吃点心的兴致,两手一拍,抱着抱枕坐在沙发上。   管家叹气,把点心放在吴邪面前,道:“别说佛爷会看得出来,就是佛爷一进长沙城,小佛爷近日在长沙做过的所有事情,佛爷都能知道。”   吴邪张大嘴看着管家,半晌,扔了抱枕起身就朝小院子跑去。管家看着吴邪这一溜烟儿的跑远,失笑。   还以为这小子不怕呢。   这边吴邪钻进小院子一个时辰都不出来,那边张启山终于风尘仆仆归来。   一进大厅,就问吴邪在哪儿。   管家忍着笑,说是在他自己的小院子里。   张启山点点头,说道:“我去洗个澡,去跟他说一声,洗完澡我要在书房看见他。”   管家应了声。   等张启山洗完澡出来,也没在书房见到吴邪。   张启山挑眉看着管家,管家微微弓腰,回道:“小佛爷说不舒服,出不了门。”   张启山“哦”了一声,点点头。转身走出书房,朝吴邪小院子走去。   *****************************   “吴邪,你今天不见我,明天呢?”张启山倒是很有耐心,敲门不听吴邪应声,便背着手站在门口说话。   房间里寂静无声。   张启山看着如水的夜色,道:“再不开门,我就把你赎回来的那个姑娘送回去了。”   不消片刻,房门猛地打开,张启山还没有反应过来,被吴邪一把抱上去,头埋在张启山怀里,长长的叫了一声“大爷爷”。   一旁管家着实忍不住,笑出了声。   张启山看他一眼,转而低头看看只露出黑茸茸头顶的吴邪,道:“管家说你身体不舒服?”   “舒服。”闷着声音头就是不肯抬。   张启山不为所动,接着问道:“我走之前说什么了?”   “一不许掺和日本人的事儿,二不许偷溜出长沙城,三不能嫖赌。”   张启山还没开口,吴邪仍旧抱着张启山,却抬起头看着张启山,道:“我没有嫖赌,也没有溜出长沙城,我本来也没有掺和日本人的事儿的……”   “但是呢?”   吴邪松开张启山,低着头站好。   “我那时救金玉,只顾得当英雄,却没想过把人救了之后会有什么后果,金玉被我害的……”吴邪说到这儿,还是哽咽起来。   这是他心里最不能提及的伤痛,从来没有为一件事如此后悔过。   吴邪抬了袖子擦擦眼泪,又道:“那老鸨说,金玉是被日本人送去含香楼接客的,平日日本人还会把她带走……”   吴邪想起那晚的噩梦,一脸眼泪的抬头看着张启山,带着哭腔说道:“大爷爷,我好想你。”   张启山知道吴邪这个眼泪里含着几分懊悔几分害怕,也知道一定还有几分讨好。本来想下了狠心教训一下吴邪,可终究还是败给了这跟断了线似的珠子。   张启山把吴邪伸手抱进怀里,叹气,说道:“无非就是赎个人罢了,无妨。”   一旁管家无声摇头失笑,拍拍身上的尘土,转身走了出去。   吴邪大约是他们佛爷的克星吧!   七   张启山与吴邪用早餐时,吴邪那双眼睛一直滴溜溜转,刀叉划在牛排上几次都切不断一块儿。   张启山吃的认真,像是完全没有看见吴邪的小动作。   吴邪在找金玉。   平日早上这个时间,金玉一般都在打扫这里才是。   张启山搁了刀叉,拿了纸巾擦了擦嘴,看着吴邪。   吴邪看了一眼张启山,连忙埋头专心吃东西。   管家从一旁递了热毛巾给张启山,张启山接过来擦擦手,道:“慢慢吃。”说罢他起身离席。   吴邪歪着头去看张启山,见他换了衣服戴了军帽带着副官走了出去就连忙从餐桌上起身,管家“诶”了一声,想叫吴邪,吴邪已经一溜烟儿朝着他的小院子跑走了。   吴邪衣柜子拉开挂着各式各样的衣服,张启山一如他曾经许诺吴邪的那样,要什么给什么,不要什么也给什么。   管家不论吴邪是否穿得了,每隔半月定要裁缝给吴邪赶做一套衣服。   样式也是花样百出,完全把吴邪当作小少爷来养着了。   吴邪在衣柜子前头挑挑拣拣半天,终于给配出一套低调的少爷装,如果不戴贝雷帽,看着就像个学生了。   在镜子面前摆弄半天,拿了些银票打开门就跑了出去。   “小佛爷!车!卫兵!”   “不要,都不要!”   ****************************************   副官例行公事给张启山汇报了几份工作及党国电报,顺带汇报了汇报吴邪近日动态。   “小佛爷这段时间出门都不要卫兵也不要汽车,都是在佛爷前脚出了府邸他后脚便走。”   张启山抬抬眼,随后继续写批文:“都去了哪儿。”   “广义学校、雅礼大学和大大小小的私塾。”   张启山顿了笔,抬头看着副官,副官看起来也是一头雾水。张启山拧眉想了一会儿,道:“看的紧点儿,不要让他发觉。”   “是。”   副官走后,张启山放了笔看着桌面上凌乱的文件,起身拿了披风回府。   ************************   “佛爷今日回来的早。”管家一边说着话一边接了张启山的披风。   张启山应了一声,微仰着脖子将风纪扣解开,松了松领口,道:“吴邪还没有回来?”   “没有,这几日都是在日落前回来的。”   这小子每次点踩的都很准,都是在张启山将要回府前,先回来。   “把吴邪带来的那个丫头叫来。”   张启山除了刚回来时知道府上多了这么一个人之外,他是没有见过的。   不消片刻,管家就将金玉领了过来,金玉穿着普通下人服,看起来瘦弱却带几分别样风情。烟花之地待过的女子,那风尘味儿是怎么都退不掉了的。   她很紧张,站在张启山面前不停搓着衣服下摆,要搓断了似的。   张启山上下打量了很久才缓缓说道:“吴邪性情纯善,之前街上与你有恩,后果轮回,却怨不得他身上。他几经周折将你赎回府上,你需本分。”   金玉怯懦的应声,始终不敢抬头。   张启山看人眼光从来犀利毒辣,有些事他心里清楚却不愿说太明白,之于吴邪,他不便说得明白惹他伤心,可之于金玉……   “我府上也并非龙潭虎穴,更没有什么可循秘密。我知你被迫无奈,可既然来了我府上,嘴要紧,心要忠。这不是对我,而是对吴邪。”   张启山眼光凌厉,金玉抬头看他,吓了一哆嗦,后退几步。   张启山抬首示意管家,管家将金玉带了下去。   回廊还没转个弯,东南方向发生震天炮火声,震得院中金佛都抖落几分尘土。   管家一惊,也顾不上金玉,转身就朝大厅跑去。   另一侧副官早已三两步从府外跑进大厅,几乎与管家同时到达。   张启山已经起身。   “佛爷,东南仓库炸了。”   张启山皱眉,那是日本人的仓库。   他低头思考片刻,道:“吴邪呢?现在在哪儿?”   “刚才差使卫兵保护好小佛爷了。”副官话音一落,吴邪拐进府邸。本想着进大厅找些吃的,没成想张启山早就回了家。   他转身想溜。   张启山眯了眯眼,出声叫道:“回来。”   吴邪撇嘴,走进大厅。   张启山示意副官和管家都出去,吴邪眼皮子一跳,有不好预感。   果然,他们刚退出去,张启山就让吴邪坐在他身侧。   吴邪一挪三挪的走近了,慢慢坐下。   张启山看了看吴邪,对他伸出手,道:“把手给我。”   吴邪眨眨眼,双手背在身后:“我饿了。”   “给我!”张启山不吃这一套,神色凌厉。   吴邪被吓了一跳,瞧着张启山当真是上了火,当即也不敢吭声,把双手递给张启山。张启山摸摸吴邪双手指尖,凑近鼻尖闻了,只有清新香皂味。   张启山看着吴邪,吴邪瞪着眼看着张启山。   半晌,张启山深吸一口气,松了手,道:“东南仓库被炸,和你有没有关系。”   “没有!”   张启山冷冷看着吴邪,说道:“最好没有,吃饭吧。”   张启山上了二楼,没过多久,副官也进了书房。   “佛爷,东南仓库属下查了,未曾查出可疑。”   “有伤亡吗?”   “没有。”这也是副官狐疑的地方,不止没有伤亡,甚至仓库损失都不算太大,确实吓的日本人手忙脚乱,可很快也就恢复了。   而且……   副官皱着眉,接着说道:“弹药库怎么说也是日本人的重防之处,怎会出现这样乌龙事件。”   “你的意思是,他们自己不小心炸的?”   “除了这些查不出别的。”   如果是其他人为,张启山的电话恐怕已经被打爆了,想来想去,却想不出个所以然。   副官也是一头雾水,叹气,道:“佛爷,近日长沙不太平,您还是下个令,别让小佛爷日日往街上跑了。”   张启山摇头,他总觉得太巧。   “照旧跟着他,顺便去查查他接触过谁。”   “是。”   ****************************   老八虽说在吴邪哪儿讨不找好,可在长沙,老八的盛名还是人人皆知的,小香堂虽小,可日日都有人来卜挂求心安,虽大钱不多,可小钱也不断。   而老八每日例行给自己一个卦,吉凶预测,也是给自己一个心安。今日早起卦象看着不错,可就是要有破财之相。   冥思苦想,觉着还是不宜出门,就在房间里躲着,还能破什么财。   老八百无聊赖的翻着易经八卦,外头小弟子高声喊道:“八爷!小佛爷来了!”   老八瞪大眼,暗叫不好,起身想跑的中间儿,吴邪就已经闯了进来。   “八爷!”   吴邪笑得一脸纯真无害,可在老八眼里,那如同牛鬼蛇神。老八觉得自己技艺退步,今天小佛爷上门,这明明是大凶啊!   “小、小佛爷。”   吴邪大喇喇坐在老八原先坐的位置上,掂着茶壶倒了茶,说道:“八爷您坐啊!”   老八站在一侧,连连摆手:“不坐了不坐了,小佛爷有事儿?”   这一坐一站,看起来竟像是吴邪是主,老八是客。   “八爷不是一直想知道我的命理吗?”   “不不不,不想知道。”老八虽没有算出来,可也不想算出来,知道太多是要折寿的。   吴邪单手支着头,看着老八:“可是我知道你的命理。”   老八一愣。   吴邪想了想,道:“虽然我平日喜好跟八爷打个嘴仗,但是奇门八算的齐铁嘴名声可不是吹嘘而来,想必八爷给自己也算过。”   老八走近吴邪,挨着桌子坐了下来。   “八爷算过九门命运。”   老八猛地站起来,吴邪伸手对老八晃晃,示意老八坐下,道:“八爷算不到我的命理也是正常,因为我不是正常人。”   吴邪似真似假,耸肩。   老八却已经因吴邪一语道破而胆战心惊。   吴邪凑近老八,小声道:“我还能算出很多,非常多。也能算出八爷今日得破财。”   吴邪接下来还说了什么,老八已经听不进去了。   他坐在房间许久,直到日落屋子黑漆嘛唔瞧不见人,他才像是突然惊醒,瞪圆了眼。   这王八羔子!   骗银子来了!!!   以老八算卦的性子,他怎可能不算老九门未来前程,这算劳什子 莫测高深!   老八气得在屋子里头来回转,天太黑,撞翻了圆凳在腿上磕了个青印子,抱着腿欲哭无泪。   这攒了半辈子的压箱钱,就这么被拐骗走了。   长沙张启山整日压着他便也罢了,至少不骗银子啊!这不知道从哪个石头缝儿里蹦出来个小佛爷,那比混世魔王还混世魔王!!!   八   跟着吴邪的卫兵每天都会按时给副官汇报行程路线,可最近的吴邪的路线太规律,规律到副官都觉得不对。   可又不知道哪儿不对。   本来是一个例行保护吴邪的平常家丁行为,费尽心思斗智斗勇都快成了工作一部分。   副官也不禁头大。   却也敷衍不得。张启山时不时总要过问,副官是不敢欺瞒的。   这日,公务处理妥当,张启山晚上有个私人宴会要赶赴,事毕要起身出去,副官过来通报说吴老狗来了。   有一些日子没有见吴老狗了,从吴邪住进了张家,张启山一直不知道怎么去面对吴老狗,总有那么点儿莫名的尴尬。   “佛爷。”人未到声先到。   张启山把手里的军帽又递给了副官,狗五一瞧就知道自己来的不巧,他哑了哑,原本想说的话没说出去。   张启山虽说是九门之首,可九门里头除了和二月红比较说得上去几句话之外,也只有老八总爱粘着他。其他人之于张启山,都是攀附更多一些。   现在因为吴邪,张启山对狗五多了几分莫名亲近,他亲自引了狗五坐下,道:“五爷有什么事儿?”   狗五想了想,说道:“近日府上听说,佛爷前几日下了一趟斗?”   张启山挑眉,点头。   狗五也点点头,道:“想必没有结果。”说罢,他从兜里掏出一个金牌牌递给张启山。张启山接过,仔细看了,眉头越皱越紧。   “佛爷,日本人要打进来了。咱们九门盘踞长沙,谁不是热血男儿,这墓里头的东西一定要赶在日本人之前拿到,充作军饷。为此,我狗五愿意贡献一份力量。”   进了墓道却找不到入口,墓门两边石狮口中吊着炫纹金牌,丢失了一个,那时张启山一众就在想,怕是另外一个就是打开这座墓门的关键物什。   出了墓还没有下功夫寻找,竟在狗五身上。   可狗五素来是个不喜纷争的人物,今日突然这么热血,竟叫张启山有一些看不懂了。   狗五也知道一时半会儿张启山不会相信,他也不解释,抱着三寸钉这就要告辞。张启山想到什么,起身叫住狗五,道:“五爷下斗无数,可听说过……时间错乱?”   狗五一脸莫名,像是第一次听说。   张启山见状,叹气,说了句“送五爷”便罢。   ****************************   张启山赴得约,正是长沙政府引头做的一个政军商联谊会,明面是这么说,实际上,不过是个勾结大会。   张启山知道,最怕打仗的就是那些政府官员,大约这个宴会,也不过就是个“鸿门宴”。   张启山本来不会参加,可上峰施压,已经有人上报说张启山在长沙军政一肩挑,大有土皇帝之意。   党国最忌讳就是军政不分家,这一顶帽子张启山可承受不得,这不得以,只好来参加这么一个“亲日”宴会。   他戎装不退,坐在宴会厅一侧沙发上,冷眼旁观。   九门佛爷的盛名相较于长沙市政府可大多了也叫人好奇多了,张启山平日除了军务之外,甚少出现在其他场合,今日终于有机会能一睹风采,虽然生人勿近的气场强大,可是还是抵挡不住不怕死的。   这不,莺莺燕燕去了好几个,坐在张启山身边劝酒。   张启山目不斜视,不赶也不理,只等她们无趣自行散去。一旁副官得卫兵附耳说了几句话,眉头紧皱,越过莺莺燕燕,在张启山耳边低声说道:“今夜不太平。”   张启山看他一眼,副官等着张启山吩咐。   张启山手里红酒转了又转,垂下眼,没再说话。   副官直起身站回原来位置,观察四周。   “佛爷。”   张启山抬眼,眼前这人穿着西装系着领带脚蹬皮鞋,眼镜架在鼻梁上笑的很是谦逊。   张启山嘴角一挑,说道:“和也先生有事?”   和也滕一微微弯腰致意,道:“自我来到长沙,一直只闻佛爷之名,未能见佛爷一面,很是遗憾。今日有幸,可否与佛爷对聊?”   副官看一眼张启山脸色,伸手将莺莺燕燕轰走,余了空位请和也滕一坐下。   和也与张启山碰杯,笑道:“佛爷镇守长沙,我又是日本驻长沙大使馆大使,本应强强联合,共建东亚共荣,可几次过府都因佛爷公事繁忙而未能见到,实在遗憾。”   张启山一笑,饮了口酒,看着舞池政要与舞女跳舞,好一副奢靡的景象。   “和也先生客气,不知所谓大东亚共荣指的是什么?”   “当然是政治统一,共同繁荣共同进步。”   张启山像是听了个笑话,素来不苟言笑的他,竟笑出声,脸上也因笑意而冲散了不少凌厉之气。   这让和也有一种以为说服了张启山的错觉。   张启山笑过,看着和也,晃晃酒杯一饮而尽,低声道:“和也先生说得好,共建大东亚共荣圈,未来中国政治大权却被日本操控,我中国人也许在这个共荣圈不久,也就成了日本人。而日本扩充的领土就庞大到真正实现大东亚了,是吗?”   和也语塞,有些气急败坏。   张启山敛了笑意,眸光冷厉像是刀锋。   “和也先生不必打着这么高调的旗帜来掩饰日本的狼子野心,司马昭之心人尽皆知。今日和也先生与我聊天,也不过是想问问我张启山的站队问题是吗?”   和也不接话,他被张启山眼神看的心寒。   张启山深吸口气,目光在四周来回游走,一闪而过一个熟悉身影,再定睛去看,怕是眼花。   “有我张启山在长沙的一天,就不能大开方便之门容得日本人半分猖狂!”   和也猛地起身,气怒异常却忌惮张启山不敢发火,憋了半晌,只匆匆说了句“告辞”便离了座。   张启山冷冷看他离去,背靠沙发,交叠双腿。   一侧副官微微弓腰,低声说道:“今日林市长叫我们参宴,怕也是为了稳定日本。”   张启山冷笑,道:“稳定日本?你说的太好听了,意在拉拢,做卖国贼罢了。”   张启山起身,这个宴会真是让人窝火。   副官跟着张启山走到宴会厅大门口,正要推门出去,张启山突然站住。   副官一脸疑问,张启山低头想了半晌,猛然回头去看刚才他似乎看见一个熟人人影的地方,对副官说道:“吴邪在哪儿?”   副官一愣,瞧瞧外头夜色,道:“这个时间怕是已经回府上了。”   张启山顺着宴会厅往楼上看了看,道:“你去办两件事,一,打电话回府上,看看吴邪回家了没有,二,去派几个人,每个楼层检查一遍,不要声张,即使看到什么也不要插手,回来告诉我。”   副官不明所以,可又想到情报说今晚这儿不太平,大致想到张启山的意思,于是领了命去安排。   张启山隐在披风里的手握了拳,又折返坐回原位。   舞池里歌舞升平,林造银穿梭在政商之间游刃有余,张启山心里想的却和这个宴会没有一丝关系。   他握着拳头的手心竟然出了一丝薄汗,他希望副官转回回复他的是吴邪在府上,最好刚才看到的那个身影是真的眼花。   今天军政商和日本人都在宴会上,外头布防虽未到绝对严密的程度,可日本人却不是省油的灯。   不知道他们今天会做什么,但是如果一旦任务失败……   “佛爷,小佛爷不在府上。”副官来得很快,说出去的话却叫张启山的心凉了半截儿。   张启山抬头看宴会厅楼层,道:“快速去查今天有什么行动,挨着楼层找,如果看到吴邪,给我直接抓过来!”   副官一惊,顺着张启山目光刚抬头,突然全黑。   几乎是一瞬间,张启山的手枪已经到了手中,他伸手推了一下副官,吼道:“去找!”   舞厅已经混乱不堪,张启山夜能视物,冲进人群去找林造银。   舞厅各种尖叫声此起彼伏,踩踏过去怕是没有出什么事儿,先死了不少人。张启山咬牙,举枪朝空中,扳机还未扣响,别处先传来枪声。   张启山循声望去,是舞厅二楼。   张启山咬牙,拨开人群终于找到林造银,他伸手抓住,带着人就往外走。   林造银怕的瑟瑟发抖挣扎激烈,张启山被挣的烦躁,怒吼道:“林市长!安静点儿!我是张启山!”   军队已经将外围包住,进来的十几个人早就按照副官吩咐,逐层排查。   张启山费尽力气终于把林造银扔出宴会厅外,不远处又传来几声枪声,几乎同一时间,舞厅灯光修复,通体大亮。   现场满地狼藉,人群如同鸟兽受惊,一哄而散,偌大的舞厅转瞬便没了人。   张启山站在舞厅中央,抬着头看二楼。   不多久,副官从楼顶跑下,气喘吁吁说道:“没有看到小佛爷,这帮人做事太干净。”   “死了谁?”   “和也滕一。”   张启山扭头看着副官,副官指指楼上:“二楼。和也从我们这儿离席,带着人就上了二楼,上面有林市长备得茶水酒席,还有几个舞女,戒备森严。”   张启山隐含怒气,看着副官,一边脱着手套一边朝二楼走。   “戒备森严?全死了还戒备森严?!”   二楼走廊横尸遍地,死的全是日本人,他们目标明确,弹壳是9MM口径常用匣子枪,眉心中枪,枪法了得。   顺着走廊走进包厢,和也就死在这儿。   却不是被匣子枪给打死的,张启山走到二楼后窗,玻璃上有一个碎裂的弹孔,张启山看了看,冷道:“对方还有狙击手。”   副官从旁边士兵手里接过一页纸,递给张启山:“现场留下的。”   张启山接过,上头赫然用毛笔正楷写着“天地会”。   张启山怒火漫天的朝桌子上一拍,吓得满屋子人噤若寒蝉。   “回府!”   九   宴会厅留了一小队人配合市政府和警察局收拾残局,张启山一行人回府速度很快,没过多久,汽车就驶进张府大院儿。   管家从家里出来迎着张启山,张启山从车上下来一脸阴鸷,管家还当是出了什么事儿,刚想询问,一旁副官递了眼色,问道:“小佛爷睡了吗?”   “啊……睡了,睡了。”   张启山冷哼一声,转身就朝吴邪的小院子走去。   管家看了眼副官,副官赶紧示意他跟上,小声说道:“一会儿拦着小佛爷别跟佛爷顶嘴。”   管家莫名,副官也来不及详细解释,跟着张启山进了吴邪的小院子。   厢房里黑漆嘛唔,瞧着真像是睡了。   张启山踏上台阶,抬手间对身后跟来的两个一心想要求情的管家和副官说道:“出去!”   副官和管家互看一眼,长长叹气。   这小佛爷……真帮不上忙了。   推门而入,张启山看着床上鼓起的小包。静了一会儿,走到桌边拧开台灯,昏黄灯光映出张启山含着隐怒的脸,竟叫人心寒。   他徐徐开口,说道:“你可以选择自己起床过来,或者我去把你拎过来。”   床上小包半晌不动,张启山坐在桌边,安静等着。   好一会儿,吴邪才掀开了被角,偷偷看张启山,磨蹭半晌从床上起身,慢慢走到张启山面前。   张启山看着吴邪,他长衫未褪,显然刚回来不久。身上还未曾褪掉香水味儿,那是只有宴会厅才会有的味道。   “今天去哪儿了。”   吴邪看一眼张启山,刚想张口,张启山看着他,道:“想清楚再回答。”   这像是无形的威胁加审问,这种情况吴邪很熟悉,他小时候逃课被爸妈逮着的时候,爸妈就这么问,而且一般来说,他们都是已经得到证据了才会这么问。   吴邪想不明白,他明明整个行动速度很快,从时间上推算也不应该会被张启山发现,他怎么会怀疑到自己身上去的?   一会儿功夫,十几种借口在脑袋瓜子里转了好几个圈,吴邪一个个否掉又再想出一个又一个。   张启山拿出那页写着“天地会”的纸,摆在吴邪眼前。   吴邪一看,白眼都懒得翻了。   这群傻蛋,都说了“天地会”这三个字一点儿也不适合这么严密的组织活动,愣是要用。吴邪动动嘴,最终还是一个字没说。   张启山站起身,吴邪忍不住后退。   “去外面跪着。”   张启山说完,拉开房门,门外管家和副官竟然没走,还在一角儿站着。   张启山看了一眼,没说话,只侧身看着吴邪。   吴邪低着头走到院子中央跪了下去。   张启山走过去,看着吴邪,道:“今晚不许睡,就在这儿跪着。等想明白了,想开口了再去找我。”说罢,抬脚朝院子外头走去。   管家欲言又止,三两步想跟过去可又看着吴邪可怜兮兮的在院子里跪着于心不忍,刚想折返,张启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管家你是太闲了吗?”   管家再如何也不敢忤逆张启山意思,只好跟着走了出去。   吴邪一个人就着月色跪在院子中间,也不敢开口求情,他也知道张启山在生气什么,低个头服个软也许就过去了……   吴邪抬头看看月色,还是多跪一会儿,等把张启山给跪心软了再去服软会好一点吧。   吴邪叹气,伸手摸摸右手胳膊,那儿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被子弹擦破,草草处理了一把,还没来得及上药。   想想,还挺委屈的。   *************************************   “佛爷……”   张启山在书房看书,对管家欲言又止置若罔闻。管家看看副官,副官也是一脸无奈。   管家叹气,把厨房做的宵夜放在张启山面前,道:“夜色已深,外头寒凉,佛爷喝些暖暖身。”   张启山终于还是抬眼看了看管家,道:“你们两个都去睡吧,不用过来了。”   管家应声,看着副官,副官被管家看得无奈,只好冒死对张启山说道:“小佛爷身子娇嫩,跪上一个时辰顶天儿了,别跪出病,还得佛爷忧心。”   管家连连点头。   张启山看着副官,副官一凛,行了军礼拉着管家走了出去。   两个人出了门下楼,副官说道:“你今天是不知道宴会厅多惊险,我也是很多年没见着佛爷这么着急了,这会儿求情,肯定是不行的。”   “小佛爷捅什么篓子了?”   副官小声在管家耳边说了几句,管家瞪大眼,惊道:“小佛爷干的?”   “看佛爷这个模样,八九不离十了。”   “哎哟,这胆大包天哦!”   ******************************   张启山书看了半本,座钟显示已经是凌晨两点。   门口磨磨蹭蹭传来声音,张启山抬眼望去,瞧见吴邪弯着腰龇牙咧嘴的走进来。   “大爷爷。”   张启山放下书,看着吴邪磨蹭到自己面前。   “我错了。”吴邪低着头,小声说道。   “错哪儿了。”   “没有听大爷爷的话,不插手日本人的事儿。”   吴邪脸色发白,跪得久了腿麻,还冻得不行,这小模样可怜的不行。   可张启山更气,就是一次一次被他这个可怜兮兮的模样给欺瞒过去,给他长胆子了!真是什么事儿都敢做。   “你们那个是什么组织?成员都有谁?”   吴邪看了一眼张启山,绷着嘴一声不吭。   张启山冷哼一声,站起身要走出书房,吴邪龇牙咧嘴的拖着身子上去一把抱着张启山的后腰,说道:“那个不能说,说了他们都有危险。”   “你现在先想想自己有没有危险吧!”张启山拉开吴邪,吴邪双手抱紧,死不松手。   张启山深吸口气,道:“松开。”   “大爷爷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听话。但是他们不能说,我答应了的。”   “警察局和市政府就在宴会厅,死了一个日本大使和也滕一,死了十几个日本人,你觉得他们会不会善罢甘休?你的那帮朋友,如果我要查,你真当我查不出来?”   吴邪松了手,张启山转过身看他,继续说道:“我能查出来,警察局也能。如果他们扛不住把你供出来怎么办?!”   “他们不会!”   “你凭什么认为他们不会?!就凭你们一起杀过人埋过炸药?!”   吴邪咬着下唇低头不吭声。   “说话!”   吴邪被张启山吼的一抖,后退半步却仍是不说。   张启山气极,点点头,又道:“一个有狙击手的组织,一个能盘踞在长沙各个校区又有炸药的……除了共党组织,还有谁?”   张启山后面那句话是询问,但也是肯定。   吴邪搓着手指,他觉得如果再和张启山对持下去,什么都无所遁形。   张启山却不给吴邪逃跑的机会,他朝吴邪逼近,咬牙说道:“但是,他们不会有闲散大洋没事儿跑去炸炸日本的仓库玩儿,所以,吴邪,炸药是不是你提供的?谁给你的钱?!”   吴邪脸色一变,被张启山连逼带吓的,终于还是忍不住红了眼:“我会做土炸药,我就是想试试能不能成功……”   张启山忍不住暴怒,吼道:“钱呢!”   “八爷……八爷……”吴邪吓哭,伸手就要抱张启山,张启山伸手把他推开,不想推到吴邪受伤胳膊,吴邪哭得更大声,张启山手指濡湿,低头一看,是血。   “哪儿受伤了!”   “这儿,这儿……”吴邪根本不敢再瞒着张启山,哭着连忙伸出胳膊,伤口本就没有处理,现在又崩开,没多长时间就浸透了袖子。   张启山握紧拳,下颌绷紧,生忍下火气,转身去拿药箱。   伤口本不算太大,可因为处理不及时,口子边的肉都有一些外翻。酒精球刚碰上吴邪的伤口,他张嘴哭的更凶。   张启山抿着嘴,像是一点儿没听见吴邪的哭声,快速的处理伤口。   等伤口包扎好,吴邪的哭声还没有停。张启山看着他,他哭的眼睛红肿,张启山知道,未必是疼的,那是怕的。一半害怕,一半是装的。   张启山叹气,把药箱搁在一边,说道:“好了,别哭了。”   吴邪爬到张启山身侧,躺在沙发上,伸手抱着张启山,脸埋进张启山腰腹,呜呜咽咽的抽泣。   张启山相较于吴邪惹事,更怕兜不住吴邪惹的事儿。如果不给这么个教训,以后无法无天真落到别人手里,那才是真叫张启山束手无策。   十   折腾半夜,吴邪蜷缩的就着张启山的腿在沙发上睡到天明。   管家在餐厅等了一阵子不见张启山下楼,这与张启山平日里严谨的时间作息很不相同,管家上楼去了卧室,轻敲了几下门,却不见有人应声。   管家折到书房,刚推门就瞧见张启山坐在沙发上因声响睁开眼,管家一愣,瞧着吴邪睡得香,张启山一动不动。   心下了然,小心掩了门,走了下去吩咐厨房热着饭菜等着。   这顿早餐一直热到日上三竿,副官已经在门口急的团团转,吴邪才睁眼。   张启山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看了一眼睡眼朦胧还没有完全清醒的吴邪,叫了一声“副官”。   副官得令,赶紧进来,张嘴想说话,一瞧见吴邪,哑了声。   张启山看一眼副官,道:“说吧。”   副官见张启山没有回避吴邪的意思,便说道:“市政府那边来了人,请佛爷过去一趟,据说日本又派了一个大使过来,是带着部队来的。”   几句话让吴邪瞬间清醒,盘腿坐在沙发上瞪大眼看着副官。   张启山看吴邪一眼,对副官说道:“带着部队进来,是不把我布防官放在眼里吗?部队到哪儿了?”   “长沙城门下,被我们的人拦了。”   正剑拔弩张,所以副官着急。   张启山冷笑一声,从书房一侧转进了卧室。   吴邪愣愣的瞧着地面,一声不吭。   副官见状也不忍心,小声说道:“日本人想进长沙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也不完全是小佛爷的问题,小佛爷别有负担。”   吴邪越发难过,他觉得自己幼稚的不考虑后果,一心一意跟着地下党做事,完全没有想到张启山在长沙作为一个布防官的被动局面。   所有吴邪伙同地下党惹出来的事儿,都得张启山兜着。   他们自然是不在乎,可是吴邪不可能不在乎。   张启山换了衣服从卧室走出来,看见吴邪一脸难过的看着地面,一声不吭。   张启山说道:“换个衣服洗个澡下去吃饭,下午让副官来接你。”   吴邪和副官带着疑问一起看向张启山。   张启山整好领口,对副官说道:“给他在军队里安排一个位置。”说罢示意副官跟他一起下楼。   与其天天放在家里不知道生什么幺蛾子,不如带进部队,让人看着。   ************************   如果说日本这次找了一个很好的理由带领部队入驻长沙,倒不如说狼子野心,早有计划,吴邪一事仅仅不过契机。   再换一句话说,即便吴邪不参与,地下党组织也不会放过刺杀机会的。   这根导火索终究是要点,张启山只是被动了一些。   张启山被请进市政府喝茶,他就真的去喝茶,不动如山的坐在日本人和市长林造银的对面,杯盖微错,细细品味。   饶是那日本大使如何生气质问凶手,他都一言不发。   林造银冷汗遍布,他请张启山过来,也是为了替他抵挡一下,哪知张启山完全没有说话的意思。   他只好一个劲儿的与日本大使赔不是。   等这个大使说到部队入驻长沙保护日本大使馆的安全时,张启山终于抬了抬眼皮,嘴角微挑,吹吹茶杯热气,说道:“武藤新君,日本709团上校团长,是一支首进我中国的战斗部队,据说一路骁勇善战,接连霸占我三城三县,是日本的黄金部队。这么一支骁勇善战的部队,这么一个领头将军竟然屈尊来了我长沙做大使,做大使便罢了,却要带着部队进来,武藤先生别逼林市长,就算他同意了,我张启山也不会同意。”   “来长沙之前,我对张大佛爷也很有耳闻,先前部队如何骁勇都不足挂齿,如今皇军命我驻守长沙,我定也不辱使命。”   张启山冷笑,放了茶杯,看着武藤,道:“驻守长沙?武藤先生是在开玩笑吗?我长沙何时需要你日本人来驻守了?把我布防官放在何处?!”张启山说罢起身,看着林造银说道,“林市长,茶很不好喝,告辞了。”   张启山将将走到门边,武藤在他身后站起来,高声说道:“不论张大佛爷同意与否,我这支部队今日是一定要进长沙!”   张启山微微侧首,眼神锐利,徐徐说道:“那就试试吧。”   说罢头也不回走出市长办公室,副官跟在身后,一直到出了市政府大楼,张启山才说道:“集结部队,备足弹药,在城门口等着。如若709团敢上前一步,就立刻开枪击毙。”   “是!”   ******************************   原本说好下午副官来接吴邪的,可一直快到日落副官都没有回来。结合早上那些话,吴邪在家里如坐针毡。   咬着手指甲缩在沙发上仔细回想长沙曾经发生过的战争,在这个年代时间上……   吴邪脑子飞速运转,什么时候金玉走进来他都没有发觉。   “小、小佛爷……您、您快走吧……”   吴邪抬头去看金玉,眉头紧紧皱起来。   金玉瑟瑟缩缩,不敢多言,只是一遍遍重复让吴邪走。   吴邪看着金玉,脑子里却还在飞速回忆历史,直到想到1939年。   吴邪猛地从沙发上跳起来,随意套了鞋就往外跑,还没跑到大门口就被一路追来的管家抱在怀里,死不放手。   “我的小佛爷!真不能出去了!外面太乱,别让佛爷挂心!”   吴邪挣扎,说道:“管家,我不去惹事儿,我就是找找佛爷,我跟他说一句话,就一句话!”   管家两手紧握,怎么都不肯放手。外头两国部队架势已经摆开,这眼瞧着第一枪一打响,长沙城就乱了,这时候怎么可能放吴邪出去。   两个人正争执不下,门口佛爷车开了进来。   管家松了手,吴邪跑到车前拉开车门。   里头坐着的,却不是张启山。   副官带着疑问看着管家。   管家喘口气指指吴邪。   吴邪焦急的抓着副官,说道:“佛爷呢?”   “他在军部。”   “打了吗?打了吗?”   副官一笑,道:“要是打了,你能听不见响声?”   “我要见佛爷,你带我去!”吴邪说罢就爬上车。副官一愣,随即笑道:“别急啊,我拿些佛爷的贴身衣服,最近大约都要住在军部了。”   管家闻言,上前两步拉着副官,道:“这这这,这要带着小佛爷去?”   副官点头,道:“佛爷吩咐的。”   管家一脸不赞同,提着长袍跟在副官身后朝张启山卧室走去。   “还是家里安全些,这带进军队去,那要是真打起来……这、这……”   副官一边收拾行李,一边说道:“搁在眼皮底下佛爷才放心,这要是真放家里,您看得住吗?万一自己跑了,这才危险。”   管家低头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儿。他搓搓手,叹气,道:“那,那要给小佛爷备点儿衣服吗?”   副官点点头:“要的。”   管家转身走了几步,又折返回来,道:“佛爷不会让小佛爷上前线打仗吧?”   副官看着管家,忍不住笑道:“您这心操的比佛爷还多。”   管家叹气:“唉你又不是不知道,佛爷从没有带过人回府上,这段时间你也看到了,佛爷对小佛爷那是真好,难得有个上心的,真怕有个好歹,这佛爷可承受不住。”   “知道佛爷心疼小佛爷,哪儿会舍得让他上前线。”   管家点点头,道:“那就好那就好。”嘴里碎碎念着,去给吴邪收拾小包袱去了。   副官和吴邪去军部这一路上,吴邪难得话少,就是不停往窗外瞧,心焦得很。   副官安抚道:“别担心,即使打起来,也打不进城。除非,咱们都战死了。”   吴邪叹气,他不知道怎么跟副官解释他的心焦,其实即便是见到张启山,他也不知道怎么说。   张启山是不许他透露历史的,他不会听,也不会让吴邪说。   吴邪要怎么才能让张启山知道,这次战争打响就是长达六年的长沙会战。   日本调集了66万人次进攻长沙,国民党调派100万人次,却打的艰难异常。两方损失惨重。   吴邪搓着手指,脑袋瓜子转个不停。   等汽车进了军部大院,吴邪从车上下来,已经做了决定。   上峰电报一封接一封,有压力也有支持的。   张启山脾气硬,只回复支持的,那些施压的一概不理。副官带着吴邪走进来时,张启山正好说完一封电报。   他抬手示意通讯员出去,看着规规矩矩站着的吴邪,看了看他的胳膊,道:“换药没?”   “要三天才换。”吴邪回了话,低头便不吭声。   一边副官觉得稀罕,他刚才去府上,吴邪那个着急火燎的模样可跟现在不一样啊。   张启山看了看副官脸上表情,又看看吴邪,道:“军队不比家里,想好做什么了吗?”   吴邪点点头,道:“我做狙击手。”   副官咋舌。   张启山眸光一闪,对副官说道:“去拿一只98K来。”   副官领命,张启山起身走到吴邪身边,抬起他的胳膊看了看,纱布没有浸透,看来是没什么大问题。   今天吴邪太安静了,安静的有些诡异。   张启山没有开口问,等副官拿了98K狙击步进来,他递给吴邪,吴邪端在手里埋头折腾一阵,然后端枪瞄准窗外。   张启山说道:“能打到什么?”说着话,他从副官手里接过望远镜。   吴邪看了一会儿,道:“鸟窝。”说罢,一枚击射,几乎没有犹疑。鸟窝应声而落,惊起飞燕。   张启山放下望远镜看着吴邪。   吴邪看了看狙击步,道:“如果是6倍瞄准镜,我的射程可以达到1000米。”   张启山从吴邪手里接过枪,借着瞄准镜看了看,把枪还给已经惊住的副官。似笑非笑的看着吴邪,道:“原来那个狙击手是你。”   吴邪看着张启山:“我专业学过,我能帮你。”现代射击学院以运动技艺为主,吴三省为了让吴邪练枪,合法性练枪,费尽力气。   吴邪甚至受过公安系统训练。   虽然最后学来的东西都用来下斗了。   但是吴邪却并不专业,瞄准能力一半是天赋,一半是努力。他端的不是专业狙击枪,是常规性射击类枪支。是特制的,瞄准镜的精准度要比如今这个毛瑟98K高太多。   张启山从吴邪眼中看到坚定和执着,这让这双一直很天真的眸子里添加了几分闪亮,要命的闪亮。   张启山示意副官出去,他坐在沙发上,道:“你不属于这个年代,也不应该参与这个年代的所有一切战争。”   “我不属于这儿,但是我却来了这儿。有一句话叫既来之则安之,我如果恰巧出现在清末,我一样要适应那里的生活环境,我一样要经历那个年代的动荡。大爷爷……我不能一直这么天真。”   张启山看着吴邪,道:“如果,你死在这儿了呢?”   吴邪看着张启山,异常坚定:“那是命,吴家的命。大爷爷你改变不了,我也改变不了。如果我真的死在这儿,那么七十年后的现在,会有另外一个明明是一个杭州人却要咬着京片子做京城小少爷的吴邪。”   张启山摩挲手指上佩戴的戒指,来来回回。   他是一个不容易被说服的人,好像每次退让都是因为吴邪。张启山想到八爷的那一卦。   “他是佛爷的劫数。”   十一   圌这个字……是因为这章说我涉嫌敏感字,我没办法了我就用了百度防和谐器。看的肯定很痛苦,但是没办法……凑合看吧。   ——   张启山最终还是同意吴邪拿狙圌击圌枪,不过因为技术稚圌嫩,被扔回狙击班锻炼。   部队不比家里,张启山没有跟人说吴邪的身份,副官也被勒令不许说。是故除了跟着张启山的一班亲兵认得吴邪以外,没人知道他就是张府的那个小佛爷。   城门外时刻等待进入长沙城的日本兵按兵不动,两军队对持不下,城内城外人心惶惶。不止百姓,连带着驻扎国军军队都有一些军心不稳。   张启山杀了几个人以儆效尤,不和谐声音也就渐渐弱了下去。可这对持不下,对于局势来说也很不利。   事态发展越来越紧张,张启山办公桌上的电话,终于还是响了。   “是。”张启山从接到电话一直到说出第一个字,已经二十分钟。   副官上前半步,看着张启山的表情,道:“上峰……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张启山走到窗边,伸手拨了窗帘看着窗外列兵,“这个时候但凡有些血性的,能让日本进了长沙城,不用担忧什么肩章了,直接挂了人头在长沙城门上供后世唾骂吧。”   副官连连点头。   张启山眉头紧锁,眼下长沙城内布防缜密,日本人一时半会儿想冲进来怕是不太可能。只是,又能撑的了几时?   日本特务呢?   日本既然放709团来进攻长沙,想必已经做了必战的准备。   张启山回身走到沙盘前,看着整个长沙城,拧眉深思。   **********************************   深夜,张启山挑灯写作战方案。桌边废了不少页纸,写了改,改了写,很是耗费心神。   “佛爷。”副官提了一个木箱子进来,放在张启山面前桌子上打开,里面铺满了银票。   张启山看着副官。   “二爷差人送来的,说,曲艺人聊表心意。”   张启山看了看,嘴角一勾:“这心意,怕是全部家当了罢。”   “八爷跟二爷一起来的……也送了一些。”副官把一侧小兜里薄薄一沓银票拿出来,张启山摇头失笑。   “八爷……太抠了。”   “不是他抠门。”张启山从书桌转出,坐在沙发上,喝一口咖啡,“吴邪上次去了他那里,拐骗了他大半家当用来制作炸圌药和购圌买枪圌支,他哪里还有什么余钱。”   副官想起吴邪那个精明机灵的模样,也忍不住笑起来。   “他现在怎么样?”   副官合上钱箱,说道:“没听说犯错,中规中矩的吧,我没去看过。”   张启山想到吴邪,又默不作声起来。   副官想了想,道:“要不要去看看小佛爷?”副官虽不知道吴邪之前是哪家公子,可一看模样就不像是个受过苦的。这扔进部队一线,训练不扒层皮那是不算完的。   张启山徐徐摇头。副官应声,退了出去。   张启山深吸口气,看着杯子里剩余不多的咖啡,嘴角苦笑。   从前张启山心里只有家国天下,只有九门。何曾因谁牵肠挂肚过,墓里捡了一个不知道如何处理的吴邪,竟在心底下留了这么深的印记。   不是不想去看吴邪,他想看看吴邪现状的欲圌望更加强烈。可是又怕见了心软。   还不如当初就放在家里养着,怎么想的给弄到身边来的。   被张大佛爷牵肠挂肚的吴邪,这会儿正抱着枪站在操场中间被罚站。   他倒不是捣乱,是偷着去靶场练枪,叫班长逮了个正着。被苦口婆心的教育了一通子弹的珍贵,然后又以违反军纪为由罚站。   已经三个时辰。   背着枪的肩膀都有一些抖,吴邪是一个完全没有军事素质训练的白板。狙击固然优秀,可体力跟不上,全班训练,他永远最后一位。   可以说,除了狙击有天赋以外,一切都是一塌糊涂。   内务一塌糊涂,身体素质一塌糊涂,训练但凡压力大一些,一定趴下。教官有时候恼了上脚就踹。   班长若不是看在他狙击有天赋的份儿上,恐怕早就把人送回家去了。   吴邪脾气也算是硬,这段时间吃了这么些苦,没有跨出过训练场去找张启山,愣是咬牙撑着。   夜色如水,冰凉入骨。吴邪抬头看着月光,百年前的中国夜空和百年后的夜空一样,月色都是这么皎洁,无论度过多少战火。   爷爷笔记上曾说九门上下都曾憎恨张启山,九门自张启山手中强盛,又自他手中陨落。可时过境迁,历史告诉后人,张启山是英雄。   时代更迭必然有时代的牺牲品,九门也只是顺应时代的牺牲品罢了。   吴邪闭了闭眼,腿僵硬的已经不似自己的了。他低下头,也不知道还要站多久,班长是睡着了把他忘了,还是根本就准备罚他一夜。   唉。   *****************************   城墙换防,副官代替张启山巡视,看着一波波换防下来的士兵蹲在角落里三三两两的吃饭。   身后亲兵与那些士兵打了打嘴仗,开了几句玩笑便顺着城墙下来。   “张副官……小佛爷现在在哪儿呢?”   副官挑眉,扭头看看那个原本安排保护吴邪的亲兵一眼,道:“怎么?”   “下属只听说佛爷安排进了军队,却好像从来没见过。”   副官没吭声,继续走着。   “小佛爷细皮嫩圌肉的,这在军队里可有不少苦头要吃啊。”   副官侧目,说道:“再议论小佛爷,小心佛爷把舌头给你们拔下来。”   亲兵对视一眼,眯着眼笑起来。   副官背着手想了想,遣了亲兵,一个人整了整军装,开车转去了训练场。   张启山手下的狙击排配备都是清一色教官级的98K,在战争中,一直都属于能独挑大梁的战斗排。   排长张德伟也是张启山早些年带过来的张氏一族,骁勇善战,狙击水平一流。   “今天这是吹了什么风?”   副官一笑,拍拍张德伟的肩膀,说道:“这不是布防结束,下来转一下。”   “怎么?佛爷安排巡查?看看我们狙击排的训练成果?”   “我非得佛爷安排才能下来看看?”   张德伟看了副官一眼,道:“张副官哪里有这闲工夫,城墙外头那些个日本人是吃干饭的么。”   副官一把搂过张德伟,眼光在操场上溜了一圈儿,却没看见吴邪。   “我看排里都在这儿训练呢?”   张德伟顺着副官目光看了看,点头:“都在了。”   副官深吸口气,搂着张德伟像操场里面又走了几步,确认没有吴邪。   “可我怎么瞧着人不够呢。”   张德伟又看了看,一眼过去,低头想了想,道:“是少一个。”说罢,他伸手把副官推开,道,“你这是想问你前段时间送来的那个小少爷吧?”   “怎么、怎么是小少爷呢!狙击水平不厉害吗?”   “狙击水平厉害顶屁用!”张德伟骂了一句,转过身顺着操场走进办公室,端了茶杯喝了一口,斜眼看着副官,道,“说吧,那个小子到底什么来历,怎么就这么入你眼。”   “他哪有什么来历,只是枪法奇准,觉得是个人才这不送过来的吗?”   张德伟哼了一声,坐在桌子边儿,说道:“枪法是准,身体素质太差。刚来那几天,一般强度训练,还不到俩小时晕两回!”   张副官屁圌股还没落在沙发上,闻言站起来,失声道:“晕了?!”   张德伟看着副官的表情,微微压低了一些,打趣儿道:“张副官你说实话,不会是外头养的什么……”   “张德伟!”副官厉声打断,指着他的鼻子说道,“你把后面给我吞回去啊!”   张德伟倒是没料到他这么大反应,愣了一下,随即笑道:“今天这情绪怎么这么不稳定啊,我们之前少开这些玩笑话么。”   副官冷哼一声,坐回沙发,敲了二郎腿,道:“身体素质后期可以练,这有什么大碍。”   张德伟这次倒没有说什么风凉话,从桌上跳下来,说道:“我是怕他撑不住,这身板可是一点苦都没吃过啊。咱们这儿是什么地方,就是个壮汉也得扒好几层皮才能跟得上。不开玩笑,如果真是自己人,趁早别受这份儿苦了。”   副官叹气:“他坚持的下来么?”   张德伟带了几分欣赏,道:“不退回他就冲着他的韧性了。”   “那不就结了。”副官起身。   张德伟看着他:“怎么,这就要走了?”   “嗯。”   张德伟跟着副官出来,刚好遇见吴邪一瘸一拐的从外面拐进操场。   副官转身差点撞上张德伟,赶紧抓着张德伟又回了办公室。   张德伟看着新鲜,朝外仔细看了看,道:“咱们这个交情,还不能跟我说个实话?”   副官摇头,指着吴邪明显像是受伤的模样,道:“这是怎么了?”   “昨儿罚站一夜军姿,今天就成这样了。”   副官瞪着张德伟,张德伟一脸无辜:“军事训练,容不得半分沙子。”说完,又凑近了点儿,一脸八卦,“他到底是你的什么人啊?”   “爷!”副官瞪了一眼张德伟,扒圌开他,趁着吴邪不注意,顺着墙边溜了出去。   张德伟瞠目结舌,半晌才透过窗户又看了看吴邪。   这眼瞧着年纪……能有这么高辈分?   十二   武藤新君不断给林造银施压,迫使他与张启山直接对话。林造银是两边不讨好,秘书去了几次军部都被挡了回来,林造银无法,只好亲自去了军部。   这次,副官走了出来。   “林市长,佛爷现在正在紧急布防,军务繁忙无法抽身。”   林造银手里拽着手绢,闻言擦了擦汗,上前几步,道:“麻烦张副官再通报一下,只是占用佛爷几分钟的时间。”   “不行。”   林造银被堵的一哑,细密的汗水从脑门上滴下,他伸手擦了,心底也浮现几分怒气。   “张大佛爷就没有考虑过一旦战争打响,城内这些百姓如何是好?!”   “林市长就没有考虑过如果现在把这支战斗部队放进来,我城内百姓又如何是好?!”副官说话铿锵有力,双手后背,眉眼如刀。   林造银后退半步,咬牙说道:“佛爷未免一意孤行!此时此刻怎是战争最佳时机!”   副官冷笑,道:“什么时候算是最佳时机?是林市长安排好各位姨太太和千金之后才算是最佳时机?”   “你!”林造银指着副官,气得发抖。   副官上前半步,微微躬身,低声说道:“林市长,这个时候千万别做卖国贼的事儿,只要脊梁挺直了,有佛爷在,定护得周全。”   这安抚加威胁让林造银心底多了几分嘀咕,他低头想了想,转身上了车离开军部大门。   副官挑挑眉,看着汽车走远,回了张启山办公室。   “走了?”   “嗯。”   张启山头未抬,冷哼几声。   “佛爷,他不会真的叛变吧?”   “他不敢。”张启山抽出几页纸,搁在一旁,“人还在长沙城内,这时候要是叛变,不是正好撞在我枪口上么?”   副官点头,又道:“不过今天林造银说到咱们长沙城内的百姓……如果战争真的打响……”   张启山抬眼看看副官,副官一凛,知道怕是说错话,连忙立正了,低下头。   张启山收回目光,道:“有那个往张德伟那里跑的功夫,多看看城防图不好吗?”   副官没敢接腔,心底却是不服气的。   这佛爷能忍住不去看看小佛爷,副官可忍不住。从吴邪进了张家门,副官和管家都把他当做真的小佛爷看待,从前虽然惹是生非喜好闹腾,可至少人好好儿的不让人心疼啊。这下好了,进了狙击排要是不脱层皮那就不算完。   想想管家把小佛爷送来时,那千叮咛万嘱咐的……   张启山把副官晾在一边,直到把作战计划详细写完才抬头看副官。   “武藤新君那边拒绝几次了?”   “四次。”   张启山点头,起身活动:“他们现在也按兵不动,是因为其他机动部队还没有到位。”张启山把作战计划放进档案袋,递给副官,“加密抄送,找个车,带着电台,别停。”   “是!”   副官拿了文件,转身走到门边,想了想,回头道:“佛爷,狙击排……休息半天呢。”   张启山把目光转向副官,副官拉开门,道:“不过,我估计小佛爷应该是闷头训练,不会来找佛爷的。”说罢,走得很快,像是慢一点,身后佛爷的子弹就跟了过来。   张启山冷冷看着副官的背影,拿起桌上的书翻看起来。   **************************************   “诶我说,吴邪,歇会儿吧啊!”狙击排几个穿军装的是和吴邪一个班,成绩都很优秀,吴邪体能拉练快把班里的成绩给拖死,但是这几个壮汉看起来挺糙,却没舍得虐吴邪。   所以说吴邪得感谢爹妈生的这张脸,纯洁无害,看起来简直忍不住让人认了做弟弟好好儿护着。   除了班长恨铁不成钢,插缝子操练吴邪以外,其他几个对吴邪还是很不错的。   吴邪抱着一根短木桩做深蹲,还是有些寒冷的天气却让吴邪大汗满布,棉衣里头全是汗,湿透了去。   吴邪抿着嘴不吭声,仍一下起一下蹲的。   几个人看吴邪这个倔劲儿,叹口气。一个长相粗犷,却意外瘦弱的小个子徐会涛走近吴邪,一边啃着馒头一边说道:“这个体能拉练啊,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咱们就这半天的休息功夫,你就歇歇吧。”   吴邪抱着木桩子蹲了下来,抬头看着徐会涛,一卸劲儿算是起不来了。   徐会涛回头看了看几个兄弟,哈哈大笑起来,伸手把吴邪的木桩子抱下来,道:“赶紧来俩馒头,歇会儿。你家是长沙的吗?跟班长打个报告,回家一趟吧。”   “说的是。”其他人靠过来,七嘴八舌说道,“眼瞧要打起来了,回家安置安置。”   吴邪抱着馒头窝在墙边,两手因为过度使用,抖的几乎抓不住馒头,借着手腕力度,啃了几口,模糊不清说道:“不用安置,他好着呢。”   “谁?你爹?”   “我爷爷。”   几个人对看一眼,从一边儿拿了水壶递给吴邪,道:“你家里就爷爷一个啊?”   “嗯。”   “年纪大了不用安置啊?”   吴邪喝了好几大口水,把剩余馒头三两口吃了,鼓着腮帮子说道:“不用!他比我健壮!”说罢,又弯腰捡起地上的木桩子朝操场跑了。   只留下几个人面面相觑。   哪儿能有爷爷比孙子还健壮的!   还真有。   那个比孙子还健壮的爷爷正站在窗边看着吴邪抱着木桩跑远。   张德伟倒了热茶递给张启山,道:“佛爷作战计划属下已经看了,属下没有意见,思路缜密,有佛爷谋划,我们就是一杆枪,指哪儿打哪儿。”   张启山深吸口气,转过身看着张德伟,道:“上峰怕是还要经过好些个会议研究才能敲定这个方案。”   张德伟嗤笑:“那些坐在办公室里指手画脚的,最会对着前线作战瞎指挥。”   张启山喝了口茶,皱皱眉,道:“这些话在这个屋子里说说就行了。”   张德伟行了个不正规的军礼,笑得一副痞相。   “近期训练怎么样?”   “属下训练出来的人,佛爷还不放心?”张德伟答非所问,眉毛上扬,显然是知道张启山真正想知道的是什么。   张启山微微一笑,放下茶杯,起身。   张德伟跟着站起来,道:“佛爷要走了?”   “嗯。”   张德伟跟着张启山走出门外,把人往外送,说道:“佛爷怎的跟张副官一样,来我这里坐不上一炷香功夫。”   “他来做什么?”   张德伟挠挠头,想了想,回道:“例行巡查。”   张启山侧眼瞧他,张德伟这下倒不敢跟张启山对视了,两个人走出小院子,斜对着拱门刚好能看见射击场。   张启山站住,看着操场只有一个抱着木桩上上下下深蹲的身影。   张德伟顺着目光瞧过去,一笑,道:“这小子虽说体能差得要命,但是胜在刻苦。过两天体能拉练赛,希望别再垫底了。”   张启山看了一会儿,转过头目视前方,半晌抬脚朝前走去:“不用送了,让那个士兵休息吧,强负荷练习自然是好的,但是拉练过头伤了筋骨反而得不偿失。”   张德伟闻言站住,看着张启山越走越远的身影,后退几步从拱门里看了看吴邪。   低下头想了好一会儿,钻回小院子叫了一声“方大力!”   “到!”   张德伟看着方大力跑过来,伸手一把捞住,勒住他脖子,指着操场那边的吴邪说道:“下午通知全员休息不知道吗?”   “他、他体能跟不上,怎么好让他休息……”方大力脸色憋得通红,也不知道错哪儿。   张德伟又勒的紧了一些,语重心长说道:“强负荷练习自然是好的,但是拉练过头伤了筋骨反而得不偿失!”   说罢松了手,方大力猛烈干咳起来。   张德伟瞪了他一眼,又瞧瞧吴邪,转身走了。   张启山从前训练张德伟一行人的时候,可不这样,别说休息半天了,就是晚上睡个囫囵觉都是做梦!   张德伟觉得自从张副官来了以后,这狙击排的风就莫名带着一股阴气!邪得很!   十三   狙击排的体能拉联赛是与全军进行的比赛,往年赛事夺冠的大多都是狙击排。   之前经常有人开玩笑说狙击排都是占领制高点单打独斗的机动型战斗力,体能拉练这么出色完全没必要。   张德伟一听这话就很不爽,搏斗赛把那说话的人打的非常狠。   直打的那人再也不敢开这种玩笑。   这次大赛与以往不同,这是眼见着战争就要打响,名次高的,一定是可以上前线的。军人的胜负欲望空前高涨。   张德伟以往很自负,知道狙击排一定是先锋部队。可这次不一样,这次队伍里多了一个吴邪,他的射击张德伟不担心,可是体能拉练,他最后一定拖后腿。   张德伟虽然不清楚吴邪到底是张副官的什么人,可是多少也碍于兄弟情面,没有把话说的太难听。   总归就是,人别去参赛了。   吴邪倒也没说什么,张德伟莫名觉得有些愧疚。   吴邪站的笔直,在太阳底下暴晒,很白的皮肤被这些日子的苦练晒的褪皮。   张德伟在他周围转了几圈,叹气道:“为什么一定要做狙击手?”吴邪的射击天赋也没有那么高,贵在计算数值精准度很高。   吴邪沉默片刻,道:“除了射击,我都不会。”   这真是大实话。   张德伟叹气,说道:“现在对你严厉,你以后会懂的。”   说罢离开操场,去军区大营备赛。   吴邪一个人站在操场,看着不远处的靶心静默不语。   *******************************   从比赛开始,张副官就跑的不见人影。张启山军务繁忙,照例他是很少参与这类比赛的。上峰对他的作战计划进行了批示,张启山就批示正在做调整,一时间忙的忘了时间。   副官进来时,端了一杯咖啡,是张启山惯喝的。   张启山抬头看他,道:“比赛结束了?”   “没有。”副官有些不高兴。   张启山接过咖啡,道:“怎么了?”   “小佛爷没有参赛。”   张启山喝了口咖啡,放在桌面上,没说话。   副官一开了这个话题,一时也刹不住车。   “我看小佛爷平时训练也刻苦的很,这次大赛怎么着也得来见识一下吧?谁知道张德伟居然就没让他来!”   副官说到张德伟,咬了牙带了几分狠。   张启山觉得好笑,起身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看楼下正在如火如荼比试的现场。   “吴邪体能一时半会儿跟不上大部队,张德伟不让他参赛,也是为了不拉低全排成绩。张德伟本身就是一个胜负欲极强的人,你又不是不了解。”   “训练这么长时间了,小佛爷也不能差到哪儿去吧。”   “放在其他部队也许差不到哪儿去,但是放在狙击排,还是差得远了。”   副官没吭声。   张启山回头看他:“从前也没觉得你这么优柔寡断。”   副官腹诽,我不擅伪装罢了!哪儿能跟佛爷比。   张启山转回书桌前坐下,道:“日本机要部队现在已经在来长沙的路上,北平那边也不安稳了,马上战争南下。等这个赛事过去,各战斗部队就位,把城门口驻扎的日本709军,赶退五十里以外。”   “上峰同意了?”   “不同意不行了,四支精锐部队也在赶往长沙的路上,下月就能与我们里应外合。”   情势严峻,副官拧眉应声,转身走了出去。   张启山看着桌面一纸作战书,双手握拳,沉思片刻,拿起电话拨到了二月红府上。   **********************************   赛事结束,全军进入战备阶段。   张德伟连夜召集各班进行作战安排,吴邪站在队伍中默不吭声。等人员一一安排完毕,独独留了吴邪没有分配作战任务。   吴邪动动嘴,却没问出口。   张德伟已经顾不上吴邪怎么想的了,挑了几个精锐,带着连夜摸上城墙两侧山顶,借着对长沙地形的熟悉,快速确定制高点。   将人员安排零散在山顶和城楼碉堡,为的是利用狙击排单挑的优势,给一线作战部队争取缓和时机。   等部署完毕,大雨倾盆。几个人冒雨回来,瞧见操场上吴邪竟然还在做体能训练。   张德伟挥手示意其他人回营房,他取了蓑衣跑过去。   “你不要命了?!下这么大雨,赶紧回去!”张德伟把蓑衣闷头给吴邪盖上,拉着吴邪就要往营房走。   吴邪挣脱张德伟,张德伟回头就要发火。可对上吴邪倔强的眼神,突然也说不出话来。   “报告排长,我申请作战任务!”   张德伟皱眉,踱步几圈,在吴邪面前站定,道:“你知道为什么不给你分配任务吗?!”   “知道!体能跟不上!”吴邪说完,又道,“我可以练!”   “体能不是你一时半会儿就练得起来的!战争一旦打响,你上了前线就等于送死!说不得你射击有多牛,你如果跑不过敌人,你就是射击再牛也没用!我现在下命令,速度返回营房!”   “是!”吴邪转身,跑步返回营房。   张德伟站在原地,密集的大雨行成幕布,他都有些看不清楚吴邪。   吴邪返回营房,浑身上下湿透,站在宿舍门口,回身看着大雨。徐会涛听见声音从宿舍出来,瞧见浑身湿哒哒的吴邪,赶紧把人拽进来,拉到炉火边,说道:“你咋就不听话呢!这么大雨,要是生病了咋办!快把湿衣裳脱了!”   吴邪低着头,伸手开始扒衣服。徐会涛拿了毛巾,几个人都从床上爬起来凑过去七手八脚的帮吴邪擦水。   “小邪子,练体能也不能这么拼命啊。”   吴邪不吭声,拿了新的衬衫穿上。   徐会涛瞧了一眼班长的空位,说道:“班长去帮你跟排长说好话了,你说你也实心眼子,上战场啊,那是不归路,没见过你这样挤破头非得去的。”   “话也不能这么说。”一旁副班长陈胜倒了热水给吴邪,道,“我们这些男儿,当兵这么些年,不就是为了保家卫国么?战争这转眼即到,大家都上战场了,小邪子一个人被留守,那是不舒服。”   吴邪喝了几口热水,缩进冰凉被窝里闭着眼。   徐会涛拽了一下陈胜,示意别说话。几个人对视几眼,也爬回炕上,都没再吭声。   吴邪是这些人中间头脑最清楚的,他知道长沙的未来,也知道这场战役的未来。可是他还是要上战场,不是为了逞英雄,是为张启山。   虽然这场战争避无可避一定会上演,但是吴邪还是认为是由于自己一意孤行最终提前了这场战争。   历史书上没有张启山的命运,也没有他身边这些人的命运。他不知道他们最后是战死沙场,还是安然度过。   吴邪深吸口气,翻了个身。   *************************************   一班班长缠了张德伟半夜给吴邪安排个任务,哪怕不是上一线,也得有个任务。张德伟烦不胜烦,终于想了一个不算危险的任务给一班班长,打发走感觉一个囫囵觉都没睡完,又被砸门给砸了起来。   吴邪发烧了,都要烧糊涂了。   张德伟嘴里忍不住骂上几句,披着衣服穿好鞋就往营房去。   这不省心的东西。   卫生员已经到位,正拿了温度计看。   张德伟进来时卫生员行了礼,然后说道:“39度,得打针。”   张德伟挥挥手,示意卫生员快些。   他退后两步,看着炕上烧的泛红的吴邪。   卫生员把被子刚撩起来,吴邪的胳膊软弱无力也不知道磕到哪儿,传出响声。张德伟一愣,耳朵动了动,扒开班长和卫生员,裸露在被褥外面吴邪的胳膊上,赫然戴着二响环。   张德伟头一懵,瞪着吴邪一动不动。   “排、排长……”班长忍不住推了推张德伟,张德伟蓦地回神,扭头看着一班班长,好半晌一拍大腿骂道:“狗日的!我终于知道张副官那货为什么老打听吴邪了!”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跑,一班班长和卫生员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应给搞蒙了,两个人对瞧半晌,一班班长反应过来赶紧拉着吴邪胳膊对卫生员说:“快打针快打针。”   张德伟一路跑,跑到军区大院儿,直奔着张副官的办公室就去。   门口站岗的一看张德伟还没来得及报告,就给他闯了进去。   张副官也被吓了一跳,看见是张德伟,他示意卫兵退出去,然后说道:“你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你个狗日的!吴邪到底是谁!”   张副官一愣,眨着眼说道:“这着急火燎的就问这个?”   张德伟要不是穿着军装,这会儿估计已经跳过办公桌上手了,他指着张副官鼻子骂道:“都是一茬儿兄弟,你好歹私下给提个醒啊!来了几次只问不说,我都问你几次吴邪是谁了,你给我吱个声没有!这人要是真出了好歹,你让我怎么跟佛爷交代!”   张副官觉得好笑,伸手拨开张德伟的手,说道:“怎么意识到吴邪和佛爷有关系的?”   “今天卫生员过去给他打针!我看到二响环了!”   张副官原本还挂着笑的脸,一听“卫生员打针”,脸色一整,说道:“他怎么了?”   “昨晚淋了一夜雨,发烧了。”   张副官推开张德伟,往张启山办公室跑去。   这会儿也不用张副官再多解释了,这吴邪啊,真就是张启山的人。张德伟再无脑,也看明白了。   张启山一行人赶到时,卫生员已经给吴邪打过针,他正昏睡着。   一班长正在一旁烧水守着,等他们进门,一班长紧张的都忘了行礼。   张德伟拽着一班长给拉了出去,把门关好。   他小声说道:“那个……要不要把吴邪送、送军区医院?”   张启山脱了手套,伸手在吴邪额头试了试温度,还是烫手。副官看了看这会儿畏首畏尾的张德伟,觉得好笑,但是也不敢表露出来。   他低声说道:“张排长说的有理,转送军区医院看看吧。”   “不用。”张启山为吴邪掖了掖被角,道,“他脾气倔强,要是醒过来发现去了医院,怕是要闹。”   “那……”   “你们出去吧。”   “是。”   *********************************   “他到底是佛爷什么人?!”张德伟这次是真忍不住了,伸手拽着张副官衣领,气到不行。   张副官再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我说张德伟,你是没听说佛爷府上还有一个佛爷吗?”   十四   张启山早先当兵时,日子过的要比现在苦得多。虽然后来锦衣玉食,可土炕窝窝头他仍然还是吃得惯的。   但是张启山看不得吴邪受苦。   通铺太硬,不暖和,褥子看起来也不干净,一帮糙汉子能让棉被不出跳蚤就很不错了。   张启山解了披风,从炉子旁打了热水泡了毛巾,又倒了些酒精拧干,微掀了被褥拉出吴邪胳膊擦拭着。   这些日子苦练体能,风吹日晒,被棉衣裹着的身体还保持白嫩,可手腕到手掌,又黑又红。   张启山把人半抱起来,朝他后颈看去。   果然晒得褪了皮。   沾着酒精的毛巾刚触上那块肌肤,怀里吴邪蜷缩了一下。张启山低头看过去,他闭着眼紧皱着眉头。   也不过一段时日不见,张启山竟有一种他突然长大了的感觉。   那个整天在府上惹的鸡飞狗跳的吴邪,好像不见了。   张启山把人慢慢放下,握着毛巾微微叹息。   比起吴邪一心想要上战场,张启山更希望他待在府上,哪怕到处惹是生非让他跟在后面收拾烂摊子。   起身又用热水沾湿了毛巾,继续为吴邪擦拭。   门外张德伟和副官坐在门口看着外面操练的士兵。两人都不说话,憋了少说两个时辰。   一班班长去食堂打了碗面条给吴邪送来,张德伟接了过来伸手把人赶走,然后端着碗看着张副官。   张副官眨眨眼,道:“送进去啊,你看我干吗。”   “佛爷到底是为啥把心尖尖儿给送部队来啊!”张德伟想想自己对吴邪的态度,想想一班班长训练时吴邪上不去的体能,着急那都是要上脚踹的。   张德伟一脸懊悔。   张副官端着下巴,瞧着张德伟那张脸阴雨不定的。   “小佛爷说什么,佛爷基本很少拒绝。小佛爷非要来当兵,那有什么办法。”   张德伟把面条往张副官面前一放,道:“你去送!我得想想。”   张副官忍不住笑,端着碗站起身,说道:“佛爷又不是不知道你张德伟什么德行,怎么不知道送你这里要扒层皮的。放心,佛爷不是气得狠了,是不会治你的。”   副官说完这话,笑的一脸欠揍,端着碗敲了门走了进去。   张启山看着副官手里的面条,微微摆手。   副官走近了,看看吴邪,还昏睡着。   “要不还是送军区医院吧……”副官说完,想了想,改口道,“我去医院请个医生过来。”   “不用。”张启山摸摸床板,看看窗外,“他们午餐结束,要休息了吧?”   副官点点头。   张启山起身,道:“让张德伟安排,把吴邪转到张德伟那里。”   “是!”   张德伟这次事情办的漂亮,先要求全排在食堂不许出来,再把吴邪转移到自己宿舍。等张启山也进了张德伟的宿舍,这才把士兵们都放回营房休息。   张启山伸手摸了摸吴邪的额头,感觉温度有所降低,也算是稍微放了点心。回头去看张德伟,他站在一旁跟做错了事似的。   张启山起身走到桌边,刚伸手要拿茶壶,张德伟眼尖,赶在张启山之前拿了茶壶倒了茶狗腿子一样递给张启山。   张启山看他一眼,坐在桌边,道:“我不会因为吴邪怪罪你的。”   张德伟赶紧上赶着凑近,无视一旁张副官的偷笑,说道:“小、小佛爷虽然体能不好,但是射击很出色,尤其是计算射程风速有很高的精准度,是个天生的狙击手。”   副官忍不住笑出声,张启山看他一眼,他连忙整了整脸色故作严肃。   “不用叫他小佛爷,还是以吴邪称呼吧。等他病好了,照常对待即可。”   副官跟着张启山说的话点头,对张德伟说道:“小佛爷要是发现你对他区别对待了,怕是要糟。”   张启山看着副官,副官伸手拽着张德伟,对张启山说道:“属下先告退。”说罢搂着人就出去了。   张启山看着两人背影,摇头。   副官等关了门,拉着张德伟坐在一侧沙发上,凑近了说道:“兄弟真诚提醒,真的不要区别对待小佛爷,小佛爷虽然不至于跟你闹,但是肯定要跟佛爷闹的。佛爷要是被闹的受不住,那兄弟你的日子……”   张德伟捂着头,哭丧脸道:“到底为什么把人送来我狙击排!!!”   *************************************   吴邪这一昏睡,一直睡到入夜。   张启山让厨房熬粥不断热着,就等吴邪醒来时肚子饿了吃。   吴邪昏睡的迷迷糊糊,睁眼一瞬不知道身在何处。   张启山靠近,伸手轻拍他,道:“醒了?”   “大爷爷。”喉咙干哑,这声“大爷爷”叫出来,竟带了几分哭腔。   张启山伸手将吴邪抱起来,上身依着张启山,温水便送到吴邪嘴边。   待水喝完,张启山问道:“饿吗?厨房一直热着粥呢,有你爱吃的大枣。”   吴邪摇头,靠着张启山看着房间:“这是哪儿?”   “张德伟宿舍。”   吴邪闻言低头不作声。   张启山觉得吴邪变得沉默寡言,原那灵巧劲儿也没剩多少。   他微微叹气,拉着被子把吴邪又盖的严实一些,道:“吴邪,我不求你有什么作为,你也不必给自己附加太多压力。战争打响之前,我会想办法把你送走。”   吴邪坐起来,回身看着张启山:“我不走。”   张启山伸手把滑下去的被子又拽了拽,把吴邪包好,道:“躺好,别受凉。”   吴邪伸手抓着张启山,道:“我不回去。”   “吴邪。”   “我不回去!”吴邪把被子掀开,抓着身边衣服胡乱一套就要下床。   张启山伸手拽着他,没想到被吴邪一把晃开。这是第一次张启山失手,吴邪从床上跳下,眼眶带红的看着张启山:“我不回去。”   吴邪光着脚,室内温度要比外面暖和,但是也不能大病初愈穿着单衣光着脚站在冰凉地面上。   张启山妥协,安抚道:“好好好,不走,不走。你回来。”   吴邪看着张启山,低头把衣服穿好,后退几步,带了几分防备:“我回营房。”   “站住!”   张启山起身,吴邪摸着门把手没敢动。   张启山走到吴邪身边,皱眉看他半晌,伸手拽着他拉回床上:“我答应你的,什么时候食言过?”   吴邪看着张启山把被子给他盖好,胳膊刚被张启山塞进被窝里,他突然又伸了出来,张启山正要教训,吴邪半起身伸手抱上张启山的脖子,把脸埋在胸膛上,含糊不清的说道:“我好想你啊,大爷爷。”   张启山弯着腰被吴邪抱住,只好就着姿势抱着吴邪,不至于他悬空。   “这么想我,调回司令部吧。”   “不。”   张启山嘴角一勾,手掌安抚的在他背后拍了拍:“我这里是龙潭虎穴吗?”   吴邪又抱的紧了一些,脸颊蹭着张启山的脖颈,道:“我如果去大爷爷身边,这不让干那个不能做的。肯定又跟大少爷一样。如果战争打响,肯定也不让我上战场。”   张启山本来微笑的表情缓缓收回,怀里的吴邪不自觉,仍然紧紧抱着。   张启山阴晴不定,张嘴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舍得说出口。   长长叹气,算了,罢了。   “饿不饿?厨房备着热粥呢。”   吴邪闻言松手,瞪着张启山,道:“是不是现在狙击排都知道我大爷爷是你了?!”   张启山笑笑,道:“只有张德伟知道。”   “那,那他以后训练是不是就……”   “不会,他不敢。”   吴邪一急,误会张启山意思,道:“我是说他以后训练是不是会手下留情!”   张启山摇头:“他不敢。”   吴邪狐疑的看着张启山,张启山笑起来,伸手揉揉吴邪的头顶,起身:“喝点粥再睡一会儿。”   门外张德伟和副官就着沙发铺着褥子将就躺着,从里头房间里有动静他们俩就醒了,屏息静气的也不敢出声。   张启山一推门,张德伟就从沙发上起身,不用张启山吩咐,行了军礼就跑了出去。   张启山看向还在躺着的副官,副官蒙着头抖着棉被,张启山深吸口气,又关上门。   吴邪在床上伸着头去看,道:“张副官在外面吗?”   “嗯,张德伟也在。”   吴邪啊了一声,又要掀被子。   张启山眼疾手快的按住,怒道:“吴邪你再掀被子试试!好不容易捂了点汗,有点热气,这会儿都被你抖凉了!再生病一点商量没有,必须回司令部!”   吴邪闻言连忙躺回床上,捂紧棉被,只露了眼睛在外面:“那是我的排长,我怎么好让他伺候我。”   “那还是我的下属呢!”张启山被吴邪折腾的冒火。   吴邪眨眨眼,埋在被子里的嘴角一勾,说道:“大爷爷你不知道有一句话,县官不如现管吗?”   张启山瞪了一眼吴邪,吴邪绷着嘴,没敢说话。   张德伟的热粥拿回来的很快,张启山在门口接了,就关了门。   张德伟没进来,吴邪也松口气。   张启山一边吹着热气,一边看着吴邪,说道:“你有这么怕张德伟吗?”   “我不是怕,我什么都不会,我是怕拖他后腿。”   吴邪坐起来,看着张启山吹吹热粥,然后递到吴邪嘴边。   吴邪张嘴吃了,也不跟张启山犯贫,很是乖巧。   一顿饭吃的无声无息。   “你一定要上战场?”张启山把空碗放在一旁小桌子上,回过头看着吴邪。   “大爷爷你是不是也一定要上战场?”   这个问题张启山不用回答,这身军装就注定答案。   吴邪头枕在张启山腿上,看着他:“我想和大爷爷一起并肩作战。”   张启山伸手摸摸吴邪头发,缓缓捋顺,道:“我是布防官,是站在大后方指挥作战的那一个,除非打掉我整个部队,否则,我是一般不会上战场的。”   “那我为你冲锋!”   灯光下,吴邪还未好透,脸颊还透着几分不正常的红,仰躺着与张启山说话时,眼睛亮亮的,一直充满活力。   从没有这种感觉,这种想把一个人放在身后,绝不让人伤害他的感觉。   但是这个想护在心尖上的人,却要为他冲锋。   十五   张启山一早就从房间里悄无声息的走了出来。   张德伟和张副官已经精神抖擞的站在门口。   张启山掩了门,道:“晚些他醒了,找个时间送他回营房。”   “是。”   张启山一边戴手套一边朝外走,张德伟跟在张启山身后,几次欲言又止。张副官实在看不过去,道:“你要是再不说,佛爷就上车走了。”   张启山微顿脚步,侧了身看张德伟。   张德伟一咬牙,说道:“小佛爷的战斗任务……”   张启山转身,张副官打开车门。   “按照正常战士对待即可。”   张启山上了车,张副官却愣住了,车门也不知道关。好半晌,弯腰对着张启山说道:“佛爷!这、这是什么意思?”   张启山没看张副官,看看张德伟,说道:“按照计划,三天后狙击排先占领制高点,扇形包围圈,等城内信号。”   “是!”   “上车。”这话是对张副官说的。   张副官关了门,坐上副驾驶。   张德伟行礼,目送张启山汽车驶离营区。   “佛爷!”   张启山看着窗外,恍若未闻。   张副官皱着眉,微微转身去看张启山,道:“您真铁了心让小佛爷上战场吗?”   “这是他的决定。”   “但是、但是……”张副官“但是”了半天,却不知道该怎么问。张启山脸色也并不好,但是他素来严肃,甚少表露心底想法。   张副官虽然跟在他身边时间最久,却有时也猜不到张启山的真正想法。   张副官坐正,看着汽车进了司令部,微微叹气。   ***************************   张德伟送走张启山,回宿舍的时候,发现房门大开,吴邪已经跑的没影。   张德伟蹲在自己床边,看着空床抓耳挠腮。   那边吴邪跑回营房,刚踏进一班宿舍门,就被兄弟们给按趴下。   “好你个吴邪,说!你到底是什么来历!”   吴邪被压得喘不过气,双手使劲儿拍着地面,喊着“班长救命。”   一班班长哄不过这么一帮人,急的掐腰喊道:“吴邪病还没好利索呢!再给压坏了看排长怎么收拾你们!”   那帮人对看一眼,衡量了一下后果,纷纷起身。   吴邪趴在地上,一帮人围成圈看着他。   徐会涛伸脚踢踢吴邪,抱着双臂,道:“说说吧,小邪子。”   “说、说什么啊!”吴邪扒拉开他的腿,趴在地上装无赖。   徐会涛一看这个阵势,他蹲下身,看着吴邪,道:“你生个病,咋佛爷都来了。”   吴邪心里暗骂几声张启山办事忒不靠谱,说好的只有张德伟知道呢。   他从地上慢吞吞爬起来,盘腿坐着,道:“我也不知道,那是排长带着佛爷来的,我以前都没见过佛爷。”   这几句话哪儿能打发得了徐会涛这帮人,几个人眼看着又要上手去掐吴邪。一班班长赶紧吼了一声“排长来了!”   没想到。   张德伟还真来了。   一屋子人站的倍儿直,没人敢吭声。   吴邪从地上起来的晚了,低着头等着挨训。   张德伟看着吴邪半晌,冷冰冰的丢了一句“吴邪过来”,然后转身就走了。   吴邪回头看了看他们几个,他们上脚就去踹吴邪屁股,把人一下子踹出门。徐会涛小声道:“自求多福啊!”   吴邪瞪了一眼他们,小跑着去追张德伟。   等吴邪跑远,一班班长扭头看着他们几个,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都说了吴邪和佛爷没有什么关系,非不信!”   “现在信了,你看见咱排长看吴邪时候那个脸色没,那要真吴邪和佛爷有点儿什么关系,咱排长敢摆那么臭的脸吗?”   **************************************   张德伟把吴邪带到了操场上,这是吴邪这些时候最熟悉的地方。   吴邪站的笔直,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张德伟围着吴邪转了两圈,说道:“从今天开始,你的格斗、射击、体能拉练,我亲自指导。”   吴邪一愣,忍不住扭头去看张德伟。   张德伟看着他,道:“上战场不是拼命去的,别一心想着战死沙场。要是死得有意义也算作一回事儿,但是要是死得窝囊了,那是给佛爷丢脸。”   “是!”   “围着操场跑十圈,先热热身。”   “是!”   张德伟站在操场中央看着吴邪绕着操场一圈一圈的跑,面上冷厉,其实心里已经炸了锅。   这要是真给吴邪派个要命任务,他打不过敌人,跑不过敌人可怎么办啊!   张德伟心里把狙击排人手过了一遍,也只有徐会涛和陈胜两个人的体能最优秀,编制的话就归一个小组。   吴邪的体能一时半会儿要是真上不去,射击扛住也行!   另外俩人做辅助,也保护吴邪小命。   张德伟心里计算好,也不再抓心挠肺了,背着手恢复了一贯的黑脸阎王本色。   之前吴邪体能训练就很刻苦,是属于什么苦都能吃的主儿。   本来觉得以前就算苦了,可万万没想到自张德伟接手,吴邪简直像是被打散了重组,三天的恶魔式训练,吴邪每天半夜躺在床上都觉得要升天。   徐会涛和吴邪关系最好,他这瞧着也是心疼。抽了手就给吴邪按摩捏捏给他放松。   每次都能把人捏睡着。   三天后,战斗任务正式下发,狙击排以组为单位,分散在各狙击位配合一线作战部队。   任务分发速度很快,最后张德伟站在吴邪面前,把狙击枪朝他怀里一塞,道:“徐会涛、陈胜、吴邪一组于8号狙击位就位。”   吴邪抱着枪,满目惊喜。他扭头去看徐会涛,徐会涛给他偷偷比了个赞。   任务分配完毕,各自分布就岗。张德伟背着手看着吴邪高兴的和徐会涛陈胜揽着肩膀去营房收拾装备。   心里一叹。   这傻小子,能想到佛爷会不会牵肠挂肚吗。   队伍出发途径军区司令部,吴邪本来在车厢里面坐着,车走远了才看见军区大门,抻了头去看,也看不见什么。   吴邪抱着枪,想这个世界没有手机太不方便了,如果有手机还能打个电话,只有信了。   吴邪从怀里摸出一张空白信纸,旁边徐会涛捣了一下他,道:“想好给谁写了吗?有喜欢的姑娘吗?你爷爷认得字么?”   吴邪把纸装回口袋,道:“他岂止认得字,但是他认不得我写的字。”   “是太丑了吗小邪子。”陈胜凑过来,张嘴说话就带了几分欠揍。吴邪瞪了他一眼,抱着枪决心不理。   吴邪想到简体和繁体字的问题,开始苦恼起来。   这遗书本来是要留给张启山的,结果要是被自己写成了这个年代的疑难杂书……   吴邪开始懊悔自己没有多学习一下繁体字的写法,只会看,不会写,真是悲哀。   徐会涛伸手戳戳吴邪,道:“你放心,我和陈胜会保护你的。”   陈胜点头:“记住,要是有危险就跑,不用管我们。”   吴邪脸色一变,怒道:“我是那种逃兵吗?!”   陈胜赶紧安抚:“不不不,是因为你会拖后腿。你只管跑,我们自己能行。”   吴邪一口气上来,憋的脸通红,可是又知道陈胜说的不错,气了半天,只好抱着枪闭上眼,无论陈胜和徐会涛再说什么都当听不见。   *******************************   “张德伟队伍出发了吗?”   “已经出发一刻钟。”   张启山点点头,道:“通知其他团级以上干部来司令部开会。”   “是!”   副官领了任务离开后,张启山拿起桌上电话,拨了二月红府上。   “二爷,吴邪已经去了战场,按计划吧。”   “佛爷,可想好了?”   “嗯。”   十六   老八最近卜了不少卦,算出征的吉凶。小丁觉得稀罕,这卦象已经卜了俩时辰,一遍又一遍。   可不像八爷平常卜卦的利索劲儿。   今日门店没什么人,小丁扒着门框朝里看老八。看得仔细,也没注意门口来了人。直到人伸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才被吓得鬼叫了一声。   老八本来拿着签儿,被这个鬼叫给吓了一个哆嗦,签儿掉了,正掉在八卦上五方。   老八气急败坏,起了身就要去教训小丁,谁知正撞上笑的一脸温和的二月红。   老八一愣,道:“二爷怎的来这儿了?”   二月红回身客气的对小丁说道:“劳烦门口挂个牌子,今儿先不营业,你也歇着吧。”   小丁一愣,瞧了瞧老八,老八显然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挥挥手示意小丁照办。俩人看着小丁把门从外头掩好,二月红走过去又抵了门。   老八凑过去,道:“这、这是干嘛?打起来了?”   “很快就打起来了。”二月红一笑,伸手示意老八朝后院厢房去。   老八收拾了卦象,看了看上五方,心里总有一些别扭。   等两个人都坐定,老八的好奇心都要被勾死了,二月红才缓缓开口:“见过佛爷府上那个叫吴邪的吗?”   一提起他,老八禁不住头大,捂着脑袋点头。   “佛爷说,你给他卜过卦。”   “是,但是算不出命理,邪得很。”   二月红点头,道:“算不到也是应该的,他不是常人。”   老八虽然算不出吴邪命理,但是却也知道肯定不是常人。只是他不想知道太多,也就没有深入卜卦。   这二月红一开口,老八觉得,看来命理这个,二月红是知道的。   “大半年前,佛爷下了一个墓,西楚王侯墓,为的是宣德炉。宣德炉最后被佛爷得了,也捡到了吴邪。”   老八这些倒是知道,九爷说过。当八卦来说的。   “这个吴邪来的也蹊跷,佛爷说是见了一个三岔口,开东、西、南。佛爷选了南,瞬间与身后队伍迷失,之后便遇见了吴邪。”   二月红喝了口茶,看了看老八,道:“后来据说吴邪和他的队伍迷失时,他也是选择了向南。时间就是从这个时候错乱的。”   老八本来听的起劲,二月红最后这一句话犹如轰天炸雷,他瞪圆了眼,惊道:“时间错乱?!”   二月红点头:“吴邪不是这个时期的人,按照佛爷说法,他应是一个甲子以后的。”   老八白了脸,这简直匪夷所思。可想想吴邪,想想他的掌纹脉络,却又觉得当时卜卦的谜题似乎有了答案。   “而且,你不觉得他很像一个人?”   老八看着二月红,脑子里回想着吴邪那混世魔王的脸蛋,想了好半晌,结结巴巴说道:“好、好像、有点,有点像……五、五爷?”   二月红微微一笑。   老八惊得蹦起来,在屋子里来回转悠:“二爷,不是,二爷你意思是,他、他跟五爷有关系?!”   “按时间推算,应该是五爷的孙子。”   这接二连三的话把老八惊得不行,不可置信却又觉得意外合理,他晃了半天,突然想起吴邪称张启山为“大爷爷。”   “佛爷是清楚的?”   “佛爷一直都清楚。”   老八缓缓坐了下去,盯着地面一声不吭。   过了好半晌,他才看着二月红,道:“二爷说这些……是想老八做什么?”   二月红叹气,道:“佛爷要把吴邪送回去。”   “这、这怎么送?”   二月红道:“自佛爷跟我说过后,我一直在研究这座墓室,因为被破了乾坤宁,我一时也想不出办法。前些时候,发现这座墓室能时间错乱的一个秘密。”   二月红拿出几页纸,上头画了几个图像,老八仔细看来,竟有些类似五行八卦。图像被描红了几个点,二月红说道:“这些是佛爷曾在墓里活动过的轨迹,遇见吴邪的地方,就是这儿。”   老八捏着纸,仔细看了半晌,搬着手指算了好几卦,转头看向二月红:“这是奇门。”   “正是。”二月红站起身,与老八平视,道,“这就是来寻八爷的缘由,这奇门八算是八爷精通的。八爷定能解开这墓室的秘密,赶在吴邪打响战争之前,送他离开。”   老八一愣:“那小佛爷上战场去了?”   “嗯,一腔热血,佛爷不忍他逢此乱世,决心送走。”   老八苦笑,道:“看不出这个小子竟然还有这么一腔报国的心胸……”老八深吸口气,道,“二爷,这奇门算起费时费神,劳烦二爷为老八于东室厢房看顾几天,待老八算明白了,再告知破解之法。”   二月红点头,抱拳谢礼。   *******************************   吴邪、陈胜和徐会涛所在的狙击位是位于长沙城门外五里的一个山坡上。   上坡上杂草丛生,他们三个盘了杂草做掩护,分散不远埋伏。   吴邪从狙击镜里能瞧见日本人扎的营寨,三三两两。   射程内,指挥官的帐篷并不在范围内。吴邪观察半晌,对身侧徐会涛说道:“指挥所一般都在大后方,要是进攻,以我们狙击排这种围击方式肯定是不行。”吴邪借着狙击镜又看了看四周,“要我猜得不错,主力军不在我们正前方的一线作战部队那儿。”   徐会涛看了陈胜一眼,觉得稀奇,他们放下枪,说道:“继续说说。”   吴邪看看他们,寻了一个枯枝,在三人面前的空地上,写写画画,等画完,徐会涛和陈胜瞪大眼。   吴邪带点骄傲的看着他们,说道:“这是围魏救赵的打法,若是主力军正面主攻,我军处于劣势,地形本就是易守不易攻。那么想打退他们,就得分散兵力,绕道去攻他们的薄弱环节,迂回战术。”   陈胜拍了拍吴邪,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道:“平时看不出啊,你为什么不把这些话跟咱们排长说说呢?”   吴邪重新拿好枪,道:“战术打法有佛爷呢,我就是随便说说。”   “说到佛爷……”徐会涛也端好枪仔细观察,“那是长沙的神。”   吴邪看了看徐会涛,心底莫名高兴,像是自己被夸了:“佛爷有那么厉害吗?”   “那当然!只要佛爷在,长沙就不倒。”   吴邪嘴角一弯,摸摸胸口连夜写好的信,想想张启山。   爷爷的日记里曾经几笔带过张启山,大多就是英雄脊梁一般的存在。从未有一天能这么近的感受过。   可,承载了这全长沙人和这全军的期盼,张启山的脊梁靠什么在撑着?   靠惊人意志力,靠不弯的腰杆?   吴邪开始心疼,乱世虽出英雄,可英雄是踏着无数尸首,手握重权不能有一丝犹疑的存在。像徐会涛说的,那是神,那是神才能像个定海神针一般在长沙城,在所有人心里稳稳扎着。   多累。   多辛苦。   吴邪握紧手中枪杆,目光坚毅。   为张启山打掉一个日本鬼子就少一个攻城的人,那么张启山背上的责任,是不是就能少一些呢?   ******************   “佛爷。”夜深,副官推门进来。张启山还在挑灯书写,眉间紧皱。张启山抬头看了一眼座钟,道:“还有半个小时。”   “嗯,各部已经做好战斗准备。”   “城内百姓呢?可安置了?”   “已经挨家挨户通知。”   张启山揉揉太阳穴,道:“提前十五分钟。”   副官一愣,道:“提前十五分钟进攻?”   “嗯。”张启山起身,道,“城内不排除有日本特务,虽然封城,但是不保证信息不被传递出去。提前进攻,不给对方反应机会。”   “是!属下这就去办。”   张启山取了一旁披风穿好,道:“等我一起。”   副官一愣,道:“佛爷要去……前线指挥所?”   张启山点头,抬脚迈出。他已经无法平静坐在军区司令部指挥作战,周围太安静,安静到无时无刻不想起不知在什么地方等待第一枪鸣响的吴邪。   张启山有些后悔决定做的太晚,应该在他未进狙击排之前就送他离开的。   这时却总带了几分风险。   街上除却路灯一个人都没有,明明暗暗映着张启山的脸色。副官回头看了看,微微叹气,道:“小佛爷很机灵,身边还有陈胜和徐会涛,不会有事的。”   张启山回头看看副官,随即又转回车窗外,这心思,连副官都瞒不住了。   十七   城内信号突然炸响,把吴邪一众都吓了一跳,徐会涛说道:“跟计划进攻时间不一致啊!”   “别说话!肯定是计划有变,观察!”陈胜低吼了一声。   吴邪没吭声,握着枪瞄准目标。   这个信号不仅提前了所有战斗准备,城外驻扎的709日本军队也犹如炸锅,警报器刚刚准备拉响,一声子弹的啸声划破夜空,在日本鬼子手指将要落在按钮上时,被击毙。   “4号位已经发动。”   陈胜报着方位。   吴邪端着枪,按照原任务计划,他是要看守西南机枪手及区域狙击手。   一枪出击,正面主攻像是深夜索命的黑白无常,在夜空中猫着腰一层层向前递进。张德伟安排的狙击手散步四周,在夜空为部队开辟无声道路。   一发子弹一寸路。   吴邪瞄准西南方寸地,人影微闪,指尖轻扣。   吴邪告诉自己,杀敌是为保护家园,这是对的事情。若放他们入城,烧杀抢掠哀嚎遍野,祖国江山已沦陷半壁,残垣断壁下多少家园被毁,多少人流离失所。   所以,这是对的。   狙击镜里爆出血花,清晰的像是在眼前。   吴邪猛地闭了眼,微微闪开,呕吐感突然涌进胸口,陈胜最先发现吴邪的不对劲,他快速爬到吴邪身边,在他耳边轻声说道:“训练场上你苦练枪法,为的是什么?”   吴邪煞白着脸看着陈胜。   陈胜轻喘几口气,道:“为长沙城设一道屏障,为主攻部队设一道防火墙。”   陈胜拍了拍吴邪,迅速返回原位。   黑夜中陈胜握着枪,冷静的一发接着一发的射击,仿佛他射击的不是人,而是射击场的移动靶位。   吴邪长吸口气,按下呕吐感,重新趴好。   徐会涛在另一侧轻笑几声,道:“陈胜说的那些,都是大道理,哥给你说点儿糙的。东三省知道吗?关东军吞并东三省只死伤一千多人,老百姓死伤无数。这帮日本鬼子有个三光原则,一、烧光,二、杀光,三、抢光。咱们要是放他们进了长沙城,一夜,长沙就能变成一座无人城。”   徐会涛看了一眼吴邪。   吴邪眼底有泪。他看了徐会涛半晌,低头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重新端起狙击枪时,眼底的天真已经消散无影。   陈胜说得对,我们是军队为主攻部队设置的第一道屏障,是助他们无声潜入敌人营地的重要位置。   在这样一个动乱年代,他不死,我便亡。   吴邪去过南京大屠杀纪念馆,他那时还小,跟在爷爷身后,他那时并不懂这样肃穆的一座纪念馆哪里有玩具来的吸引人?   当他跟着爷爷迈进一个走廊,那高的抬眼几乎看不到头的墙壁,刻着一张张照片,一盏盏微亮的灯。   耳边有水滴声,剔透的声音。   每滴一声,墙壁上的灯就灭一盏。   爷爷告诉吴邪,每滴一滴水,就是死一个人。   狙击镜里被瞄准的那些人,此刻看来人畜无害,可他烧杀抢掠占我国土杀我国民,凶相毕露。   吴邪告诉自己,这是对的。   一枪扣响,血花四溅,吴邪枪口却已移到下一位。黑夜化作无声鬼魅,吞并狼子野心的人。   ********************************   张启山放下手中望远镜,指挥所除张启山外,还坐着一个副军长。他是作战副指挥,张启山之外,就是他了。   通讯员在外侧,捷报不断。   大军推行速度惊人,不过十几分钟,已经往前推进千米。   张启山看着布防图,道:“再推行片刻,战争就打响了。”   “是。”副指挥李林军起身,走到张启山身边,道,“这会儿也应该已经有动作了,张德伟的狙击排为主攻争取了不少时间。”   张启山点头:“上峰调派援军在后方围困,按照时间推算,明天下午,应能到达主攻位。”   李林军行礼,道:“通讯排会时刻追踪位置,确保援军及时到达。”   “辛苦。”   副官递上一杯热茶,张启山看他一眼,道:“民众安抚工作林造银在做吗?”   “是,政府各部门,包括警察。”   张启山点头:“有煽动负面的,一律入狱。有过激行为的,一律就地枪毙。”   “是!”   “我们去拜访一下武藤新君。”   **********************************   长沙全城封城,这个执行速度出乎武藤新君的预料,等他得到消息,想要离开长沙时,已然晚了。   大使馆电话一声接着一声,武藤碍于长沙张启山势力,城外与其僵持,他在等大后方机动部队到位一举攻城。   哪料到,张启山竟比他先下手。   张启山在迈入日本大使馆时,武藤新君的四部作战电话,突然都不响了。   张启山很少笑,因为他笑起来时会给人一种误认为很亲近的信号,让别人不知深浅的踏进雷区。   可这次,张启山对着武藤,笑的很是开心,脸颊不常见的酒窝都展现了出来。   笑的武藤怒火中烧。   张启山不等武藤开口,他兀自挑了椅子坐下,笑道:“夜深人静,电话响的实在烦人,扰人清梦。我便叫通讯局切断了信号。为的是给我们一个安静一些的环境聊天,也为的给武藤先生一个好梦的夜晚。”   武藤冷冷的看着张启山,并不接腔。   张启山不介意,他坐的肆意,手掌握拳,微抵额头,侧目瞧着武藤,道:“武藤先生不是一直想见张某?”   “我是想与张大佛爷建立一个良好的合作关系,但是张大佛爷破坏了和平。”   “武藤先生可能不太了解张某人的性情,如果好好说话,张某人或许还听得进去几句,但是把部队大炮机枪手放在我的家门口,然后来找我谈合作……张某人称之为威胁。我张启山最不喜欢的,就是被人威胁。”   “是张大佛爷先杀我日本大使在先!”   副官在一旁冷哼一声,道:“也不知道武藤先生哪来的证据是佛爷杀的大使!”   “张启山!”   张启山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副官,不咸不淡的说道:“越来越没有规矩。”   副官微微低头,后退半步,以示知错。   张启山坐直了身子,微微一笑,道:“武藤先生骁勇善战,不知可能推断出,自我张启山踏入这大使馆以来,我军又推行多少了?”   武藤冷笑,道:“张大佛爷未免托大,即便突袭我营房,军中装备精良,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张启山认同点头,起身,道:“论武器装备,我军虽微落其后,但胜局已定。武藤先生就稳坐日本大使馆,千万别动了。”   张启山走出大使馆,大门刚出,一队军队便将这大使馆围了个水泄不通。张启山身后副官说道:“好好保护武藤先生,要是出了事儿,唯你们是问!”   “是!”   张启山上了车,看了一眼武藤新君。   汽车驶离,副官明显自武藤入驻长沙以来心情变的很好。   张启山道:“切勿高兴太早,武藤跟随关东军一路杀入中国,几乎没有吃过败仗。我们是仗着他们机要部队尚未抵达才敢奋力一拼。若他们部队到达,恶战都不足以形容这次战争。”   副官被张启山三言两句说的又有些忧心,他叹了气没说话。   张启山也不开口,两个人静默无声的重新回到指挥所。   ************************************   “二爷……你听到枪声了吗?”   老八半夜敲东厢房,二月红开了门,他衣衫未褪,显然也不曾入睡。   这个夜,这座城,有几人敢眠。   “不止枪声,还有炮火声。”   二月红微微侧身,让老八进来,关了门。   老八抱着枕头缩在八仙桌边,抖了好半晌,才徐徐说道:“要送小佛爷走,其实不难。”   二月红本倒茶的手微微一顿,抬眼去看老八。   老八捂了耳朵,听不得外头的枪炮声。   “但是这个法子只用得一次,要伤吴邪的,我对这法子没有百分百把握,折损他命理是必然的。”   二月红叹气,停了倒茶的手,茶壶放在一侧,瞧着半杯茶发愣。   “可要佛爷将他调回?”   老八摇头:“不必。”   行伐中心,龟行八卦。无论吴邪身在何处,八卦阵型一起,迷雾森林他最终还是要转回属于他的人间。   奇门玄幻,不仅施法的人折损,受法的更为折损。这是下下策,下下策。   “如果,吴邪留在我们这儿,改了历史,会有什么后果?”   老八摇头。   他不知,是真不知。   外头炮火连天,城门外那仗不用眼瞧就知多激烈。二月红和老八在房间内一声不吭,伴着这个炮火,仿佛一扇地狱,一扇天堂。   “二爷可要问问佛爷,若拼着折损命理,他还执意要送吴邪回去吗?”   十八   一夜噩梦,炮火相伴,安能入眠?   正面主攻部队与日本709交手,主动压制对方火力。天色稍亮,狙击手所有狙击位全部改变,除狙击对方机枪手外,看死对方狙击手。   吴邪、陈胜和徐会涛仍旧一组,没有挨的太近,但是三方都在彼此射程内。   按照狙击作战计划,他们潜伏,伺机而动。   山下战况激烈,我军武器装备如武藤所说,没有敌方优良。单列大炮就要少对方好几门。正面主攻自与709正面交手就推行困难,一寸要多少尸首堆积。   为防大炮袭击长沙城门,前仆后继用来的人肉堵炮大多死的惨烈。   吴邪在山上狙击镜里默默注视这惨状,清晰而又悲壮。   吴邪朝徐会涛方向打了个手势,徐会涛一愣,眼瞧着吴邪换了狙击位,朝作战方向靠的更近。   徐会涛大急,可他又不能随意动弹,只能改了方位去关注吴邪。   吴邪选了合适地点,为保证狙击准确,顾不上暴露不暴露,单膝跪地瞄准山下大炮。   自战争打响,日方狙击也早就瞄准山上埋伏。吴邪无疑暴露,陈胜看了一眼徐会涛,给了一个手势,也从原狙击位换了地方,在草地里翻滚选择好隐蔽位置,为吴邪做掩护。   ********************************   “佛爷。”   老八和二月红坐着副官的车,来到军区司令部。   张启山刚洗过澡,一夜未睡,眼底有红丝遍布。他眼睑未抬,只低头整着衣服:“开始吧。”   “吴邪损命理……佛爷也要送?”   “比死在这儿好。”张启山语调平淡,扣了袖口,抬眼看着他们二人,道,“时间有限,快一些吧。”   老八叹气,就地平铺物什,一样样摆好,道:“劳烦佛爷二爷看顾好,约莫一炷香时间。”   张启山没说话,看了一眼二月红,两人找了地方坐下。二月红看着老八摆弄那些物什,转而看着张启山,说道:“佛爷不需告别吗?”   张启山摇头。   若告别,吴邪就走不了了。   “二响环……佛爷不是一直想要凑成双吗?不收回来了?”   “留个念想吧。”张启山看着老八,那些阵型他看不懂,莫名却像是看见了幻境。张启山怔怔看着,一动不动。   幻境无形,幻化无数。奇门素来是大预测,大多用于军事或古时皇帝的玄幻术,老八额头细密汗珠遍布,面色痛苦,想来催动这个法阵也是极耗心神。   时辰过半,二月红也渐渐全神贯注起来。   **************************************   一发子弹,吴邪反应迅速,绝不恋战也不看结果,就地翻滚借着杂草掩护。几乎同一时间,子弹落在吴邪落脚处。   陈胜看清子弹来处,一发必杀。从草地爬起朝吴邪跑去。   吴邪躺在草地上喘着气,扭头去看陈胜。刚升起的阳光带着微弱刺眼的光亮,吴邪微微眯眼,心底一寒。   身体反应速度要比大脑快上许多。   这是训练的下意识。   他扑向陈胜,陈胜一怔,被扑了几个翻滚。落入一侧小草沟里。徐会涛咬牙,朝十点方向放了一枪,从树上一跃而下。   吴邪趴在陈胜身上龇牙咧嘴。   陈胜推推他,道:“怎么了?怎么了?”   ***************************************   “嘭!”   声响之大震的外面看守的副官都忍不住靠近办公室门,低声叫道:“佛爷,佛爷,可有事?”   “无事!不要进来!”   张启山二月红将趴在地上煞白着脸的老八扶起来,张启山探了探他鼻息,看看二月红,伸手掐他人中。   片刻,老八醒过来。   “怎么回事?八爷?”   老八白着脸,喘了好一阵,拽着张启山缓缓说道:“小佛爷……受伤了。血溅阵法,渡不过啊……渡不过。”   张启山眸光一暗,二月红看了看张启山,道:“佛爷若担心,还是把人给调回来吧。待人安全,再行阵。”   张启山脸色极差,心底担忧过甚,却又摇头:“同上战场,我怎能因一己之私调他回后方。”   **************************************   “小邪子!”   “没事没事!你别叫,别叫!”吴邪伸手捂着陈胜嘴巴。   陈胜竖起耳朵听四周声音,还好刚落跌落小草坑里,还算是一个天然的掩护区。陈胜扶着吴邪小心从自己身上下来,右手摸了一手血,陈胜扒过去看:“子弹没有穿透。”   吴邪吸着气,点头:“对方射程不够,一会儿咱们摸着向前,把丫给弄死。”   “先止血。”陈胜从武装包里抽出纱布,“你忍着点。”   吴邪点头,伸出胳膊去咬手腕,隔着厚厚棉衣,牙齿险些咬碎,疼的眼泪都要流出来。   陈胜为防止流血,止血带拉的很紧,对于怕疼的吴邪来说,犹如酷刑。   陈胜伸手抱了抱吴邪,道:“欠你一条命。”   吴邪大喘气,看着陈胜身后正小心匍匐过来的徐会涛,道:“咱们把那个狙击手干掉吧。”   徐会涛刚刚爬到两人身边,看了看吴邪的伤,道:“十点方向,不在我射程。前面有棵树,看见没?”   两个人费力回头。   “吴邪从左方绕过去,一定要慢。陈胜你借那棵树的遮挡,上树,目标清晰,手势给我俩报方位。”   三个人拳头对握,碰了一下,然后比出大拇指。   吴邪咬牙一个翻滚从草坑里出来,匍匐朝目标位置行进。   陈胜徐会涛随后。   徐会涛为掩护,快速朝山下放了一枪,狙击手的活力果然被吸引过来。陈胜占领树顶,朝着吴邪比了手势。   吴邪眯缝着眼顺着狙击镜,却找不到十点方向的目标。   吴邪咬牙,后背疼的厉害,他暗骂一声他妈的,抬眼看了看陈胜,陈胜比了三个手势。把方向报的很清晰。   吴邪闭眼,计算射程风速,再架狙击枪,狙击镜里没有目标,这王八蛋伪装的太好了。吴邪看了一眼另一个方向的徐会涛,与徐会涛眼神一撞上,徐会涛就理解吴邪意思,他原本隐藏很好,突然直起身,朝着十点方向放枪。   几乎同一时间,吴邪的狙击镜里目标明确。   枪响两声,几乎覆盖。   命中目标,吴邪抬眼去看徐会涛。半晌,瞧不见人影,只看见草丛中徐徐比出了一个大拇指。   吴邪一笑,牵动伤口,又龇牙咧嘴起来。   三个人汇合一处,背靠土堆,大口喘息,吴邪伸手摸了摸左胸几乎被浸透了的血,把那几页遗书给抽了出来。   陈胜看过去,道:“都说了要你上交,你非得自己揣着,完了吧,被殷红了。”   遗书集体上交,那是要被人看的。吴邪一手简体字,虽然尽量写繁体了,但是他知道肯定错字连篇,有损他文化人的盛名。好歹也是个大学本科生,太丢人了。   吴邪叹气,展开信,依稀还是能瞧清楚的。   他这次好像触到了死神的脸,被子弹穿透的时候吴邪竟觉得自己看到了三叔。难道只有死了才能返回自己的世界吗?   陈胜凑近了,只瞧得见信笺抬头的地方写着“大爷爷”。   陈胜说道:“真的是给爷爷写的信啊?”   吴邪瞪他一眼,把信折好重新揣兜里:“我说了我家里只有爷爷。”   “但是我感觉你爷爷两个字写错了。”   “要你管!!”   徐会涛隔着吴邪伸手推一下陈胜,道:“你嘴怎么这么欠。”   陈胜笑了几声,看看四周,道:“这片区域太大了,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建议扫射四周,再选制高点。”   吴邪点头,徐会涛拍拍吴邪,指着不远处一个很好的隐蔽处道:“你负了伤,就近埋伏,不要冲动。有敌情打不过一定要跑,有多远跑多远,那不是逃兵。”   吴邪应声,陈胜和徐会涛猫着腰离开前说道:“记住,看着怀表,入夜晚8点,我们集合回城里。”   吴邪把周身重新做了伪装,跑去伪装点,趴好。   肩胛骨受伤,现在条件不允许,子弹没办法取出,也不知道卡在什么地方,动一动就疼。吴邪费力将藏在衣袖里手腕上的二响环拉出来,看着上面的纹路,小声道:“大爷爷,你放心,我一定活着回去。”   ***************************************   下午四点,国军援军准时到达,自长沙城里,耳边炮火声蔓延四周。听在张启山一众人耳朵里,并不觉恐慌,只觉得松一口气。   战报一封封送来,副指挥李林军心底也松了一大口气,本身战争的发起就已经很是冒险,若撑不到援军到达,怕是要被血洗长沙城。   按照时间推算,日本709的机要部队应该也已经到达长沙必经路上,那里有张启山事先埋下的一个突击队做地雷埋伏。   援军到达余一支部队支援,务必将这支日本援军部队斩杀在行军路上。   以保长沙一时平安。   “启山兄!”   张启山回头,被来人惊了一下,随即大喜,他只道是援军,却也不知道到底是哪一支部队,没想是昔日旧友吴凌。   “援军来得及时不说,这一身沙场横过,却不带一丝狼狈的,也只有虎狼师吴凌兄了!”   吴凌长得精壮,比张启山还高了寸许,声音爽朗,听来就是个爽快人:“一路快马加鞭,虽到的及时,却也知即便迟到,启山兄也不会抵挡不住!”   张启山一笑,递了望远镜给吴凌,道:“这场仗,怕是不到入夜就该结束了。”   吴凌拿了望远镜看,笑道:“委员长可不止派我一众,上峰接到密报。”吴凌把望远镜递给身边副官,“日本集结十万大军朝长沙而来,势必要拿下长沙。长沙对我党又是重要基地,失之比痛,委员长也是下了决心,七支部队,连夜奔袭,我瞧,用不了一月便能汇合。”   张启山也收到如此电报,他却未对此发表看法,只微微一笑,道:“军区司令部怕是要给各军各师备下营房,省得来我长沙却没得住。”   吴凌大笑,伸手拍了拍张启山,道:“多年未见,启山兄仍旧一如当年!”   张启山笑笑,微微侧首对张副官道:“按计划,取武藤首级,悬挂长沙城门之上。”   “是!”   吴凌一愣,道:“可是那个709骁勇善战的武藤新君?”   张启山挑眉,点头。   吴凌对他比了个大拇哥,道:“誓师前,怪不得委员长说,我等一众到达长沙要听从张启山之作战建议,军事作战,真乃奇才。”   “委员长高看,若论前线作战,哪里比得上你们身经百战。”   吴凌一笑,拿了望远镜又看看远处战事,道:“晚上得备好酒好菜,为这场漂亮胜仗吃个庆功宴!”   张启山嘴角一挑,没开口。   他只瞧着外面战火连绵,心底愁绪转化不开。   **********************************   这场战争自凌晨打响,第二日夜晚结束,维持时间不过一天一夜,部队集结,清扫战场。八时城门口集合,张启山身披大氅脚踏军靴,骑了军马率一众将士于城门口为战士接风。   战士们脸颊被战火熏染发黑,双眼却炯炯有神,大胜归来必然激励人心,军心空前高涨。   吴凌跟在张启山身后,看着这雄师集结,心底佩服。   张德伟集结狙击排,挨个儿点数,越往后点数心底越沉。   从集结部队开始,他就没有看见吴邪。心里正发毛,远处瞧见陈胜扛着枪返回,他朝前走了几步,伸手揽过陈胜,道:“徐会涛和吴邪呢?!”   陈胜筋疲力尽,闻言一愣:“我们各分任务,分散了。但约定8点集合的,他们还没来?”   张德伟心急如焚,想伸手打陈胜,可瞧着陈胜又不忍心,他松了手,道:“快归队休息。”然后翘首朝城门口看。   临近八点三十,张启山下马,部门一声号令,席地休憩的纷纷起身,列了军姿。   张启山徒步一一看过,那些战士纵然负伤,可高昂着头,很是神气。途径张德伟,他耷拉着头,张启山一眼望去就知吴邪未曾归队,心底犹如被人伸手抓了,钝痛的厉害。   他怔了片刻,看着张德伟,轻声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张德伟应声,转身要走,张启山伸手将人抓了,道:“让张副官去,你大战一场,需要休息。”   张启山微微侧目,张副官领命,牵了马,将要翻身上马,但瞧城门口徐会涛架着吴邪,缓步进城。   张副官一喜,一路小跑过去。   张启山背在身后的手微微握拳,掌心微湿。   张副官自徐会涛手里接过吴邪,吴邪脸上尘土遍布,不仔细瞧,都没有当初白净模样了。吴邪整个人全都挂在张副官身上,小声说道:“好疼……”   张副官心疼,道:“忍着点,佛爷在前面等着呢。”   张启山看着他们缓慢走过来,吴邪到了张启山面前,微微一笑,朝张启山伸了手。   张启山伸手接过,被吴邪抱了个满怀。   触到伤口,吴邪咬牙埋在张启山怀里,满心只剩下张启山,哪里还顾得上战友就在四周看着?   “大爷爷,我一点都没给你丢脸。”   十九   张启山面色不改,只是抱着吴邪的手很用力。   吴邪转了身,惨白着脸,伸手拍拍张启山胸膛,对陈胜和徐会涛神气道:“我大爷爷。”   陈胜徐会涛瞪大眼,咽咽口水。   张启山摇头,对吴邪说道:“你是不是疼的还轻?”   吴邪朝他一笑,张启山看着他,轻声道:“让副官先送你回去,军医在司令部候着,我一会儿就回。”   吴邪点点头,对陈胜徐会涛做了个鬼脸,由副官扶着朝车上走去。   张启山回头看了看,再转过头看着张德伟,道:“辛苦。”说罢,转身走回大部队前,整队讲话。   陈胜和徐会涛列入队伍,小声说道:“吴邪不是跟我们开玩笑的吧?”   徐会涛连白眼都懒得翻,心底把吴邪已经翻来覆去骂了个底儿朝天,这个小混蛋。   *******************************   司令部一进,吴邪就被副官带进张启山休息的卧室,军医一早就在等着。   解开棉衣,血已经浸透都有些干涸,副官要扔,吴邪疼的一边吸气一边叫道:“别扔别扔,口袋里有东西!”   副官一愣,从口袋里摸出几页纸。不用打开,常年当兵,他已经知道那是什么。副官微微叹气,把信放在桌角,走到吴邪身边,道:“小佛爷你说你图个啥。”   止血带崩的时间太久,四周的血液凝固粘连衬衣,吴邪疼的脸色煞白,副官忍不住说道:“打个麻药吧!”   军医经验丰富,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被张副官这么在一边盯着,下手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吴邪一看军医额头上居然都挂了汗,他对副官说道:“张副官你关上门出去吧,你在这儿我都紧张。没事儿,军医有谱儿。”   张副官一怔,他刚要开口,吴邪挥挥手,做了几个求的手势。   张副官无奈,只好退出去,把门掩上。   吴邪低头对军医说道:“没事儿,你来吧。”   ******************************   张启山返回军区司令部时,看见副官站在门口,他去了手套和披风递给副官,道:“你怎么出来了?”   “小佛爷不让我在里面。”   张启山伸手推门,军医弯着腰已经在做收尾工作。   “怎么样?”   吴邪煞白着小脸躺在床上已经睡着,军医手速很快,也很轻,终于完工,擦擦汗,道:“子弹取出来了,不是很深,注意伤口不要沾水,防止感染。明天我会再来一趟。”   张启山点点头,对副官道:“送军医。”   “客气。”   待他二人都出去,张启山坐在床边,为吴邪掖了掖被角,然后轻轻叹气。自吴邪参军,只见过两次,一次生病一次受伤。这本不是张启山让吴邪参军的本意,原本可以控制的局面却变成控制不了。   张启山伸手捋顺吴邪脸颊上的发丝,原本张启山在这世上孑然一身了无牵挂,哪知上天安排掉下来这么一个“小佛爷”叫自己不省心。   张启山想想过往,忍不住微笑,也挺有趣。   眼神扫到书桌,看到折叠规矩的染着血的信笺,张启山起身,捏了信角,缓缓展开。   **********************************   吴邪几次梦醒,都分不清楚他身在何处。   可唯有这次,他醒过来时,睁开眼就想见张启山。   忘了身上的伤,刚起身就疼的“哎哟”了一声然后跌回床上。   张启山在一边书桌上伏案书写,听到动静起身,走到吴邪身边:“你不能老实点么?”   “我以为你不在。”吴邪疼的直咧咧,又硬要笑。这表情别提多难看。   张启山伸手抱着他,小心靠后,让他舒服一点半靠在床上:“别人都没有受伤,你是怎么受的伤?”   “我是救人!”吴邪不服气,看着张启山,道,“本来我都已经趴进草堆里了,但是鬼子狙击镜反光晃着眼,我看陈胜要糟!我就!啊!你干嘛打我!”   张启山皱着眉,说道:“很英勇是吗?当英雄的滋味儿好么?”   吴邪觉得这句话似曾相识,他抿着嘴,没敢直接回话。   张启山起身倒了水,递给吴邪:“饿不饿?想吃什么?”   吴邪喝了几口水,把杯子递给张启山,道:“什么都不想吃。”吴邪眼珠子一转,伸手对张启山勾了勾,神秘一笑。   张启山眉头越皱越紧,思考一会儿,凑近了吴邪。   吴邪一把搂着张启山的脖子,在他脸上使劲儿亲了一口。   动作太大,牵动肩胛伤口,吴邪感觉一阵剧痛,抱着张启山的动作却没收回来。张启山被这突如其来的吻给吻愣住,被吴邪满怀的抱着,好一阵才反应过来。   吴邪小声的在张启山耳边笑着,一边笑一边说:“我受了伤趴在草地上都觉得快撑不下去,我就摸着二响环想着大爷爷才撑过来的。其实你才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大爷爷你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啊晃,我估计我早就死在草地里了。”   张启山回抱着吴邪,双眼微闭,掩去眼底太多汹涌的感情,再睁开时,只余清明。   “伤好以后就不要回狙击排了。”   吴邪一愣,挣脱张启山,道:“为什么?”   “最初你跟来这个时代,一心想回去,现在呢?”   吴邪双手放在被子上,来回揉搓。   张启山把被子往上提了提,淡淡说道:“现在我有办法将你送回去,你想好了告诉我。”   张启山终于还是把选择权放在吴邪手中,他本可以霸道的为吴邪选择的。   “我让厨房给你做一碗姜茶面叶,多少吃一些。”张启山走了出去。   吴邪坐在床上愣了好一会儿,伸手费力摸了摸肩胛伤口,隔着纱布又摸到了血。吴邪撇嘴,这么用力都没有让张启山表情有一些变化。吴邪想起信,他看了看书桌,又看看地上。   信呢?   吴邪小心下了床,到处翻找也没有找见那封信。吴邪跪爬在地上,掀了床单朝床下看,张副官不会扔了吧,不应该啊,都说了不能扔。   “找什么?”   吴邪起身,跪在地上回头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看着吴邪肩胛渗出血,怒道:“你就不能老实点儿么?!”   吴邪委屈,蹲在地上:“我信丢了。”   张启山伸手拉吴邪起来,重新半靠回床上,又仔细看了看纱布,怕是伤口又裂开。张启山重重叹气,回身从他伏案写的批文下面抽出带血的信笺,递给吴邪:“不是写给我的吗?”   吴邪赌气把信随便折了掖进枕头下,道:“你不是要把我送走吗!这信还有什么可看的!”   “我什么时候要把你送走了?”   “刚才!”吴邪说了这话,竟委屈红了眼眶,拉着被子朝里躺下,决心不理张启山。   张启山在床边站了片刻,坐在床边,道:“你曾说过你三叔,你不回去,在你三叔眼里,即便是将那王相墓翻来覆去,莫说见人,连尸首都是没有的。他该如何伤心?如果你当真留在这儿,抗战路漫漫,谁都不知道到底要多久才能结束战争,如果你死在这里呢?历史终究是要自你手中发生改变的。我们都不知道改了历史会怎样,吴家……是不是仍然还有一个吴邪。”   吴邪背对张启山,躺在床上偷偷抹泪。   张启山看着吴邪背影,后脑勺的发丝不羁的翘着,像吴邪的脾气,看起来很小孩子气,但坚韧。做了决定很少能改变。   这点和张启山很像。这其实对于吴邪这个年纪来说,不能算作任性,他自己心里有一杆秤,左左右右总不会让这杆秤太过偏颇。   “八爷是奇门八算的高手,他寻出无需进入古墓便能将你送走的法子。有些伤命理,可能保你安全返回,待你返回去,兴许能忘了这段记忆,也或者,就当做一场梦。”   “我背上这个弹伤呢?会因为我走就消失吗?”   张启山没说话。   吴邪拿袖子把眼泪抹了,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张启山:“如果我走了,忘了这儿,你会不会伤心?”   张启山看着吴邪,对视半晌,张启山终于败阵,道:“会。”   爷爷笔记上,没有张启山的结果。吴邪不知道张启山最后是活着还是在战争中死去,长沙这次战争打响,为长达六年的长沙会战拉开序幕,原本这应该是1939年9月,可因吴邪,竟提前一年还多。   吴邪不知道这是不是已经改了历史,他惧怕他带来的后果影响张启山一生。   固然他离开这个时代返回属于自己的时代,对于张启山的一切结果,他只能接受。他刻苦训练,誓要上一线,为的不就是挽回自己修改的历史?又或者,吴邪心里,最想改的历史是张启山。   “我也会伤心,很伤心很伤心。”吴邪哽咽着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拧眉看着吴邪,徐徐对他张开手。吴邪伸手与张启山抱住,在他怀里轻声抽泣,浸湿张启山军装。   “我可以答应你……我不去狙击排,你让我留在你身边,如果、如果你死在战场,我一定去找八爷……”   张启山闭了双目,双手环抱吴邪,愈抱愈紧,仿佛要将他嵌入身体。   这件事,终于在吴邪的哭泣中暂停讨论。张启山在吴邪接下来养伤的时间里,闭口不谈。   张副官知道张启山向来顺从吴邪,只是总觉吴邪受伤后,张启山对吴邪的包容度又大出一个圈,都快要大出长沙城了。   张副官叹气,好在长沙张启山还是说一不二的,包得圆这个小佛爷。   ***************************   老八老觉得最近眼皮子跳的厉害,他坐在小香堂,筹划未来去处。揉揉眼皮子,手指刚拢起要掐算,小丁高昂的一声“小佛爷到——”让老八心跳都慢掉几拍。   老八捂着心口,看着吴邪转进香堂,心想,再来几次,就不用筹划未来了,直接就死在这儿了。   “八爷。”   吴邪伤还没有好透,但是小脸红润,在司令部养得很是不错。   这次他出门张启山是不知道的,他近日军队事务繁忙,经常开军事会议,一开就是一整天。顾不上吴邪。   吴邪挑了个时间,专门登了门。   老八小心翼翼的看了看吴邪,道:“小佛爷好,小佛爷来找,是有何事?”   “嗯。”吴邪解了斗篷放在一边,看着老八,突然长衫一撩,跪了下来。   老八被吓一跳,蹦起来就闪到一边,双手飞快的摆动,连求带作揖,恨不得也下跪:“小佛爷你有事说事,你别吓我啊,我胆子小,非得给你吓破了不行!”   吴邪看着老八,道:“齐八爷,吴邪有一事恳求。”   老八远远缩在一角,看着吴邪,伸手示意吴邪继续说。   吴邪跪得笔直,说道:“若佛爷再找八爷送吴邪回去,吴邪求八爷这阵法不要成功。”   老八一怔,道:“这为何?”   “我不想回去。”吴邪面前是香堂供奉的祖师爷,他抬起头看着供奉,一字一句道,“八爷知道,吴邪自未来而来,对现在历史了如指掌。我不会逆天命擅改历史,只是想陪在佛爷身边。”   老八看着吴邪,好半晌才说:“阵法施不施得了,这哪儿瞒得住佛爷。”   “瞒得住,吴邪知道,八爷肯定有法子。”   老八走到吴邪面前,在他身边一侧蹲下,道:“你留在这儿,万一死在这里……”   “那是命,我穿越过来是命,若死在这里,那也是命。上苍为之,八爷能改天命吗?”   老八突然觉得吴邪其实根本不是小孩子,他心思剔透,什么都知道。只是披了一张混世魔王的皮来做他的掩护。   “抗日战线要拉多长多远,你不知晓,我却知晓。只要佛爷活着,无论战线多长,他都得站在战场上,我只是想站在佛爷身边,为佛爷孤寂一生留下一些色彩。这话固然矫情,可真是吴邪心底所想。”   吴邪俯身叩首,说道:“恳请八爷成全。”   老八看着吴邪俯身叩首长跪不起,他蹲在一侧,长长叹气。   一个千方百计要他走。   一个千方百计要留。   痴、执。   二十   吴邪已经霸占张启山的大床很久,张启山最近也忙,半夜回来很少会去打扰吴邪,大多就睡在办公室。   每天吴邪朦胧醒来时,张启山已经又去开会。   肩胛的伤口一天天变好,吴邪已经无聊的长草。   早饭吃过,他换了一身军装,偷偷摸摸的从军区司令部跑到了狙击排营地。   扒着拱形门朝里偷看,张德伟正在集训。   吴邪很想重返狙击排,只是他答应张启山不再返回狙击排。只好眼巴巴着看他们大冬天挥汗如雨。   刺杀动作演练万变,一次比一次狠,吴邪偷偷跟着比划,正比划的认真,突然和张德伟对视,吴邪啊了一声,躲回拱形门。   耳边传来脚步声,吴邪闭上眼,想跑又不敢。   脚步声在吴邪面前停下,半天,听张德伟朝里面喊道:“一班!有仇报仇来!”   吴邪猛地睁开眼,瞪着张德伟,心说不好,转身想溜却被陈胜一个反扑给扑倒在地上,一班陆续跑来,不给吴邪反应,一个叠一个的压上去,吴邪在最下面,双手使劲儿拍地求饶。   陈胜压在吴邪身上,咬牙说道:“你家里就一个大爷爷是吧?”   “是、是啊!我没骗你!”   “你不是不认识大佛爷吗?”   “我、我是怕你们知道了就对我态度不一样了!”吴邪脸色憋的通红,道,“我错了,哥哥们,我错了,怎么赎罪你们说!”   十几个人对视一眼,从地上起来,吴邪重重吐出一口气从地上爬起来,徐会涛眯着眼笑,道:“你这个大爷爷真是大啊,你说你一个大少爷跑来狙击排是体验生活呢吗?”   “我是真的想做狙击手的!”   “那为什么不回来?”   吴邪憋红脸,支支吾吾答不出来。   张德伟旁边笑话看够了,说道:“如果我是佛爷,别说上战场,连去狙击排想都不要想!”要是最不想让吴邪进狙击排的,除了张德伟也没谁了。   张德伟是有点可惜吴邪这个狙击料,可这抓心挠肺就怕他出事儿的这份心,可一点儿都不想操了。   想想队伍集合没看见吴邪心里都凉透了。张德伟想起那晚张启山的眼神,张德伟是张氏一族最早跟着张启山的人,张启山为人素来严肃,遇事作风强硬狠辣,尤其对自己最狠。那是第一次张德伟在张启山眼睛里看到绝望。   吴邪对于张启山来说,怕是最重要的人罢。   几个人玩玩闹闹的这事儿也就翻过去了,吴邪在狙击排逗留到了中午时分,本想跟着大家在食堂吃个饭,哪知副官开车来接人了。   “佛爷在等小佛爷吃饭呢。”   吴邪筷子刚放进嘴里,闻言一愣,道:“他今天有时间了?”   “是。”   吴邪为难的看着眼前瓷碗里的饭,他伸手抱在怀里,起身:“带回去吃。”   副官微微张嘴,看看吴邪碗里的饭,道:“有那么好吃?”   “不能浪费啊。”   “我吃,我吃。”陈胜起身,一把夺了吴邪的碗,放在身边,道,“我吃得了。”   吴邪朝陈胜灿烂一笑,拍拍手,道:“我走了,回头我再来看你们!”   吴邪跳上车,副官回头说道:“小佛爷这么喜欢当兵?”   “我除了你们,只认得他们了。”   副官一愣,想想也是:“参训的话,佛爷应该会同意,但是上战场不行。”   吴邪摇头,道:“我答应佛爷了,我若违反诺言,他肯定也会违反的。”   副官饶有兴趣的看着吴邪,道:“什么诺言?”   吴邪看着副官,做了个鬼脸,不肯说。   副官笑笑,也不再说话。   ******************************   司令部的伙食自然是军营食堂没法儿比的,小菜精致,专挑了吴邪爱吃的做。这一瞧就是张启山特意吩咐的。   张启山给吴邪夹了几筷子菜,见他吃的并不多,道:“刚才副官说你在狙击排食堂抱着一大碗饭吃呢,怎么?那边的饭比这里的饭好吃?”   吴邪扒拉几口饭,道:“抢着吃的饭比较香。”   张启山盛了汤放在吴邪手边,道:“我要离开长沙一段时间。”   吴邪一愣,嘴里塞着饭,看着张启山。   “回南京述职,大约半月。”   吴邪缓缓嚼着饭,等咽干净,才道:“长沙目前这个形势,你走得开吗?”   “上峰安排,不回就是违反军令,况且这次去南京也是为接下来作战做报告。再过月余,上峰调派的军队就到长沙了。”   吴邪缓缓点头,就着汤碗喝了几口。   “回家里住吧,听管家的话,现在外面乱,不要一心想着往外跑,半月即回。”   吴邪放了碗筷,拿了一旁餐布擦嘴,道:“你那个好兄弟吴凌师长呢?他不是被上峰派来助你驻扎长沙的吗?”   “一起回南京。”   “是你二人去,还是要带其他要职一起去?”   张启山看着吴邪,吴邪从前问题没有这么多,涉及部分军事机密,张启山不想多谈,可瞧着吴邪是担忧的。   他想了想,道:“长沙目前驻扎部队接近四万,半月,即便是日军来袭也尚能抵挡。况且,日军目前部队修整,离长沙还远着。”   “我能去看看我爷爷吗?”   “能。”吴邪话问的很跳跃,张启山一时反应不过,却也答应下来,“这件事,你自己做主。”   吴邪点头,起身看着张启山:“何时启程?”   “傍晚。”   “现在还用去开会吗?”   张启山摇头。吴邪伸手拉了张启山,道:“陪我午觉吧。”   张启山起身,牵着吴邪朝餐厅外走去,路过副官,眼神示意。副官会意,走出门外,将门关好。   吴邪太听话,张启山心底反而不安。吴邪环抱张启山,入睡很快,只是整个人紧紧贴着张启山,手指攥紧,张启山动弹不得。   常年军队严谨作息,张启山并没有午睡习惯。他知道吴邪是怕他走,任凭抱着,睁着眼看着天花板。   此次离开长沙,对张启山来说并不是一个突然或者意外,南京述职本就是他作为长沙布防官的其中一项军务。   之前也并不是没有离开过长沙,而且吴邪显然更高兴张启山离开长沙便没有人管教他。   只是这次不同。   吴邪的表现也很反常。   张启山细细回想是午餐哪一句话让吴邪产生了不安,思考甚久,却不得结果。   就这样思绪纷乱直至不得不出发。   张启山稍动,怀里吴邪眼睛立刻睁开,攥着张启山的手也渐渐松了。   张启山起身,拿了衣架旁军装穿上,回头看着吴邪。   吴邪仍旧躺在床上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走近,弯腰看着吴邪,道:“你要随我一起去南京吗?”将吴邪留在长沙张启山深觉不安,吴邪安静的实在反常。   吴邪摇头,看着张启山,道:“说好半月就回来。”   “嗯,无论上峰如何挽留,绝不超半月返回长沙。”   吴邪摸出脖子上常年佩戴的玉佛,那是吴邪奶奶送他的,也是墓里头的东西,经奇人开光,小时吴邪身体不好,算命的说过吴邪长不成人,吴家奶奶便求了这么一尊玉佛挂在吴邪身上,据说可保吴邪平安。   他取下挂在张启山身上,道:“我身上没有什么属于我的东西,只有这个。你的二响环给了我,我的玉佛给你。”   张启山眉头微皱,这种生离死别的氛围让他极为不舒服,他伸手摸了摸吴邪脸颊,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吴邪撇嘴:“我只是舍不得和你分开那么久!”   张启山一笑,道:“上次我离开长沙,我怎记得你格外高兴呢?”   “今时不同往日,上次你还烦着我呢!”吴邪从床上起来,穿着睡衣绕着张启山看了一圈,“我大爷爷真是无比英挺帅气!这长沙城没有一个比得上!”   吴邪说完,想了想,补充道:“全中国都没有!”   张启山失笑,伸手摸了摸吴邪脑袋,转身打开卧室门,副官早就候在门外,他错眼看到吴邪,微微低头示意,算作打了招呼。   张启山回头看看吴邪,道:“晚些时候就回宅子吧,如果想去找张德伟,让管家派车带你过去。”   吴邪点头,看着张启山消失在视线。转身跑到窗户边,看着张启山上车离开。   **********************   “吴邪有些反常。”   张启山始终觉得不安,他看着张副官道:“一会儿到了车站,去打个电话回府上,交代一声。另外,打电话给二爷,托他照看吴邪。”   张副官应声,道:“已经跟张德伟打过招呼,他也会关照小佛爷的,佛爷放心。”   ***************************   吴邪倒也听话,张启山走后不久,他就收拾了东西下楼,管家接到张副官电话就已经派车过来。   吴邪坐上车,管家心疼的瞧着吴邪,道:“小佛爷黑了,还瘦了。”   吴邪一笑:“那才健康!”   “小佛爷想吃什么?到了府上让厨房做好。”   吴邪摇头,道:“咱们先不回府,去一趟八爷那儿。”   “可以请八爷来府上。”   吴邪摇头:“要去拜见。”   管家自然是管不住吴邪的,他本也舍不得管。只好叫司机转而朝八爷小香堂开去。   只是扑了空。   二爷请了八爷他们出了长沙。   吴邪站在香堂门口,抬头看看香堂门匾,颓然一笑。   果然,果然。   *****************************   “佛爷……二爷、八爷、五爷、三娘都不在长沙。”   张启山一愣,看着张副官。   思考片刻,他起身就要下火车,吴凌还没反应过来,眼瞧着张启山朝厢房外跑,他跟在身后,未到门边,火车汽笛声起。   张启山吼了一声,吴凌伸手拽着张启山,道:“启山兄怎么了?”   他不知道,他只觉如果这车不下,他怕是要失去吴邪。   张副官也焦急跑来,车厢大多都是长沙将士,他们看着张启山。   吴凌在张启山耳边低声说道:“军心,佛爷。”   张启山暗自咬牙,看着吴凌,火车越开越快,转眼就要驶离长沙站。张副官轻声道:“有张德伟一众,定顾得了小佛爷。”   张启山依着车厢边的座位上坐下,皱着眉。   长沙布防严谨,张启山对自己的布防还是很有信心,况且还有张德伟一众看护吴邪。理应不该有事。   可吴邪太反常。   吴邪是知晓历史的,他莫非已经预料到什么?   张启山抬头看着张副官,道:“下一站,你下车,返回长沙。”   张副官领命:“佛爷放心。”   二十一   入夜,长沙起大风。   关了门窗还能听见呼啸声,吴邪裹了睡衣挑了挑客厅壁炉。管家也从卧房出来,见吴邪还没睡,接过铁勾催促他睡觉。   吴邪勾着头去看外面树影被风吹的凌乱:“佛爷什么时候能到南京?”   “得四五天呢。”   吴邪蹲在火炉边,道:“管家是长沙人吗?”   “对,世代长沙人。”   “家里还有别人吗?”   “都在府上住着呢,早年蒙佛爷恩德,救了我一家老小,女儿前些年已经出嫁,余我和老婆子守在佛爷府上。”   吴邪哦了一声,火光映着脸:“佛爷在长沙,也就一个人。”   管家把铁钩放好,笑笑说道:“是啊,府上也没个女主人,只小佛爷来了,才算是有些人气儿。”   吴邪摸着手腕子上的二响环,道:“管家去睡吧,我在炉子边暖和会儿。”   管家也劝吴邪早睡,便回了房。   吴邪举着手腕看二响环,两指并拢敲了一声,环环相扣,发出声响。吴邪想,这二响环自张启山身上便失踪,三叔也曾讲过这东西,却从未见过,也是神往。   也不知张启山最后到底有没有将这二响环凑作一对儿。   **********************   这一夜风将第二日吹的更加森冷萧索,长沙街道上都是人们裹得暖和,急匆匆的走,谁也不想站在街面上吹冷风。   吴邪叫管家将自己送到狙击排,他没有去操场,径直去了张德伟办公室。   也是凑巧,张德伟刚刚挂断张副官电话,张副官途径南昌下车,正准备返回长沙,他电话里委托张德伟重点看顾吴邪,张德伟放下电话时还在想用什么理由去府上拜访。   哪知吴邪倒来了。   “排长。”   张德伟去倒茶,吴邪还是不适应张德伟伺候他,赶紧走过去要自己倒茶,张德伟闪过,道:“你现在不是我的兵,是小佛爷,安心。”   吴邪难为情的站在一边看着张德伟把茶泡好递给他,他接了热茶吹了口气,道:“佛爷要走半月呢,军区没他坐镇,心里没底。”   张德伟笑笑,道:“佛爷前脚走,上峰后脚就派了人来长沙。”   吴邪看着张德伟:“谁?”   “警备司令杜明德。”   吴邪握着茶杯,热度烫手,可他浑然不觉。   张德伟看吴邪愣神,说道:“你关心这些做什么?”   吴邪把茶杯放下,摊开被烫红了的手,站起身,道:“我想起府上还有事,我先回去。”话音一落,转身就走。   张德伟“诶”了一声,追出门,吴邪已经上车。   张德伟愣愣看着车呼啸开出,觉得副官说的不错,吴邪确实反常。当即叫来陈胜徐会涛,叫他二人不必训练,跟去佛爷府。   这厢张德伟下令安排,那厢吴邪进了府就招呼管家下人一众,打开张启山宝物阁,将所有宝贝一股脑都转移到地下。   管家不懂,问了吴邪,吴邪也不吭声。只是冷着脸指挥,难得威严。   不消几个时辰,宝贝都被搬干净,吴邪又命人将佛爷书房藏书等都搬至地下。   等这些全都做完,吴邪找来泥瓦工,将地下封死,对管家说道:“收拾一下行李,我们出城。”   管家一怔,哪里同意。吴邪俏皮一笑,牵着管家手晃悠说道:“长沙城里太闷了,我们去郊区乡下玩儿上几天。佛爷也不在家,没什么事儿。”   管家常年守着佛爷府,哪会让府上空人,怎么都不肯答应。   吴邪一跺脚,说道:“那我自己去了!”说罢转身就跑,管家一急,叫卫兵拦着。吴邪指着卫兵怒道:“你们敢拦我!”   卫兵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两边僵持,管家终于还是抵不住吴邪,勉强答应。   陈胜和徐会涛赶到佛爷府时,三辆佛爷府上汽车开出,卫兵随后锁紧大门也跟在车后离开。   陈胜看着徐会涛,道:“追不追?”   徐会涛想了想:“排长说让我们跟紧小邪子,岂有不追的道理。”   “可他是四个轮啊!”陈胜指着远去的车屁股。   徐会涛抓着陈胜朝汽车开走的方向追:“去电话亭打电话,让城门卫兵报吴邪位置。”   两个人这四条腿,那是断然追不上吴邪冒烟的四个轮的。   吴邪坐在车里,回头看着长沙城门。   车开了三个小时,才跑到张启山在城外的一处小庄园。   吴邪站在一边看着管家张罗安排搬运行李,他突然大腿一拍,急道:“二响环忘府上了!”   管家顺眼一瞧,果然手腕空空。他说道:“没事,不过几天我们就回去了。”   吴邪哭丧着脸,说道:“那不行!我就指着二响环想大爷爷呢。”说着话,他红着眼眶爬回车上。   管家叹气,也要上车。   吴邪拦着他,道:“让两个卫兵跟着我就好了,舟车劳顿,您这么大年纪了,还是在这儿等着我,很快回来。”   管家还想坚持,吴邪哪儿能依他。   最终,还是拗不过。   **********************************   吴邪重返长沙,已经日落,红霞洒满天,抬眼望去,极致美丽。陈胜和徐会涛寻着吴邪方向,知道吴邪往张启山庄园去,没再追。   其实,他们二人与吴邪返回长沙不过前后脚。   陈胜徐会涛去复命,吴邪返回佛爷府。   若陈胜和徐会涛继续留在郊外要比返回部队好上太多。   他们到达营房门口就觉不对,军营四周站了许多生面孔,其中还有省保安队人马。陈胜和徐会涛对看一眼,亮了证,倒没受到多少盘问就进了营房。   只是一进去,门口营房大门就落了锁。一贯站岗的士兵,已然不是张启山的人。   陈胜徐会涛跑进张德伟办公室,张德伟不在。   寻到一班班长,班长说不出所以然,但是隐约知道,怕是要变天了。   陈胜脸色一变,转身又朝大门过去,门口士兵及保安队却是如何都不肯开门。陈胜欲翻脸,被徐会涛拉住,小声说道:“别起冲突,这会儿排长不在。等排长回来。”   可等到天黑透,张德伟都没有再回来。   军营被封,长沙城也被封。   夜禁比往日提前了好几个时辰,卫兵有心带吴邪返回,看情形却是出不去了,拿了军官证也没有劳什子作用。   吴邪没吭声,叫了卫兵开车又返回府上,对他们说道:“你们穿好军装,拿着枪,也去夜巡。”   卫兵不懂,吴邪说道:“感觉今晚风声不对,进城看见门口卫兵吗?都不是佛爷的人了。”   吴邪从书房拿了枪别在腰间,道:“不用担心我,我就在府上哪儿都不去。”   卫兵终究忠诚于张启山,城门换防都换了人,这叫他们心底犯嘀咕,当即也不再犹豫,转身离开。   吴邪站在空荡荡的大厅,长长叹气。   历史上,1938年国民政府为防长沙重要资料文献外泄,密令实行焦土政策。理应全城疏散的方案,在管理不力的情形下,半夜起火,伴着夜风席卷整座长沙城。   由于吴邪,时间被提前了一年有余。   张启山在这样一个时间被调派南京,想必是这种政策张启山是断然不会同意。   吴邪不敢提醒张启山,他怕擅改历史影响张启山。   座钟指针指向零点,钟声沉闷悠长。   吴邪从内兜拿出二响环戴上,微微叹息。半月张启山返程,一片焦土的长沙城他该如何面对。   原本的繁荣转眼就要变成残垣断壁,长沙城死伤无数……   吴邪想到这儿,两眼一亮,提了长袍就朝外跑。   他改不了历史,却能救人命!   二十二   夜色已晚,长沙城内寂静一片,原本繁华热闹的歌舞厅都闭门谢客。像吴邪这样游走在街上的,自然扎眼。   他专挑了没有路灯的地方走,遇夜巡士兵便躲在一侧。   怀表的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若吴邪记得不错,惨案就在一个时辰后。   一家家叫门显然不现实,长沙那么大。吴邪蹲在深巷思考良久,比起马上要起的文夕大火,炸长沙几个窟窿应该不会有碍。   吴邪起身便跑,他曾发誓,即便知道历史,为了张启山,他也绝对不再碰所谓的两党之争。   可眼下,只有他们能帮吴邪。   吴邪把从八爷那里诓骗来的钱都用来买枪买火药了,炸药用的不多,想必留在学校的仍然还有。   一路狂奔,指针已经指向凌晨一点三十。   学校看门的是个腐朽的老大爷,早先吴邪来学校总要被盘问许久,每次都是被人领进去。   这大半夜……   吴邪硬着头皮去叫门,却也不敢太大声,怕引来保安队。   老大爷兴许是年纪大了,不敲锣打鼓看来是叫不起来。吴邪后退几步,把长衫掖在裤腰上,卯足了劲助跑起跳,抓着门框就翻了进去。   熟门通路的往里跑,按照印象应该是32号宿舍床铺下面。吴邪看了一眼怀表,离凌晨两点剩不到一刻钟,吴邪爬上楼,上脚就踹门,那一声响在死静的夜晚也是惊天响。   吴邪顾不上恁多,踹了几次,将门踹开,进了屋子弯腰就去床下摸,摸了好半晌才摸着装着炸药的木箱子。   吴邪打开,里面平平整整放着吴邪辛苦做的炸药。他环视房间一周,看到桌子上放着的火柴,伸手抓了抱着箱子往外跑。   刚才吴邪动静太大,终究还是惊动了学校的保安队。十几个人握了手电筒朝这边跑过来。吴邪几番衡量,咬牙打开后窗看看高度,心里骂了一声操,抱着箱子终身一跃。   吴邪原来在电视上看过,一般主角从楼上跳下来肯定是没事儿的,顶多就是崴个脚啥的。可这一落地,吴邪有一种五脏六腑被震碎了的感觉,憋了一口血没吐出来。   真他妈疼死了。   吴邪怀里死死抱着箱子,爬起来朝前跑了几步,想了想又折返回去,跪在地上从箱子里拿出一包炸药放在墙角,引信当时做的也算长,主要是为了方便炸日本仓库,现在倒是要谢谢当时了。   吴邪压压胸口,思考点了引信自己能跑多远。   怀表指针已经逼近两点。吴邪一闭眼,点燃火柴凑近引信,火光一冒吴邪转身就跑。   墙角炸药威力怕是要将自己刚去过的宿舍区给炸个干净,不过吴邪刚才上楼发现宿舍区并没有人。   应该不会有死伤。   吴邪跑起来,更觉得疼,可跟没命比起来,这也不算什么。   计算时间将将转过深巷,震天的爆炸声瞬间充盈四周,吴邪扶着墙弯腰喘息,隐隐觉得喉头发甜,哨声在吴邪周围尖利响起,周围许多家户都亮了灯,吴邪转身猫着腰朝下一个地方跑去。   吴邪怕炸药伤了普通百姓,只好跑到商贸区,趁着夜巡士兵都冲着学校方向跑,放下炸药点了引信又跑。   只是这次,吴邪的速度再没有第一次快。   炸药炸响,气流将吴邪冲倒火光差点卷过来。几乎同一时间,吴邪看到离商贸街最近的一家医院火光冲天。   吴邪费力的爬起来,拖着箱子朝暗巷走,怀表指针已经指向两点。   吴邪摊坐在一旁,汗水浸透衣衫,他再也跑不动了。   炸药声音这么大,想必惊了许多百姓,吴邪救不了全城,半城也是好的。   可是大火一旦烧起来,吴邪怀里的炸药便又成为一个巨大威胁。吴邪摸摸快要喘不过气的胸膛,苦笑。   这是要交代在这儿了。   死后会不会穿越回去?   张启山怎么办?   吴邪嘴角有血丝涌出,随意一擦,他抱起木箱,又奋力起身。手掌撑着墙壁朝城郊方向走,吴邪其实最惜命,他从前没有当过兵,从小在全家宠爱下长大,家里只剩三叔的时候,三叔把吴家家产大多都给了吴邪。   宠的也是没了边儿。   吴邪早年身体不好,总发烧,吴家都怕他长不成人,所以吴邪也养成惜命的习惯,但凡有一些危险,他都很少靠近。   来了这里,好像重新活过一次,入目的中国不是高楼大厦,不是发达的科技,是处处残垣断壁,难民随处可见。   这样的战争,还要八年。   八年。   穿出长巷,朝城郊的方向铺天大火。吴邪抱紧箱子,回身便跑,逢门便砸,路上卫兵被火光吓傻,哪里还顾得上吴邪这样一个疯子。   吴邪不知道砸了多少门,一家院门未锁,伸手刚砸门朝里大开扑了个空,整个人抱着箱子栽倒。吴邪猛咳几声,勉强抬头,院中大缸让他几乎痛哭。   连滚带爬到了水缸边,拆了火药炮筒一股脑全都倒进水缸,水井在一边,又奋力压了许多水倒进水缸。   等这一切做完,吴邪张开手脚平躺在院中,看着头顶这冒着火光的四方院落。   太暖和了,在这样的冬日。   国民政府为力保长沙军事物资等不被日本人所获,这次焦土作战计划其实筹划已久,即便叫起城中所有百姓,谁能抵挡得了这满城火光?   所有消防车都装满了油,本就是冲着将整个长沙城焚烧殆尽的……   吴邪觉得被烧死太难看,还疼。   腰间一早别好的手枪摸索出来,握在手里有一瞬间的安心。也许这就死了,也许还能穿越回去。   可是,吴邪觉得与张启山当时的话别仍然不够。   他没有告诉张启山,他只想留在他身边,很难为情,但是,喜欢他这件事,应该说出来的。   那遗书写的太隐晦太隐晦,张启山那样正直的一个人,会猜得出吗?   保险打开,枪口对准太阳穴,手腕上的二响环算作留念。吴邪想,大约后世见不到二响环,是因为它在这场文夕大火中被焚烧消逝了吧?   吴邪闭上眼,嘴角微弯。   这行走一生,能遇见张启山不算亏。   扳机刚准备扣下,执枪的手突然被一个冰凉的小手摸了上去。吴邪猛地睁开眼,眼前立着一个五岁左右小男孩,正看着他。   吴邪头顶火光更大,耳边充斥的全是呼救声、尖叫声,甚至还有枪声。   吴邪伸手将那小男孩抱了个满怀,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爬起来跑了出去。   **********************************   爆炸声伴随着火光早已将未眠的狙击排给点燃,再也不管是不是给张德伟惹事,一帮汉子提了枪强闯,门口保安队其实也早被莫名提前的计划给吓的不清,哪里还有精神对付这么一帮狙击手。   不过片刻就被他们突破防线给闯了出去。   陈胜背上枪看着徐会涛大吼道:“去军区司令部!”   一帮人朝着军区司令部狂奔。   跑到一半,陈胜突然停下,徐会涛回头吼道:“你干什么!”   陈胜连连摆手后退:“不对不对,吴邪一早离开长沙,不对……他知道什么。他说不定没有走!”   徐会涛一愣,道:“我们亲眼看见他出了城!”   陈胜摇头:“不行,我要去佛爷府看看!”陈胜说罢,转身就朝佛爷府跑,徐会涛暗骂一声,跟着跑过去。   陈胜徐会涛途径一路,惨状连连,有被焚烧的火人发出凄厉惨叫。陈胜脱了衣服朝他身上使劲拍打,可火势哪里容得住,徐会涛拖着陈胜吼着“救不了了!!”   陈胜坐在地上,看着眼前惨状痛哭出声,徐会涛亦是满眼泪,入目到处惨嚎,不过半夜,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   “快去看看小邪子,如果他真的在城内,要出大事。”徐会涛擦了眼泪,拽着陈胜起来。   陈胜从地上爬起,闷不吭声的朝佛爷府跑。   火烧半个小时,远处就能瞧见火光漫天浓烟翻滚。原本靠近长沙站的火车半路停了,车厢里人声鼎沸,副官从车厢里走出来,寻着人声朝长沙方向看,身边有人哭喊着:“长沙烧了长沙烧了!”   耳边亦有喊叫爹娘的。   副官转身逆流朝着火车头跑,乘务员聚集在第一车厢,副官冲过来时他们上手去拦。副官哪里给他们机会,伸脚就将他们踹翻,下手极狠。那些乘务员哪里是副官对手,被踹翻在地哼叫无法起身。   副官看着他们,吼道:“为什么不走了!!”   “长沙烧了!车站根本进不去!”   副官扒出车厢外,长沙方向果然火光冲天,副官心胆俱裂,从窗户跳下来,朝着长沙方向狂奔。   吴邪,小佛爷,你可千万撑住了!   二十三   佛爷府上漆黑一片,哪里像是有人的模样,大火蔓延,已烧了府门过半,陈胜心底也说不上是高兴还是难过,他瞧着这大火满心绝望。   徐会涛拉着陈胜,道:“小邪子出城了,一定出城了。”两人一边看着大火一边朝后退,陈胜满脸眼泪,哽咽问道:“佛爷知道不知道这场大火?他是知道的还是不知道的?”   徐会涛抓着陈胜的衣领拉到眼前,厉声说道:“佛爷是什么人你跟他这么久不知道吗?他一定是不清楚的!陈胜你醒醒!!!”   徐会涛拽着陈胜,向后走,道:“排长还被扣在司令部不知道如何,如果佛爷知道,那么排长一定也知道!我们去救人!”   两个人走了不足五米,僵在原地。   面前不远跑来的人影,陈胜和徐会涛都认识,那是佛爷府上的贴身卫兵,他仓皇过来,目光呆滞,直直冲着佛爷府。   陈胜上前几步拽着他,吼道:“不是都走了吗?!你为什么在这儿!”   卫兵奋力挣扎,嘶吼道:“放开!小佛爷还在府上!”   徐会涛瞪大眼,转身就跑,陈胜松了手也朝佛爷府跑去。火光舔舐,铁制大门烧的烫手,徐会涛上脚踹开,三个人疯了似的朝客厅跑去。   客厅门洞打开,哪里有人。   “他不是小孩子,他知道跑的!快,找!”   ***************************************   被陈胜徐会涛苦苦寻找的吴邪,正拖着那小男孩躲在一处潮湿的大门外。长沙古巷七绕八拐,有几处深巷非常悠长。   火光一时半会儿烧不过来,可吴邪知道,大风一刮,哪儿都不安全。   可他不敢进院子。   吴邪低头看着小男孩,那小男孩瞪着眼,仍旧一声不吭,不哭不闹。吴邪抱着他,焦急的朝外看着。   脑子飞速旋转,想了许久,突然想起地窖。   对,地窖!   百姓一般为过冬,经常会储存粮食放在地窖。地窖都是百姓自己挖的,潮湿森冷,但是极深,但几乎家家都有。   吴邪笑起来,他抱着小男孩转身钻进一家庭院,四处寻找。   仓皇之际,竟听到有人在叫“过来,快过来”。   吴邪循声往去,瞧着是一个老伯模样,吴邪大喜,跑过去那老伯提着油灯引着吴邪朝地窖深处走去。   吴邪亲了亲怀里男孩,小声道:“得救了,得救了。”   地窖幽深,里面坐了十来个人。   他们吓得瑟缩,缩在一处看着吴邪。吴邪把小男孩放下,稍稍一笑,牵动胸腔,喉头一甜竟吐出一口血。   油灯昏黄,其他人并没有发现。吴邪手掌心血液从指缝流出,他颓丧一笑,勉强靠着湿冷墙壁坐了下去。   从那高处跌下去也不知摔伤了哪儿,稍一呼吸都觉得疼痛。地窖空气不流通,流窜粮食的酸腐味儿,令人作呕。   吴邪蜷缩躺下,死死拽着手腕的二响环。   大爷爷,半月,还要半月才等得来你呢……   *******************************   这场大火焚烧一夜,成功阻止日本进攻,却毁了一座千年古城。   城内惨嚎萦绕上空,绵延四方。原本朝霞温和,却同黑烟化作一团,仿若黑幕遮天再无天日。   陈胜徐会涛翻便半城,却不见吴邪踪影。   两个汉子双手早已血肉模糊,可闷着头不吭声,仍是在废墟中一间间翻找。即便死了,那也该有个尸首吧!   封了城的长沙城门也犹如死神之门缓缓打开,城外涌进一群盼归家的浪子,哭嚎着跑进了门。   副官双腿几乎跑断,也终于赶到。   可这大火,也已烧尽。   副官脚步不停,进了城就进司令部,一路畅通,死的死伤的伤,没有人阻拦。   被扣留司令部的那些人,包括张德伟在内一众佛爷的士兵在火烧长沙时就已兵变,枪杀了一众看守扣留自己的人,冲出司令部投入火海救助。   眼下的司令部已经是空壳一座,哪还有人。   副官拿起电话,话筒忙音,一场大火把通讯也烧断。副官抱起电话愤怒朝地上摔去,粉碎的碎片散了一片,昨日长沙恍若是梦中楼阁,昔日过往全算作是梦!   副官提了枪,红着眼朝外冲去。   入目苍夷一片,死伤无数。副官走了不远便看见省保安队,他咬牙快步走过,抓过一个手下发狠折断他手腕,那人惨叫,副官枪口已经对准他眉心,速度太快,快到让其他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好半晌十几个人才醒过神围过来,副官枪口稍挪在他们中间猛开极强,面色如同罗刹。   为首的保安队队长是认得张副官的,他连连赔笑,又是鞠躬又是道歉:“张副官息怒,这是哪儿来的火气?”   “哪儿来的火气?!”张副官一笑,脚踏刚才掰断手腕的那个人,枪口对着那队长腿上就是一枪,那队长不防张副官竟然还真敢开枪,剧痛传来,抱着膝盖惨嚎。   “即便长沙失火,岂有一夜烧便全城的可能!说!是怎么回事!”   剩余几人其实也是死里逃生,心胆早就经不得惊吓,他们纷纷跪地求饶,痛哭出声。   “本依上头计划凌晨四时遣散百姓后实行焦土作战的……哪料半夜起火,城中消防车的水全都换作汽油,火势蔓延岂是我们能控制得住啊……张副官,张副官饶命啊!”   张副官煞白了脸,一字一字重复:“焦土作战……”他抬了脚,惨笑几声。   怪不得,怪不得。   怪不得这个时间将张启山和吴凌一并调离长沙,军中旅级以上干部均随张启山南下述职,美名其曰研讨抗战,其实却是为试行这惨无人道的焦土政策!!   张副官放声大吼,朝天放了数枪,直到子弹用尽。   一座城池在一群草包的计划下就这么疯狂失控,生生将一座城变成死城!这叫他们这些常年驻守为保一处平安的士兵作何感想?作何感想!   张副官心底绝望,可尚有一丝清明还支撑,他扔了枪,朝佛爷府狂奔而去。   *******************************   “佛爷?”   吴凌伸手扶着突然心悸的张启山,张启山眉头自离开长沙就未曾舒展,心底总萦绕该死的不祥预感。   他终究没有到南京。张副官下车后,张启山将这些时候的所有事细细捋过一遍,从军务会议一直到吴邪。   吴邪是知道历史的,他很少过问张启山军务。只是他这次问的仔细,挂在脖颈的玉佛因为挨着肌肤,始终淡淡温热。   张启山握在手心,他看着吴凌,说道:“违抗军令,你敢不敢?”   吴凌一愣,随即笑道:“我们兄弟多年,我什么性子你还不了解?只是我想死得明白点儿。”   张启山摇头,道:“说不上来,只是直觉,觉得不妙。”   吴凌心底也是有些不安,因为张启山。   他自认识张启山,他面色从来不动如山,是个即便泰山崩塌眼前也不会眨一下眼的狠角色。可自离了长沙,他的焦躁感染吴凌,吴凌也觉得这时候被调离长沙是不明智的。   吴凌拿出酒壶,拧开壶盖喝了一口,骂道:“管他娘的!什么违反不违反军令!佛爷,你一句话,如果要回,即刻便回!”   张启山看着吴凌,眼底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吴凌连忙抬手阻了张启山要说出口的话,道:“别来酸腐的那一套,都是兄弟!出事一起扛!”   张启山点头,转身叫来三旅旅长,道:“联系乘务长,下一站下车。站台安排返回长沙的火车候着。违令就地击毙!”   “是!”   **************************   冰凉小手伸手推着吴邪,一旁躲着老伯凑近了,举着油灯才勉强瞧见吴邪已经有些灰败的脸颊,苍老手指凑近了一些去探吴邪鼻息,若有似无怕是已经不行了。   老伯看了看那小男孩,道:“你哥哥怕是不行了。”老伯叹气,缩回去吹灭油灯。   里面躲着的那些人,哆哆嗦嗦的说着是不是天亮了,大火灭了没有,能不能出去。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敢做那个出去的人。   就这么守在这个阴冷潮湿的窑洞里。   那小手仍旧戳着吴邪,吴邪半分意识没有,只有手指还紧紧攥着二响环。血液都融进花纹,深深嵌了进去。   小男孩叫不醒吴邪,便缩了小小身体紧紧挨着吴邪躺了下去。   一旁老伯看了,重重叹气。   地下静谧,地上却已翻了天。   张副官逼着省保安队散了人手挨家挨户去找,翻找不到一个小时,看见了满身是土的张德伟。   张德伟看见张副官,双膝朝地一跪,俯身痛哭。   “我张德伟愧对佛爷所托,愧对佛爷所托!”   张副官看着张德伟,欲哭无泪,半晌伸手拽起张德伟,说道:“即便是尸首,也得找出来……”   大火舔舐,即便尸首,哪儿能当真认出是不是吴邪。   张副官却不肯去想这一层,他拽着张德伟,说道:“他手上戴着二响环,遇火不化。”   张德伟用力点头,喊了一众人又投身废墟翻找。   血性汉子心底都堵着一口气,那口气萦绕胸腔挥散不开。所有人心里的长沙,已成人间炼狱。   二十四   又有敏感字符……   -------------------------   部队七零八散集结,又分散在长沙城,直至夜幕,寸地翻遍却没有见到那个想见的人。   张副官张德伟陈胜徐会涛四个人站在废墟前,看四周士兵和百姓一同抬着担架跑去临时搭建的军事医用帐篷,默然无语。   三排排长从一侧拉着背着通讯仪器的通讯员跑来,道:“报告!通讯暂时恢复!”   张副官看了一眼,又看看张德伟。   张德伟蹲下圌身,道:“翻遍了,就算是……是死了,也该有一点痕迹吧?”   “也算是好事吧……也许,躲在哪里。”   原处传来汽车声,四个人朝大路方向看去,张德伟蓦地起身,张副官也上前几步。   那是佛爷府的车。   车门打开,管家从车上下来,老泪纵横。他到郊外,大约是路途奔波,竟病倒了。昏沉睡过一天一夜,再醒来才惊觉吴邪返回长沙竟还没有回来。   差人去问,哪知竟得来惊天消息。   张副官却没有安抚管家的心思,张德伟看着管家,又回头看看张副官,道:“小佛爷当真是知道什么……”   张副官带着疑问看着张德伟。   张德伟道:“小佛爷当天来过狙击排,问了一些话就返回府中,我让陈胜徐会涛跟过去,哪知他们竟收拾了东西,全都走了。”   张副官眉毛一跳,看着管家,道:“小佛爷为什么要去郊外?”   “小佛爷说城里闷,想去外面住几天……”管家失声痛哭,这么多人没能保护一个人。这让管家如何跟张启山交代。   问了这些又没有什么意义,张副官看着始终不发一言的陈胜徐会涛,叹气道:“长沙这么大,说不定有遗漏的,仍是那句话……即便是死了,也得找到尸首。”   陈胜徐会涛没吭声,起身召了一小队,伴着夜色又返回重新寻找。   “可要打电话到南京通知佛爷?”   “如果佛爷到达南京,怕是已经知道了。”   ***********************   张启山确实已经知道了,长沙站火车进不去,缘由已经不必逼问,火烧长沙城的消息比火势蔓延速度还快。   张启山原本就有些发白的脸色,现在更是煞白。   可他一声不吭,目光森冷的坐上车站安排的汽车朝长沙开去。   吴凌在耳边怒骂,腰间的手圌枪早就握在手里,气愤的像是随时要枪毙谁。   汽车在不平整的土路上开的飞快,司机心知座驾两位师级以上军官归心似箭,况且身后还跟着一串坐车一同归来的军队机要干部。   即便颠簸的厉害,司机也没有松了油门。   不消几个时辰,汽车就已经抵达长沙城门。浓烟散了两天都没有散干净,烧焦的味道混合空气令人作呕。   张启山出声让停车。   他从车上下来,巍峨城门碳黑遍布,城防已经不成形,耳边还隐约能听到惨嚎和恸哭。张启山握紧拳头,青筋迸现。   他抬了脚,迈进长沙城。   身后吴凌及一众干部均已下车,跟在张启山身后徒步进城。   入目惨状别说张启山一众常年驻扎长沙的军官心底悲凉,就连吴凌都像是胸间堵了一口气,呼之不出。   张启山以前就知道什么是焦土政策。   那是政圌府无能的结果,那是玉石俱焚的结果。保住了一座城,却要几十年去修复,要几百年抚平创伤。   即便烧了又如何?   仗便不打了?   日本便不攻城了?   国民政圌府本也不计划说服张启山一众,所以才瞒着他们实行计划,又将他们调离长沙。   呵。   “佛爷!佛爷回来了!佛爷……”有人看见张启山,双膝跪地哭着朝张启山爬去,身后几个人、十几个人听到声音都转身朝张启山过来。   “佛爷!长沙奉你为神……你们为官火烧长沙时为何不救救我们?”   “长沙城与你共荣十几年,几十万人在佛爷眼中也比不过官职吗?!”   “佛爷!”   “佛爷……”   “张启山!!”   “……”   吴凌瞧着人群越聚集越多,手腕一抬朝空中放了一枪,百姓被吓怔住,不敢再凑近,眼底看着张启山却只余愤恨。   张启山站的笔直,一寸未动。   张启山面前耸立一座碑文,那是历年为长沙战死的士兵的铭文。那上面的字,越累越多,那石碑越刻越大。   张启山曾对军队说,我们以刻在那石碑上为荣!以力保长沙而战死为荣!   可如今呢?   远处张副官听到枪声,伙同张德伟一众朝城门口跑来,众人聚集的地方看到军装静立,副官大惊,拨开人群朝张启山跑去。   “佛爷!”   张启山看着面前已经狼狈非常的副官,他微微张口,却问不出想要问的话。   副官低了头,压抑一天的眼泪终于迸发,他拼命摇头,拽着张启山的披风跪倒在地,满城的破败,随处可见的焦尸,四面充盈的痛哭,怎么都找不到的吴邪,挤爆头颅,副官在张启山面前再也支撑不住,放声大哭。   哭声传染四周,俯首满地,哭嚎遍野。   头顶惊雷闪电,张启山抬头去看,大雨倾盆,瞬间洒满全城。   那是三十万冤圌魂凄厉的浇筑,扑灭整座长沙未灭的暗火,也是三十万冤圌魂的哭声,死的不明不白,死的冤屈冲天!   张启山抬脚迈过副官,一步一步朝城内走去。   省保安队队长李圌明、警备司令杜明德,长沙市长林造银、省长张全友事发后躲在省政圌府不敢出门,门口士兵层层保护,防的是手无寸铁的百姓,还是未曾按计划返回的张启山?   大雨浇透张启山,他仍旧笔直,一人站在省政圌府门口面对上百卫兵,自腰间将手圌枪取出,道:“让开。”   声音不大,甚至险些被倾盆大雨给埋没,可他也没打算重复。抬脚几步,上百卫兵竟被这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给吓的后退了几步。   所有身穿军装的人,对张启山都有一种别样情绪。张启山在长沙屹立多年,声望震天,他一声号令无人敢违抗。长沙百姓奉之为神,一切皆因只要有张启山,长沙定然不倒的传言。   他们手中的枪若当真对准了张启山,张启山是连一步也迈不动的。   可张启山步步进,他们步步退。   身后不知谁高吼了一声“再退就地击毙!”   所有人在大雨下站住身形,枪身托起,枪口对准张启山。   张启山未停下脚步,身后赶来的副官、吴凌、张德伟及一众将士,执枪对立。吴凌高吼:“你们当兵入伍为的是什么?!是拿枪口对准自己人吗?!你们身后守护的是一群怕死不敢面对过错的缩头乌龟!为他们而死你们会名垂千史?!只会遗圌臭圌万圌年!”   几声恶吼伴随雷声回荡,上百士兵面面相觑,本就无心与张启山对战,面对越来越近的张启山,他们中一个扔了枪,便有两个、十个、几十个甚至上百个扔了枪,在省政圌府大院两列排开,让出一条路。   张全友一众见势不妙想自后门逃跑,张启山哪里会容得他们在自己眼皮下面逃离,手脚并用飞速穿越楼梯间,犹如飞人攀爬上楼,在一众人还未曾下了几层台阶前落地。   雨水顺着军装往下圌流淌,瞬间打湿省政圌府这漂亮奢华的地板,百姓说的不错,即便焦土政策,这些坐在办公室为官的,总有办法安然无恙,总有办法过得闲适,过得舒适。   “张、张启山!你此时应在南京述职!违抗军令你想造圌反吗?!”   “造圌反?”张启山嘴角一挑,这一笑犹如修罗,他垂在身侧的手圌枪朝下滴着水,周围安静到水滴声都震破耳膜。   “我从选择半路返回长沙,就没想着活着回去述职。我张启山一心一意为国尽忠,一心一意为保卫长沙甘愿付出生命,军令算什么?军令会让焚烧长沙死伤几十万?!”   张启山手臂高抬,眼底杀机尽显。   眼前四人狂乱逃窜。张启山冷静看着他们,冷静扣响扳机。   张德伟一众还在省政圌府门外,大楼传来四声枪声,众人抬头。等了片刻,张启山从大楼出来,投身雨幕。   “整合部队,收拾城内废墟,全城亡者厚葬,墓地就放在长沙正南门,我要后人世世代代记住今天!”   “是!”   ***************************   “下雨了下雨了!”黑暗窑洞内有水渗出,躲在这里的十几个人犹如炸锅,挤破了头颅要往外跑。   老伯不住说着小心小心,而后看着睡在吴邪怀里的小男孩。   老伯靠近吴邪,脉搏已停,声息全无。   他伸手将小男孩抱起,看到吴邪手腕上的二响环。蹲下圌身费力从吴邪禁锢的手指下将它取下,塞进小男孩怀里,喃喃说道:“当作念想,当作念想罢。”   随着老伯走出窑洞,漆黑的窑洞里,只余吴邪仍旧蜷缩躺在地上,像是死去,却更似沉睡。   走出窑洞,光亮袭来,久久不能睁目。   大雨浇熄了大火,却徒增苍凉。   似惋惜,似祭奠,似哭诉。   **************************************   佛爷府也化作灰烬,院中大佛却好似浴火重生,金衣附体丝毫不见创伤。   管家在耳边恸哭,碎碎念着什么,张启山耳边像堵了棉,听不真切。几十人出进佛爷府邸,拿着铁锹钝器,过了好久,管家来请张启山。   张启山看他,管家眼泪未干,哭得红肿,他道:“小佛爷把府上宝贝都封在地下,一件未失……”   张启山挪步过去,通往地下的八股架已经被大火烧的支离破碎,通道被重新打开,拾梯而下,宝物琳琅满目,还有张启山收藏的所有书籍、文件、资料。   这恐怕是大火下,保存的最完整的东西了罢。   张启山解了已湿透的披风递给身后管家,手指拂过这些玩意儿,心底也不知是痛,还是其他。   掖在高高藏书上面的,是一纸沾血的书信。   那是吴邪的遗书。   张启山伸手去够,颈间一凉,原本挂的好好儿的玉佛却脱落掉在地上,碎作两瓣。   “我身上没有什么属于我的东西,只有这个。你的二响环给了我,我的玉佛给你。”   张启山蹲下圌身,拾起玉佛。   这密室站了许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响,他们都瞧着张启山。张启山蹲在地上许久,缓慢说道:“掘地三尺,也要找到他。”   “佛爷放心!”副官哽咽了声音,转身跑了出去。   那遗书上写了许多诗文,那些诗文弯弯绕绕,其实都是想说,张启山,我喜欢你。   张启山看得懂,却装作未曾看懂。   他悔,极悔。   他离开长沙时,应当也对吴邪说,吴邪,我喜欢你,很喜欢。   二十五   张启山坐在办公室,冷着脸听下面人上报大火前后细节。   桌面上的电话线被拔掉,张启山雷厉风行,手段狠辣。但凡涉及文夕大火案的相关人等一律击毙,队伍在极短时间内迅速肃清。   作战参谋捧着文件一字一句汇报,副官从门外进来,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看他一眼,继续听汇报。   等所有人汇报结束离开,副官才上前说道:“有夜巡士兵说,凌晨近两点,有人放了两次炸药,一次在南浦学校宿舍外墙,一次在商贸街。”   “是吴邪。”   他这是在警示,警示睡梦中的百姓。   张启山起身,道:“城内清扫工作进行怎么样了?”   “过半。”   张启山紧紧军装,抬脚朝外走去:“走吧,我跟你们一起找。”   “佛、佛爷……司令部需要您坐镇。”   张启山冷笑,脚步未停,道:“南京处罚决定不日到达,我以后还是不是你们的上峰都还不好说。司令部坐镇?坐什么镇。”   “上峰如果撤了您的军职,我也脱了这身军装跟着佛爷走。您可以不是我们的军座,但是一直都会是我们的佛爷!”   张启山回头看着副官,微微一笑,拍拍他的肩膀。   ************************   军队清理速度很快,昨天还是一片狼藉,今天已经大部分清扫。恢复百姓住房还要很久,但是临时居住地集中在教堂四周,搭建稳固,设有医疗及统一食堂。   地面遍寻没有丝毫有关于吴邪的线索,张启山甚至怀疑吴邪已经返回他的年代。找不到……也许是好事。   二响环呢?会跟着吴邪一起离开吗?   张启山从上衣口袋里取出包裹细心的玉佛,长沙有上好的工匠能来修复这枚玉佛,可,那个工匠是否还活着张启山都不知道。   张启山正在发怔,突然一声清冽声音传入耳朵。张启山猛地回头,身侧副官一脸莫名。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副官凝神静听,摇头道:“没有啊。”   张启山转过身,竖耳倾听:“有,二响环的声音。”   副官瞪大眼,也转回身。   四周是收容所,大大小小的简易帐篷里面安排了许多人。此时接近晌午,已经有人陆陆续续拿着碗去集中吃饭。   张启山和副官两个人躲在食堂打饭处一侧,紧紧盯着城内百姓。   耳边清冽的声音并不常出现,但是应该就在附近。   副官也侧耳细听。   “叮——”   张启山大步跨出,朝着排列的长队走去,副官随后跟上。   队列里站了各种各样的难民,面色颓丧,不起精神。二响环的声音越来越近,张启山缓步走过,直到站在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伯面前,老伯怀里抱着一个小男孩,小男孩头朝下,一动不动。另一侧用红绳悬挂着,时不时发出响声的,正是原本应该在吴邪身上戴着的二响环。   张启山看着老伯,对副官说道:“你拿了碗,替老伯打饭。老伯,我们借一步说话。”   副官伸手将老伯手里的碗接过,看了他一眼,转身去打饭。   老伯抱着小男孩跟在张启山身后,走到一阴凉处。老伯是认得张启山的,或者说,长沙城里,没有几个是不认得张启山的。   他有些发抖,不知道怎么惹了眼前的佛爷。抱着小男孩的手越发用力,那本来头朝下一动不动的小男孩,终于还是挣扎了一下。   悬空着的二响环碰撞下又发出清冽声音,张启山伸手将二响环拿在手里,二响环花纹乌黑,手指抚过,带一丝铁锈味。   是血。   张启山蓦地握紧二响环,眼底杀意一闪而过,但是很快又消逝。   身后副官打了饭端来,寻了凸起大石放好,张启山说道:“老伯,这个东西,从哪儿来的?”   老伯咽咽口水,指指怀里的小男孩,道:“他的。”   张启山看着他怀里的小男孩,道:“能否将他放下?”   老伯赶紧放下,小男孩眼神木木的,不哭不闹,那二响环系了红绳套在小男孩脖颈上,他抬头看着张启山,眼珠黝黑,却无神。   张启山举着二响环在小男孩眼前,轻声问道:“这个,从哪儿来?”   小男孩眼神落在张启山手指间捏着的二响环上,许久伸手去够,张启山递还给他。老伯在一侧说道:“他从不说话,看着脑子是有些不太好使……这个,这个镯子,是他哥哥的。”   “哥哥?”副官微微皱眉。   老伯点头,道:“大火那晚,他哥哥抱着他跑我家院子,我领他躲进地窖。只是他哥哥不知得了什么病,进了地窖就不行了。”   副官快速的看了一眼张启山,转而追问道:“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吐了好些血,我们从地窖逃出来的时候,就已经没了气息。”   张启山握紧双拳,深吸口气,道:“可否带我们去看看。”   老伯连连点头,他错眼看了看盛满饭的碗,张启山道:“带上吧。”说罢他弯腰将小男孩抱在怀里,示意老伯带路。   副官跟在张启山身后,想将孩子接过来,张启山摇头,边走边低声问着小男孩:“你叫什么?”   小男孩低头玩着二响环,并不出声。   张启山没有再问。他希望这个小男孩的哥哥不是吴邪,他也许是捡来的二响环。他也许知道吴邪在哪儿。   老伯的家在大火中已经坍塌,一众士兵已经在四周清扫,见张启山和副官过来,纷纷行礼。张启山微微颔首示意继续,跟在老伯身后踏进院子。   窑洞在院子一角,掀开棕帘,张启山将孩子放下,回身从副官手中接过手电筒,弯腰走进窑洞。   窑洞深而幽长,因为前天暴雨,窑洞里被灌入了不少水,手电笼罩之处除了歪斜的粮食以外,什么都没有。   张启山提着的心猛地一落,却又重新揪起。   副官发怒,回身抓着老伯衣领压在窑洞墙壁上,吼道:“你是不是骗我们!人呢?!”   老伯吓得连连摆手,结结巴巴说道:“真的、真的在这儿。我们走的时候、走的时候……还在,我摸过脉,不跳了,真的不跳了……”   张启山单膝跪地,举着手电仔细打量,雨水灌溉,已经看不出本来应该有的面貌。   “老伯,他长什么样子,还记得吗?”   “暗黄长褂,面色白净……有枪,对,有枪……”   张启山伸手在水中摩挲,一寸寸。副官松开老伯,跪在水中也开始摩挲,知道手指碰到冰凉物件儿,他猛地捞起,张启山手电灯光打过去,两个人怔然不语。   好半晌,副官双手将手枪递给张启山,哽咽着声音低声说道:“小佛爷的枪。”   张启山握在手里,紧的发白。他把手电筒递给副官,道:“出去。”   “佛爷……”   “出去。”   副官抬手抹了泪,拉着老伯顺着窑洞退了出去。   灯光散去,窑洞里漆黑一片,张启山手心里握着的手枪冰冷,张启山不在意一地冰冷雨水,靠墙坐下。   窑洞这么黑,这么冷……   他是怎么受得伤,还救了一个孩子么?   躺在这儿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张启山将头埋进臂弯,是回去了吗?   是吗?   那是不是还活着……   压抑的哭声从臂弯传来,他是可以避开这个祸事的,是可以躲在城郊等着这场大火过去,可是,他选择用炸药来提醒城内百姓,选择救人,选择在这座森冷的窑洞里死去。   他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回去。   大爷爷回来了,你呢?你在哪儿?   ************************************   张启山在窑洞里待了很久,他出来后,只淡淡说了句带这个孩子走便离开院子。   手心里,握着那把枪。   二十六   窑洞这么黑,这么冷……   他是怎么受的伤,还救了一个孩子么?   躺在这儿的时候,他在想什么?   张启山将头埋进臂弯,是回去了吗?   是吗?   那是不是还活着……   压抑的哭声从臂弯传来,他是可以避开这个祸事的,是可以躲在城郊等着这场大火过去,可是,他选择用炸药来提醒城内百姓,选择救人,选择在这座森冷的窑洞里死去。   他也不知道死了以后是不是可以回去。   大爷爷回来了,你呢?你在哪儿?   几天前的分别还历历在目,长沙城仍然安逸静谧,百姓仍然安居乐业,而吴邪仍然想法设法因为贪玩从家里跑出去。   不过几天,昔日繁华长沙废墟一片,那个他想保护的吴邪却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连他是否还活着都要小心猜测。   他从全城百姓心里的神转眼变成万夫所指。辛苦守护的一切一夕之间两手空空……   可他……却仍然要像钉子一样的立着。这一切即便不是他的错,他却要亲手接下这所有错。不能弯不能折,他身后还有许许多多兄弟,还有中国,还有一份支撑。   吴邪……如果还活着……拖个梦……   张启山在窑洞里待了很久,他出来后,只淡淡说了句带这个孩子走便离开院子。   而手心里,始终握着那把浸了水的枪。   *******************************************   继续寻找吴邪的命令被张启山收了回来,张德伟陈胜徐会涛包括副官一众站在张启山紧闭的书房门口,几个汉子想要打开门请张启山收回命令,他们掘地三尺即便是烧焦了的尸体也要找到。   可没有人敢推开这扇门。   他们都对吴邪情深义重,但没有一个人比得上张启山对吴邪的情深义重。   张启山下达这样一个命令,是怎样一种绝望的放弃?   他们几个静默立在书房门口良久,张德伟率先举步离开,陈胜红着眼说道:“欠小邪子这条命怕是要来世再还了。”   说罢他也转身离开,徐会涛随后。副官站在原地未动,等他回头,远远瞧见端着托盘的管家,管家仿佛一夜苍老许多,一贯稳健的身板陡然弯曲不少,精神气儿好像瞬间抽离。   目光落在他端着的托盘上,那上面仍是两份粥,其中一份大枣放的多多的。   副官转过身,背对着管家,小心流着眼泪。   吴邪在府上时间并不久,却似乎又很久。本来一直是这样的府邸,却好像空了许多。家丁将这府邸尽量收拾了,却早已不复当初富丽。若想恢复如初,怕是还要好一阵。   两个人一远一近站在书房门口那条长廊上,谁都不言语也都不走近。像时间静止,就这么站着。   书房房门打开,张启山身着军装依旧笔直英挺,腰间一贯别着的德国毛瑟已然更换为勃朗宁。   那是吴邪那把枪。   张启山看着副官又看看远处的管家,他对副官说道:“上峰通讯打不进长沙,现下亲自来了军部,去司令部吧。”   张启山行至管家身侧,看着管家端着的粥碗,道:“那个小孩子……管家好生照顾着,那是吴邪……拼命救下来的。城内近日用医紧张,待过去这段时日,请个医生来给他瞧瞧。”   管家应了声,垂着头不语。   张启山走了两步,又返回,道:“吴邪这件事……不怪你,无须自责。他费尽心机将你们送出去,是希望你们好好活着。”   端着托盘的管家抹了抹泪,说道:“佛爷放心,我一定好好活着。”   张启山点头,带着副官离开府邸。   ****************************************   军区司令部除吴凌以外,来了四位上校级军官。张启山刚迈进司令部,吴凌便凑了过来,低声说道:“这些是南京委派,代表委员长。”   张启山嘴角一挑,脚步不停,走到办公桌后,稳稳坐下。他一边脱着手套,一边看着他们,道:“有什么指示?”   张启山军衔级别是少将,比面前四位特派员高一级,可从行政职务来说,眼前四个特派员又比张启山高半级。   被如此怠慢,他们四人互看一眼,却又没说什么。   摊开手里的文件,递交到张启山办公桌前,道:“就地击毙张全友为首一众不作为将士,举止得当,当嘉奖。”   这是一封嘉奖令,张启山捏了一角,看一眼便放下。   第二份,是调派49军、78军、22军及19军半月后行至长沙入驻,力保长沙安全无恙。而张启山被委任长沙最高指挥官,军衔升一级。   张启山看着面前两纸指令,嘴角一勾,带了几分嘲笑。不知是自嘲,还是嘲讽眼前这本应因违抗军令而被下马的委任状。   即便是毙了张全友那一众,可民众家园被毁又岂是朝夕能抚平?日本进攻长沙仍然迫在眉睫,轰炸机一旦开到长沙高空,死伤又有多少?   原求生意志强烈的百姓如今家园被毁,亲人死的死伤的伤,他们有多少人还信任部队,还信任政府?   从前政府固然腐败,却至少为百姓做过挡风墙。   如此重大的一次军令指挥错误,单就这么两纸嘉奖及委任状便就过去了?   三十万冤魂如何交代?   吴凌眼看张启山表情越来越不对劲,他一闪行至张启山身侧,弯腰在他耳边低声说道:“启山兄……国民腐朽做事不从来如此吗?如果连你都不愿意再管长沙,那长沙才是真的完了。”   张启山摊在桌上的手掌微握,许久,他起身朝面前四人行了军礼,算作领命。   眼前四人也长长舒口气,回了军礼,道:“张军长,那我四人便不叨扰,还有别的命令在身需执行。”   张启山微微颔首,叫副官进来送客。   吴凌站在张启山身边看着那四人离开司令部,微微叹气:“这恐怕是最不开心的一次晋升了。”   张启山冷笑,道:“总要有人挡在前面抵挡愤怒,我张启山不过是最合适的一个人罢了。”   “启山兄也不能这么说,启山兄固守长沙多年,对这一草一木都甚为熟悉,又有谁比你对这儿更有感情?换了任何一人,恐怕都未必能坚守到最后一刻。这长沙怕是早就成为别人手中的弃子。”   张启山看着吴凌,他向来活的粗狂恣意,这么一个糙汉子心底也有一翻通透的心思。   张启山一笑,道:“吴凌兄一言令启山心底郁结豁然开朗,长沙之于我乃故乡,我若连故乡都守不住,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吴凌一笑,伸手拍了拍张启山,道:“军部无论何事启山兄都自有办法去化解,但自己心底那些郁结,吴某是真的帮不了了。”   张启山嘴角微笑未收,只是眼底笑意消散,只余落寞。   吴邪,缘何迟迟不入梦来?   *****************************************   深黑洞穴像是望不见尽头,耳边传来滴水声,一滴两滴,像是要滴穿落石。吴邪只是稍微动动,身体便好似散架,五脏六腑好像都移了位。   吴邪着手去摸手腕,却竟空空如也。眼睛猛睁,冷汗遍布。   再顾不上疼,翻身寻找。   四周青砖瓦,哪里有二响环的踪迹?   吴邪费力起身,跪爬在地上在四周仔细翻找,爬行好远却摸不到一丝杂物。吴邪满心惶恐,只当是将二响环给丢了。   可爬在地上突然一愣,回身去看,四周空旷黑暗,头顶高的望不见尽头,这里……不是窑洞!   吴邪伸手摸了身上,玉佛不在,身上还穿着长大褂,配枪没有了。   吴邪顾不上身上疼痛,从地上起身,摸索着朝前走。   四周看不见光亮,几乎要将吴邪埋没,他没有回头路,只能朝前漫无止境的走,像初遇张启山那样。   吴邪在半睡半醒之间听到的滴水声,似乎就近在耳边,可循声去找,却又远得摸不着边际。   走了不知道多久,光亮看不到,滴水声越来越远。   吴邪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胸口因为从高楼跳下而一直变得呼吸困难,他以为死了,却还活着。   他以为在窑洞,却在一个什么都不着边际的地方。   青砖瓦看起来年代久远,瞧着似乎像是墓底。   可哪里有这样幽深却又这样空旷的墓道?   吴邪坐了好一阵,待疼痛过去,又朝前爬着,他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是1937年的长沙,还是2016年的中国。   他想见张启山,想知道长沙现在怎么样了。如果张启山返回长沙,看见被焚烧殆尽的长沙城,看见伤亡惨重的百姓,他会怎么样?而自己又生死下落不明,他又会怎么样?   吴邪咬牙,从地上起身,朝前跑去。   看,人的意志力,还是会伴随求生意识而不断增加。   吴邪似乎看到一些光亮,在黑暗中显得弥足珍贵。   吴邪面色一喜,将将抬脚,却猛地踏空,跌落不高,落入水中。   沉下水时,吴邪想,原来……滴水声在这里。   二十七   “吴邪,吴邪……吴邪……醒醒,醒醒。”   犹如梦魇,听得到叫声,却睁不开眼,浑身动弹不得。大脑清晰的对身体发出指令,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用处。   “吴邪,吴邪!”   眼睑猛地睁开,心脏快速跳动,头顶雪白墙面,有挂点滴的轨道,吴邪剧烈呼吸,胸腔像是灌了铅,沉重不堪。   接着周围传来惊喜的声音,再来就是医生跑过来,给吴邪戴上了氧气罩。   吴邪瞪大眼,久久不能回神,像做过一场梦,却记不得梦见什么。   医生快速检查了吴邪的身体,接着回身说道:“醒过来了就好,胸腔由于吸入一些有毒物质,需要时间修养。”   “谢谢医生,谢谢。”   那是吴三省的声音。   吴邪看过去,吴三省像是老了十岁,胡子拉碴,衣服破败还带着土……   吴三省走过去看着吴邪,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吴邪,你哪儿还不舒服告诉三叔。”   吴邪伸手抓着吴三省的手腕,呼吸困难致使他说不出话。他闭了眼,记忆像潮水般涌来。   他跟随吴三省、胖爷、潘子一起下了一个明代王侯墓,为一鼎宣德炉,分岔路口走错路,吴邪和吴三省失去联络,那条昏暗的路吴邪已经记不起来走了多久,直到一面墙倒下……   后面呢?   晕倒了?   直到吴三省他们找到自己吗?   吴三省见吴邪闭了眼,只当他累了。转身走出病房去寻医生,刚打开门,遇见掂了水果准备进门的潘子,吴三省舒口气,道:“醒了。”   潘子眼睛一亮:“小三爷醒了?”   吴三省点头:“这会儿又睡了。”   “晚点儿跟胖爷打个电话说一声,让他不用再去找霍家奶奶了。”   吴三省应了一声,回头看看吴邪,道:“我娘给吴邪求的那枚玉佛,没了,应该落在墓里了。”   “再取一枚就是了。”潘子不以为然。   吴三省眉头紧锁,心事重重:“那枚玉佛是我爹和我娘在千年古坟得到的,算命先生早就说过,只有那个玉佛才能保吴邪成人,万不可遗失。”   潘子一愣,说道:“现代医疗这么发达,咱们怎么还能信那个。”   “我们倒斗的,这些能不信吗?我娘临死前还交代过,无论如何这枚玉佛不能离身。她这么放心不下,自然是有道理的。”   命理这个东西说起来,神秘莫测也说不上来道理。可有时候,不信却也不行。潘子张了张嘴,没什么可说的。   他被吴三省凝重的表情也带出了几分担忧的情绪,想了想,道:“大约是丢在墓里头了,我们再去一趟给找回来吧。”   “嗯,去把胖爷找来,还有high少,让他们陪着吴邪,我们再走一趟。”   潘子点点头,两人将水果放在一边,小心关了门,走了出去。   躺在病床上的吴邪徐徐睁开眼,伸手摸了摸脖颈,空空如也,那个伴随自己成长的玉佛,果然不见了。   吴邪想起沉睡时那个梦,很真实,却记不得都做了些什么。   但是有水滴声,滴水穿石,一直在脑子里萦绕不散。   **********************************   “你知道你睡了多久吗?!十二天,到今天整整十二天!”胖子拿了苹果,坐在床边一边削一边说着话,high少在一边不住点头,道:“找到你的时候特别诡异,你居然穿着长马褂,躺在墓道里,我给你带的一身通讯设备一个都不见了。”   吴邪半靠在病床上看着他们两个像是说双簧,道:“长马褂?”   “对啊!”   胖子从一侧翻找,拿了长衫递给吴邪:“摸了一下,料子还真不错,质地精良。据胖爷观察,是老东西。”   High少凑过去仔细看看,道:“我之前也偷听三叔说过,这个东西,应该是民国时期,料子这么好,上头的绣花都是手工,镶金丝线,少说也是个富贵人家才有的东西。”   长衫摸在吴邪手里,质地柔软顺滑,穿在身上一定很舒服……   *********************************   “没有电视,没有电脑,没有网,还没有充电器!我待在那个小院子里要长出毛了!还有这个破衣服!”   **********************************   吴邪突然丢了衣服,头痛欲裂。   胖子扔了苹果和刀站起身扶着吴邪急道:“怎么了小三爷?High少快去叫医生!”   蜷缩在病床上,疼得冷汗遍布,医生来了看看也是无果,只得说是副作用,需要观察便也没了其他法子。   胖子有心发飙,但是忍了下来。   只能等着吴邪自己疼过这一阵。   这头疼持续时间倒也不长,好容易挨过去,吴邪躺在床上发愣。胖子小心凑过去,说道:“小三爷,还疼不疼了?”   “不疼了。”吴邪缓慢吐出这句话,“胖爷,我感觉……忘了什么。”   “墓里头的吧?忘就忘了吧,以后要是还下斗,拿个绳子拴在手腕上,就算丢了也不至于丢你一个。可把我们吓坏了。”   吴邪摸摸手腕,他总觉得,应该戴点什么。   High少和胖子对视一眼,又继续说道:“你快点儿好起来,这次下墓,宣德炉……到手了。好起来给你看看宝贝。”   吴邪“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这边high少和胖子想尽办法逗吴邪开心,那边吴三省和潘子下了斗,直奔吴邪失踪地点过去。   二下墓穴,这王相墓已经没有什么可怕了。   吴邪失踪的地方是一个三岔口,他向南钻进的墓道,顺着这个墓道一直向前,根本走不到尽头,必须回头。   吴三省和潘子找到吴邪的时候,吴邪就倚在墙壁一侧昏倒,四周除了墙壁和路便什么都没有。   吴三省只当是饿昏了头,哪知去了医院这一沉睡就是小半月,把吴三省给吓了不轻。   手电在地上打着光,将墓道照亮了大半,潘子和吴三省仔仔细细寻找,却根本不见那玉佛踪影。   两个人在墓道里反反复复找了四个小时都没有结果,潘子坐下休息,说道:“我瞧是找不到了。”   吴三省紧皱着眉,道:“我总觉得吴邪失踪的奇怪,这个王相墓,肯定还藏着什么秘密。”   “小三爷不是醒了吗,回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吴三省叹气,与潘子并排坐下,说道:“那宣德炉怕是要送回来。”   潘子一愣,瞧着他:“三爷这是什么意思?费这么大劲还差点折了小三爷,到手的宣德炉反而不要了?”   吴三省摇头,苦笑:“说不上,心底总有不祥预感,觉得恐惧。”   “这墓,咱们不是已经摸透了吗?”   吴三省举着手电筒照着这条墓道,喘口气,说道:“你看得见这个墓道的尽头吗?我们摸索了四个小时,就算墓地再大,这条墓道也不可能这么深。三岔口我们明明在一起,为什么偏偏吴邪鬼使神差了要进这南方呢?我们返回去寻他,我们却一直没找到,但是等返回三岔口,再进这条墓道,吴邪就出现在墓道里,离洞口距离也不远。不觉得蹊跷吗?我们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吴邪一定也在周围,只是我们看不到他。”   吴三省顿了顿,道:“他身上穿着民国时期的长衫,身上一件我们的装备都没有了。全身没有一个伤口,可就是昏迷不醒,到了医院却说吸入毒气……为什么只有他吸入毒气,而我们在这条墓道穿梭往返这么多次都没有事?”   潘子也觉诡异,吴三省这些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   吴三省起身,在四周墙壁敲打,道:“玉佛一定丢在了吴邪消失的地方。”   “我们回去问问小三爷,说不定小三爷都记得。”   吴三省长长叹气,道:“很后悔把他带进来……就应该让他好好儿做他古董店小老板。”   二十八   吴三省一直到出院,都没有问吴邪关于他失踪以后的事情,潘子也不知道吴三省心里是个什么想法,他们倒是都想知道到底吴邪失踪以后发生了什么。   只是不敢问。   不过吴邪头疼的毛病却是落下了病根。   “三叔,你让我看看宣德炉。”吴三省刚迈进吴邪家门,听了这话就后悔今天来看他。   吴邪戴了副眼镜,躺在沙发上看书,吴三省一进门,他逮着机会就提要求。为了个宣德炉小命都差点丢了,看看要求不过分吧?   吴三省拖了一把椅子坐在吴邪身边,道:“你不用去打理一下你的古董店吗?”   “还没歇够。”吴邪换了个姿势,把书扔在一边,“三叔你怎么这么抠门,我看看宣德炉,又不是跟你要!”   吴三省见这话题吴邪是铁了心要继续说下去,他想了想,道:“那东西我准备和潘子还回去。”   吴邪瞪大眼,从沙发上起身,道:“千辛万苦好容易弄来的,要还回去?!”   “那墓里东西太邪门,还是不要留着的好。”   “那先让我看看!”吴邪从沙发上跳下,拉着吴三省往外走,“我要是不看一眼,肯定睡不着。”   吴三省被推推搡搡塞进车里时,还有些不太情愿让吴邪去看宣德炉,可又没有太好的理由去拒绝。   不过……时间过了这么久,今天是不是也算作一个很好的契机?   “我一直想问问你……在王相墓跟我们失散以后,遇见了什么?”   吴邪刚系上安全带,闻言顿了顿手,看了一眼吴三省,道:“不记得。”   “一点都不记得了?”   “嗯。”吴邪看着前方,吴三省叹气,启动汽车,踩了油门。   红绿灯过了两个,吴三省打了方向盘,向小路拐去,吴邪突然开口:“那条墓道很深很黑,不知道走了多久。感觉听到了奇怪的声音,那时候很害怕,想退后,身后的墙壁突然就倒塌了。”   吴三省眉头一跳,看了一眼吴邪,又看着前方马路。   吴邪紧皱眉头,使劲儿回忆。   吴三省试探着说道:“我们找到你的时候,四周是青石砖平铺的墓道,墙壁都是好好儿的。那条墓道除了漫长的青石砖路,什么都没有。”   吴邪扭头看着吴三省:“没有倒塌?!”   吴三省摇头:“别说倒塌了,连灰尘都几乎没有。”   吴邪愣住,他从一醒过来就觉得记忆出现混乱,他觉得自己做了很长很长的梦,却又什么都记不起来。   但是他明明记得背靠那堵墙,那墙坍塌了。他清晰的记得躺在地上看着眼前掉落的落石。   吴邪后脑传来一阵钝痛,他呻吟一声,双手捂着头。   吴三省连忙把车停靠路边,伸手拍着吴邪,道:“别想了,别想了。没事儿就好,算了。”   “我觉得我忘了很重要的事情……”   “无所谓,忘就忘了吧。你从现在起,好好儿的活着就可以了。”   吴邪扶着头靠在副驾驶靠背上,怔怔看着吴三省,道:“玉佛丢了。”   “再求一个。”吴三省重新发动汽车,看起来很冷静的回答着吴邪。可心底不祥的预感一直萦绕不散。   “我想跟着再去一次那个王相墓。”   “不行。”吴三省拒绝的很快也很坚决,不容商量。   “我想去了那里,我会想起来的。”   吴三省打着方向盘,把车停在房子前面,道:“我宁愿你一辈子都想不起来。”吴三省下了车,走到门口,按了密码。   吴邪裹紧风衣,跟了进去。   吴三省很少这么拒绝自己,但是往往这么拒绝,就代表这里面有不得了的事情,吴家最宝贝的就是吴邪这条小命,这次恐怕是真吓坏了吴三省。   宣德炉被吴三省放在墙壁一个暗格里,吴邪小时候见过吴三省这个宝贝暗格,机关巧妙,那是吴三省最骄傲的神作。   因为除了吴三省,没有人能找到这个暗格,即便是刑侦专家都未必能找到。   吴邪把手在风衣上面擦擦,小心捧了宣德炉在手心,他取了一侧放大镜,仔细看着炉体的花纹。看东西好坏的毒辣眼光也只有吴邪了,有时候吴三省都佩服吴邪那双眼睛。   他看了半晌,啧啧几声,递给吴三省:“现在仿品肆虐,高仿收藏价值都非常高,别说宣德炉的真身了……三叔,真要送回去啊?”   吴三省也舍不得这么一件宝贝,可是留在手里总觉得要出大事。干他们这行的,最忌讳强留。   吴三省把东西放回暗格,说道:“你最近老实一点,好好经营你的古董店,哪儿都别跑。等我给你寻好了新的玉佛,你再出杭州。”   吴邪坐在沙发上,拿了抱枕在怀里,看着吴三省道:“三叔你就不好奇那个王相墓到底有什么秘密吗?”   “好奇心害死猫。”   吴邪撇撇嘴,躺在沙发上,道:“三叔你是越老越怕事,年轻时候我爸说起你都竖大拇哥呢。”   吴三省冷笑几声,看着吴邪说道:“你就算是拍穿了马屁,我也不可能带你去王相墓,死心了吧。”   ************************************   吴三省是说到做到,去王相墓根本没有跟吴邪打招呼。但是high少一进吴邪家门,吴邪就知道,吴三省走了。   他在厨房捯饬吃的,high少一进门闻见味儿就喊饿。吴邪连白眼都懒得翻,加了份三明治放在盘子里就递到high少面前。   High少吃的很香,吴邪站在吧台边儿看着high少,道:“你说你的那些设备那么牛,为什么我下墓就一点用不上了?”   High少咽了嘴里的三明治,说道:“无线电是要串联的,再高端的设备没了电,什么用都没有。”   吴邪支着头,道:“那你从这次下斗,分析出什么了?”   High少说起这个突然来劲,把手里没吃完的三明治都给扔回盘子里了,他掏出手机,打开几个APP给吴邪看:“总结经验,我知道定位追踪遇见邪门儿的东西肯定玩儿完,尤其是不防水的,我现在又研究出来几款类似芯片的东西。就是植入皮下层你懂吧?那玩意儿是不需要电的,无论你在哪儿,定位都能追踪的到!我就等着三叔哪天再下斗,我要带下去做个实验!”   吴邪看着high少,眼珠子一转悠,凑近了说道:“这肯定是个旷世杰作,回头一申请专利,你丫绝对火了!”   High少说起这些洋洋自得,拍拍胸膛说道:“少年科技研究专家就是我high少!”   吴邪跟着笑起来,捋起袖子说道:“我愿意做你试验品!”   High少闻言眼睛一亮,随即又收回笑意,把手机关了放进口袋,道:“三叔警告我和胖爷了,不许听你忽悠,带你下墓。”   吴邪白了high少一眼,道:“就这么点儿出息还想当科技研究专家?我还以为你特别想知道我失踪以后发生什么了呢!”   High少和胖子都对吴邪后面经历充满兴趣,只是碍于吴邪的身体好没有好透,不好去问。谁知道吴邪看样子是打算主动说了,他立马坐直,说道:“发生什么了?!”   吴邪从厨房绕出去,顺着楼梯上到二楼,道:“你不是听我三叔的吗?”   “小三爷,你这样不合适吧!”   “哪儿样合适啊!你跟我是朋友还是跟我三叔是朋友啊?”   吴邪打开电脑,一副不想再搭理high少的模样。   High少急的在吴邪周围打转,他说道:“真不是不想带你去,你说你们吴家就你一个独苗苗,这次差点没了,你没见三叔啊,都快疯了。”   吴邪看了一眼high少,脸色一整,很是正经的说道:“我一直没告诉三叔,我每天晚上都做一个梦。”   High少一愣,拉了椅子坐在吴邪旁边。   “打仗,不知道在哪儿,就是端着枪一直打仗,周围都是枪声炮火声。”吴邪顿了顿,道,“还有我失踪后,明明墓道是坍塌了,可三叔说根本没有。而且我还听见滴水声,很清晰。我现在都记得那个声音。”   吴邪说得很认真,high少知道吴邪说的不是假话,可他张着嘴不知道怎么接话。   他想起找到吴邪时,吴邪穿的那一身民国长衫。   High少猛地站起来,吴邪抬着头一脸莫名。   “你你、你说你时常梦见打仗?”   吴邪点头。   “那个王相墓难道……是个民国墓?”   吴邪一愣,半晌伸脚踹了high少一下,道:“那是明朝王相墓!什么民国墓。”   “那你为什么穿着长衫!那是民国才有的东西。”   吴邪答不上来,他要是答的上来,他就不想着再去那个墓了。   吴邪虽然记不起来,但是他知道,他一定忘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High少晚上住在吴邪家里,这也是吴三省的意思。吴邪倒没说什么,任凭他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台灯下,吴邪翻阅有关于王相墓有限的资料记载,每一个资料都没有只言片语提到所谓的民国时期。   吴邪趴在书桌前,头脑一片混沌。   **********************************   “小佛爷……小佛爷。”   “小佛爷,小佛爷……小佛爷回来,小佛爷回来……”   “回来……”   **********************************   “啪!”   一声巨响把high少从睡梦中惊醒,他一翻身起床跑到书房看见吴邪一脸煞白的坐在桌子前,一头冷汗。   High少冲过去,上下看了看:“你、你怎么了?”   吴邪心跳如鼓,看着面前摊开的资料,好半晌才摆手说道:“没事,做噩梦,把茶台给撞掉了。”   地上一片狼藉,那是吴邪最喜欢的茶台。High少看吴邪一点也没有心疼的样子,他迅速收拾了,对吴邪说道:“你睡吧,别研究了。”   吴邪点点头,让high少去睡,自己端坐在桌前发愣。   小佛爷是谁?   吴邪习惯性去摸脖颈上的玉佛,却摸了空。他心里突然烦躁起来,站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踱步。   小佛爷是谁?   二十九   High少早上起床的时候,就看见吴邪蜷缩在躺椅上睡着。垃圾桶里放着昨天半夜打碎了的茶杯,茶台在不远处放着。   High少坐在一边看着破损的茶台,他觉得吴邪从醒过来之后就变得很奇怪,或者说……从失踪以后就变得奇怪。   书桌上摊开的资料都是有关于明代王相墓的,上面密密麻麻标注了很多字,吴邪研究了一夜,high少总觉得那个墓与吴邪有一定的关联,否则吴三省也不会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竟叫了high少和胖子来看守吴邪。   吴三省倒斗半辈子,想来应该是什么都见过了,可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这么紧张?   High少看着睡梦中的吴邪,他蜷缩着,右手握着左手手腕,紧紧地。High凑近了一些,刚要伸手去掰吴邪的手,吴邪却突然醒来。   “你干嘛?”吴邪睡眼惺忪,但是却很警觉。   High少指了指吴邪的手,道:“你手腕受伤了吗?你握着干什么?”   吴邪低头,猛然松开手。右手在左手手腕上留下了清晰的指印,吴邪直愣愣看着手腕,一言不发。   High少挪了椅子靠近吴邪,说道:“吴邪你别吓人啊,我怎么觉得你魔怔了?要不我们去找个庙拜拜吧?”   吴邪看着high少,认真而声线里又带了几分颤抖:“我觉得我左手手腕上应该戴了一个东西。”吴邪声音沙哑,那是嗓子干了一夜的后遗症。High少被吴邪吓住,两人对看很久,high少猛地起身,道:“吴邪你是不是被什么邪物附身了?”   说罢,high少拿出手机就拨打胖子电话。   吴邪看了他一眼,重新蜷缩起来,右手轻轻抚摸左手手腕,他记忆或许真的出了问题,也许在墓里与谁的记忆发生了交叉。   他大脑里残存的片段也许就是那个人的。   那个人……会是“小佛爷”的吗?   High少收了电话,蹲在吴邪旁边,说道:“胖爷一会儿就过来了,吴邪我们去找个灵庙吧。”   吴邪不置可否,只把眼光落在某一处,像是根本没有听见high少在说什么。   胖子进门的时候就被high少给扑到一边,胖子冷不防险些被扑倒,他伸手使劲儿拍了一下high少,骂道:“你干什么?你是死gay么!”   “去你的!我跟你说,你一会儿上楼无论吴邪怎么反抗,都要把人给弄到灵庙去,我已经打听过了,杭州郊区附近有一个很灵的庙,求求大约就好了。”   胖子整了整衣服,皱着眉看着high少:“有那么严重吗?”   “有!”high少凑近胖子耳朵,小声说道,“吴邪整夜整夜都不睡,就在看那个明代墓,最诡异的是,他一直说他左手手腕应该有个东西,还说他整晚做一个梦,一直打仗。”   胖子看了一眼high少,三步并作两步朝楼上跑去。   吴邪仍是那个姿势,蜷缩在躺椅上。   胖子走近,道:“吴邪,我们出去走走吧。”   吴邪看了一眼胖子,胖子伸手把吴邪拉起来,拉着人就朝楼下走。   High少抱了背包跟着跑下来。   胖子开车,一路上不住看着坐在后座发呆的吴邪,他叹口气说道:“吴邪,你到底在墓里看见什么了?”   吴邪看见的,他们都看不见。吴邪说的,他们都不信。   “吴邪?”   吴邪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胖子,道:“我说什么,你信吗?”   “信!”   吴邪一笑,道:“你知道小佛爷是谁吗?”吴邪问完话,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丝记忆,他瞪大眼,坐起身使劲拍着胖子,道,“回去!快回去!!”   胖子和high少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踩了刹车,吴邪打开车门从车上跳下,在川流不息的车流中险些被撞。   胖子推着high少下车,道:“快点跟着他!他想干什么!”   High少吓的脸色发白,从车上下来就朝吴邪跑,吴邪一边跑一边拦截出租车,他跳上车的时候,high少将将追上他,最终只能看着车屁股走远。   胖子车头已经调了过来,他对high少吼了一声“快上车!”接着便踩了油门朝吴邪方向追去。   *********************************   吴邪书房里放着很多很多资料,其中就有吴家爷爷的日记本。吴邪进了家门冲上楼就去找那本日记本。   日记本年数久远,有些残页,昏黄却又富含众多秘密。   吴邪快速翻过每一页,最终停在老九门那一页。   胖子和high少从门外闯进来,跑上二楼就看见吴邪坐在书桌前,面色惨白。胖子走近他,轻轻拍了拍吴邪,吴邪却被吓了一跳,险些对胖子动手。   胖子也被吓了一跳,往后跳了两步看着吴邪。   吴邪一脸惊魄未定地看着胖子和high少。   胖子看了一眼high少,咽了咽口水,道:“吴邪?你怎么了?”   吴邪低头看着自己双手,胖子在靠近自己时,那是反射性的动作。众所周知,吴邪是他们几个人里面身手最差的。   吴邪突然起身,一个扫堂腿朝胖子攻去。   胖子惊叫一声,跳了起来躲过去,接着吴邪又一招攻来。High少大叫着“吴邪”然后躲在一边,吴邪书房空间并不大,但是吴邪袭击速度很快,胖子又不敢还手,被吴邪追的狼狈不堪。   吴邪最后一拳落在胖子眼前,胖子闭了眼觉得自己肯定要完。   哪知拳头停下,吴邪看着胖子。   胖子举着手,道:“你疯了?”   吴邪喘息着,问:“你有没有觉得,我身手变好了。”   胖子一愣,直起身子去看躲在一侧的high少,high少拼命点头,道:“攻击速度真的太快了……而且、而且有杀意。”   胖子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想了想刚才被追的满屋子乱窜:“真的……你出手速度快这么多。”   吴邪看着自己双手,道:“胖子,真的要再下一次墓。”   “不行!”   吴邪看着胖子,道:“你不觉得我从墓里回来后就变得很奇怪吗?我晚上一睡着就能听见有人在叫小佛爷,睡梦里醒过来就看见自己右手死死握着左手手腕,它应该有个东西在这里!”吴邪指着自己手腕,“我的玉佛不见了,三叔和潘子下斗专门去找过。我的格斗突然间变得很好,我记忆中墓道明明坍塌了!什么都不一样!”   胖子愣愣的看着吴邪,吴邪转回书桌前,拿起爷爷的日记本,说道:“历史上,只有一个人被称为佛爷,那个人叫张启山。他是民国时期的军阀,后收编国民党,为长沙布防官。日记记载,张启山在1937年间,下过那个明代王相墓,并且,拿到了宣德炉!”   吴邪说完,屋子里一片死寂。   胖子和high少都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久,high少弱弱说道:“宣德炉在现代还存在那个王相墓里……明明还在……”   “所以我要下墓,我一定要弄清楚是什么情况。”   “吴邪……等三叔回来吧……回来再……”   “他不会同意的。”   吴邪卷起袖子,凑到high少面前,道:“植入你研究的那个芯片。”   胖子走过来,看着吴邪说道:“万一墓地凶险,你回不来怎么办?”   吴邪看着胖子,认真说道:“我如果不下斗弄清楚,我即便是躲在杭州,一定也会死。我心里有预感。”   “是不是玉佛,是不是那枚玉佛的缘故!”high少突然跳起来,“三叔说过,那个玉佛回来之前,是不允许你出杭州的!”   吴邪当然回答不上来,他执拗的把胳膊伸在high少面前。High少看了一眼胖子,胖子愣了半晌,说道:“你心里要惦记着三叔,他……他老了。”   “我只是想知道,我到底忘了什么……”   什么都不记得,如果真的和张启山有关,那么会发生什么?   小佛爷是谁,小佛爷和张启山之间……又有什么联系……   High少和胖子终究没有拗过吴邪,high少带着吴邪去了实验室,把他刚研究出来,还没有那么成熟的芯片,植入了吴邪左手胳膊的皮下层。   手机APP打开,能清晰看见那枚红色的圆点。High少没有万分把握,他总觉得,墓地后面的秘密,怕不是一个小小芯片就能看见的。   他只是祈求,但愿这枚芯片至少能保证吴邪的位置和安全。   三十   临到了盗洞,high少还是有些退缩,他拖着吴邪,想劝吴邪。   吴邪钻进盗洞,手电筒打开,那是熟悉的一条路。High少还想劝,胖子拉着high少,小声说道:“吴邪现在有些魔怔,你劝得住吗?三叔在主墓室,一会儿利用通讯联系,让三叔来分岔口。”   王相墓的凶险之前已经领教过,三个人都曾下过这个墓室,自然也就没有那么害怕。向前行进速度很快,三个人靠近三岔口时,胖子突然伸手拉着吴邪:“你主墓室都没有去过,很壮观,有很多宝贝文献,你不是特别喜欢收藏吗?”   吴邪看着胖子。   胖子拖起吴邪的手就想走,吴邪手腕翻转,挣脱胖子,说道:“我知道你们在等我三叔。”说罢,他转身钻进朝南的岔路口,胖子一拍大腿抬脚就跟了上去,一边走还一边朝后面的high少吼道:“你丫那点儿破通讯设备能不能行了?!一下墓时灵时不灵的!”   吴邪走得很快,墓道果然如吴三省所说,青石砖铺的平整,别说坍塌了,就连灰尘几乎都没有。   走了不太远,耳边传来清晰的滴水声。吴邪猛地站住,胖子在后面追的也很快,吴邪突然停下,他冷不防撞上去。   吴邪回头看着他和high少,作了个“嘘”声,道:“听见了吗?滴水声。”   胖子瞪大眼竖着耳朵,四周安静的诡异,哪里有滴水声!胖子回头去看high少,high少也是一脸莫名。   胖子心底泛起几分寒意,他伸手想拽吴邪,下定决心就算是吴邪翻脸也必须拖走。   可吴邪闪得很快,他脚下不停,朝前越来越快的跑去。   胖子骂了一句国骂,也快速的追过去。   吴邪跑了很远,滴水声越来越清晰,地上原本的青砖瓦陡然变成土路,他低头看了一眼,突然笑起来。   对,那天就是这样。走到一半突然踏入土路,吴邪顺着墙根走,在记忆中的位置朝后面墙壁靠去。   一瞬间。   胖子以为眼花,他们跟吴邪跟的还算是很紧,吴邪耳朵上挂着一只防水的耳机,夜色里是有一闪一灭的红色指示灯,可就突然间,吴邪像蒸发了一样,什么都不剩。   胖子和high少跑过来,强光手电打了很远,却人影不见。胖子大声吼道:“吴邪!”   墓道只有余音,哪里有半个人影。   High少把手机拿出来,吴邪的定位系统还在闪烁,就在high少他站的位置上。High少抬头来回敲打,说道:“他就在这儿,吴邪就在这儿,芯片原地不动。”   若非亲眼所见,他们两个怎么可能会相信吴邪会在他们眼前蒸发!   身后传来急促跑步声,灯光打过去,是潘子和吴三省。   吴三省跑到他们两个面前,一看没有吴邪就知道来晚了。潘子怒视他们两个,说道:“三爷是怎么交代的!你们怎么还能让吴邪下斗!”   胖子和high少低着头不敢说话。   吴三省重重叹气,道:“不怪他们,吴邪是什么性子,他们哪儿拦得住。”   “那三爷,现在怎么办?”   吴三省看看四周,苦笑:“不知道,回去吧。”   “回去?!”潘子一愣,伸手拉着吴三省,“上次我们找到小三爷,小三爷都快不行了,我们现在如果走……那他……”   吴三省伸手拍拍潘子,道:“命。我娘说过,玉佛不能离身的。玉佛丢了我就知道……走吧。”   吴三省大步离开墓道,留下三个人面面相觑。   胖子半晌踹了high少一脚,道:“你那是什么破芯片!”   芯片确实仍然在闪烁,不过,一直都在原地,再也没动过。   *************************************   吴邪靠着的墙壁倒塌,他反应速度很快,几个翻滚逃了过去,一路头也不回,任由身后天崩地裂。一直到遇见无尽湖水,他闷头栽了下去。   湖水很静谧,听不到流水声,吴邪准备周全,小型氧气罩上脸,在水中奋力游了好一段。   记忆就像是顺着这条路,一点点的记起来。   他在这里,遇见了一个人。那个人穿着夹克,里面的衬衣是带着军衔的制服。   吴邪从湖水里探出头,一脸水掩盖了从眼睛里大颗流出来的眼泪。   张启山!   张启山!!!   **********************************   “佛爷,军医看过了,小少爷没有一点毛病,只是不爱讲话。”   管家手里牵着小男孩的手,仔仔细细打扮过的小男孩显得怯生生,他站在管家身旁看着张启山。张启山放下手里的作战书,走过来将小男孩抱到沙发上坐好,拿了桌上的葡萄,剥了一颗放进小男孩的嘴里,道:“没事,就这么安静也挺好。”   张启山喂小男孩吃了几颗,然后回身看着管家,道:“得有个名字。”   管家应声,他在等着张启山给小男孩想一个名字。   副官从外面走进来,见状想退出去,张启山说道:“进来吧。”   “打扰佛爷,五爷离开长沙了。”   张启山垂下眼,静默片刻,道:“嗯,派几个人去保护一下,不用送太远,送送便好。”   “是。”   “八爷呢,回来了吗?”   “没有。”   张启山伸手摸摸小男孩的松软的头发,对他微微一笑,而后起身。   副官想了想,道:“据五爷说,大火前离开长沙是因霍三娘。”   张启山倒是不想追问下去,他不会怪罪九门离开长沙,反而庆幸。否则在张启山对未来长沙的发展上看,九门迟早要被牺牲掉。   即便是老八算出大劫因而逃离,那也无妨。   日本轰炸机就如张启山所想,不日便开到了长沙上空。   张启山事先做了安排,百姓疏散不少,余下留守长沙不愿走的,都在防空洞下。   张启山没有对大火那件事做任何辩解,无论长沙人多么不理解他,他仍然兢兢业业做着守护长沙的事情。   国民党为表诚意,调度近六十万大军入驻长沙,在长沙四周布防,战争一触即发,可城内百姓却前所未有的安心。   大约真应了张启山那句话,枪子如果能射到老百姓身上,那便是代表他们这些穿军装的,全战死沙场了。   管家带了小男孩离开书房,副官随后也将书房门关上,退了出去。   张启山坐在沙发上,伸手去摸玉佛。   张启山找了全长沙最好的工匠师傅,请他来府上住了好些时候才将这枚玉佛修复,只是裂纹是永远留下来了,在裂纹连接处,工匠师傅精雕了一条纯金盘龙,细致精巧,让这瑕疵变成生动的艺术品。   张启山摩挲着玉佛,距吴邪失踪已经过了三个月,张启山相信吴邪一定还活着,他回到了他的未来。在那儿,没有战乱,有他说的高科技,他可以无忧无虑的生活下去。   张启山应该替他开心,因为这是张启山之前所希望的。   但是张启山又无法开心,因为他不知道到底吴邪是不是活着。他只能凭借猜测,连一份坏的结果都不愿意去想。   吴邪在张启山的生命里,若没有这枚玉佛,他都要怀疑不过一场梦罢了。   张启山扶着扶手起身,手腕上的二响环磕了上去,发出清冽声音。张启山看了看,长长叹气。   ***************************************   吴凌伙同三个师级以上军官霸在张启山办公室,轮番炮轰要求上一线。   张启山低头书写,聒噪的声音根本一点没有入耳。   吴凌也算是了解张启山,他给另外三人使了眼色,啪的行了个军礼,铿锵有力的阐述作战想法。   张启山手下不停,吴凌嘴里的计划却也一字不落的入了耳。   待吴凌四个人全都说完,张启山扣上笔帽,声音脆响。他抬头看了看他们四个,说道:“阐述的不错,递交一份报告来吧。”   吴凌一听写报告,脸色立马垮了下来,道:“报告都在脑子里!”   “上峰看得见你脑子里面的报告吗?”   “启山兄……”   张启山不再说话,起身准备出去巡防。吴凌也不正经了,跟在张启山身后,巴巴的说着派他做先锋的各种好处。   张启山充耳不闻。   直到两个人站在城墙上朝下俯瞰,张启山才徐徐说道:“作战想法不错,你实践作战能力没有人会认为差,只是,这次和以往都不同,你的部队不能做先锋。”   “这、这为什么!”   张启山从副官手里接过望远镜,自四周缓缓望来。   “长沙地势不好,易攻不易守。正面主攻部队一定不能是最精良的,但要是最灵活的。冯峰的部队做先锋最合适。”   张启山将要放下望远镜,突地一个黑影闪进来,几乎同一时间,城防狙击手也锁定目标。   张启山心底一震,反射性的高吼道:“不要开枪!”   吴凌和身侧的副官都被吓了一跳,反应快速的朝狙击手做了手势。   张启山把望远镜扔给副官,转身便朝城墙下跑。   副官举着望远镜朝黑点方向去看,来人穿着奇怪,黑色短发,行进速度没有那么快,浑身是泥水,头一直低着,看不清脸。副官眉头紧紧皱起,转身也朝城墙下跑去。   张启山速度很快,出了城门,面前来人越来越近,张启山心跳如鼓,反而有些胆怯。   他渐渐缓了步伐,瞧着那黑影一点点的闯入眼睑,他身上泥水遍布,一身黑色,一如张启山第一次见到他那样,浑身衣服每一件是不奇怪的。   来人显然走得很累,他抬头去看城墙,却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张启山。   脸上泥痕遍布,疲惫不堪,眼底却陡然一亮,他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突然朝张启山方向冲了过去。   城墙上布防的狙击手是张德伟的人,来人和张启山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狙击镜下,当猛然看见来人的脸颊时,他放下枪,突然高吼:“吴邪!是吴邪!!!”   张启山看着眼前泥人朝自己冲过来,扑进怀里的一瞬间,冲力让张启山后退几步,却还是稳稳的将他抱进怀里。   还是那个软糯的声音,还是那个哽咽的哭腔,还是这样柔软的发丝,还是他的吴邪。   他说:“大爷爷,我回来了。”   三十一   吴邪很久没有睡的这么舒服,返回现代他每夜都被梦魇缠身,一直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催促吴邪回来。   被子很软,床很舒服,连鼻间嗅到的味道都是香甜的。   张启山坐在吴邪床边的椅子上,静静的看着他。   管家来了几次,吴邪都没醒。起先管家还总抹眼泪,后来就一直笑着,软糯的米粥熬了好几遍,一点不嫌麻烦。   张启山也忍不住心情愉悦,家里缠绕已久的阴霾在吴邪回来后,就这么烟消云散了。   失而复得后人会变得贪婪,如张启山。他现在希望,吴邪永远都不要回去了,就待在他的身边,即便战争,张启山也希望能与吴邪相拥死去。   生离死别任何一种,留下来的那一个人都无法承担。   那种滋味儿,张启山不想再尝试,而他也不希望吴邪有机会去尝试。   床上吴邪睡足了,睫毛轻闪,缓缓睁开了眼。   张启山就这么看着吴邪,吴邪迷糊了一阵,然后笑起来:“大爷爷。”   “睡醒了?”   吴邪从床上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笑道:“睡得太爽了。”   “饿吗?管家已经来过好多次看你是不是醒了。”   吴邪看着张启山,不回答。张启山被吴邪看的一愣,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军装,是不是哪里不整洁。   确认没有问题再抬头看向吴邪,吴邪仍是那个眼神。张启山稍一皱眉,道:“还没睡醒吗?”   吴邪摇头,道:“大爷爷知道我是怎么回去的吗?”   张启山放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握拳,看着吴邪。   吴邪拍拍床边,示意张启山坐上来。张启山照做,吴邪躺下,枕在张启山腿上,仰望着他,道:“我在这儿死了,我就能穿回去。但是我回去后,就会忘了这里发生的一切。”   张启山伸手摸摸吴邪头发,低头看着他,道:“既然忘了,为什么还回来?”   “因为有人在叫我。”吴邪眼底闪亮,瞧着张启山时,眼底仿佛有星辰,熠熠生辉。   张启山没有说话。吴邪伸手顺着张启山扣着的风纪扣处,把红线串好的玉佛给拽了出来。张启山说道:“那日我返回长沙,它脱落下去,碎作两瓣。像是感召到主人一般……”   吴邪摩挲着佛面,他想起奶奶说,无论如何这枚玉佛都不能离身。吴邪想,这玉佛又或者其他一定有什么秘密直接导致只有他才能顺着那个墓道穿越过来。   “我穿回去却没有带走二响环,二响环应该丢在一个老伯家的窑洞里了。”   张启山伸出手,露出二响环。   吴邪瞪大眼,伸手摸上去,道:“你找到了!”   “大火焚烧,我只能凭这个来找你。”   张启山把手腕上的二响环褪下,重新给吴邪戴上。吴邪晃了晃,白牙一闪,笑得很是开心:“大爷爷你知道信物交换在古时候是代表什么吗?”   张启山低头看着吴邪,眸底眼光深邃,吴邪看着他,竟一时怔住。   “知道。”张启山回答。   吴邪突然有些不好意思,他坐起身,转过来盘腿面对张启山坐好,呐呐几声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启山看着吴邪,把吴邪看得越来越不好意思,刚低下头,张启山突然伸出手指握着吴邪下颌,吻了过去。   吴邪瞪大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张启山。嘴唇上有软软的触感,张启山吻的很小心,很仔细,像在吻一个宝贝。   轻吻不长,张启山离了寸许,看着吴邪道:“这算什么?如果说二响环和玉佛是交换信物的话,那这个,算不算定亲?”   吴邪红透了脸,结结巴巴说道:“什、什么定亲……”   张启山摸摸吴邪红透了的脸颊,微微一笑,将人轻轻拉入怀中:“虽然很自私,但是,别走了。”   吴邪下颌搭在张启山的肩膀上,偷笑起来。   肚子却在这个时候不解风情的叫了起来,吴邪懊恼的用手按着肚子,张启山轻笑几声放开他,回头抬高音量说道:“副官,叫管家把粥点端来。”   “是!”门外传来声音,接着是远去的脚步声。   吴邪啊了一声,说道:“副官一直在外面?”   “嗯,一直。”   吴邪捂着脸:“他听到没有。”   “听不到,即便听到了,他也会当做没听到。”张启山起身,倒了一杯热茶放在吴邪手心,道:“先喝点润喉。”   吴邪撇嘴,刚要说话,房门打开,管家端着托盘就走了进来。一瞧见吴邪,老泪纵横,险些跪下。   吴邪从床上跳下来,伸手拉着管家,说道:“管家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他说着话朝身后张启山灿烂一笑,道,“管家待我如子!”   张启山微笑看着他,转头看见跟在管家身后进来,被副官拉着小手的小男孩。   吴邪也看见了,他惊喜一笑,刚伸出手,那小男孩便张手让吴邪抱。   副官倒是有些惊奇,这小男孩素来看见任何人都没有什么过多反应,唯独见了吴邪竟主动起来。   吴邪把小男孩抱了满怀,笑着转了两圈,对张启山说道:“那日我被困,我本来想着开枪了结生命的,可这小男孩救了我。我没想到你竟然把他也接府上了。”   张启山起身,道:“以后就住在府上了。”   吴邪挑眉,转头看着小男孩,说道:“听见没,长沙第一人说,以后你就是府上小少爷了!开心吗?”   小男孩抱着吴邪的脖颈,仍是不吭声。   吴邪从遇见他那日起,就隐约觉得他应该是有些什么毛病的,不过那没关系!吴邪说道:“总要有个名字吧……嗯,叫……叫……吴……吴……”   “他姓张,已经是张家人了。”张启山伸手把小男孩抱走,递给副官,拉着吴邪坐在桌边,端了粥递给他。   吴邪一愣,说道:“他是我救来的!”   “他是我收留的。”   吴邪被噎住,他端着碗看着张启山,好半晌,突然转头看副官和管家,说道:“他真的姓张?有名字了?”   副官和管家对看一眼,点头。   吴邪气极,指着张启山说道:“应该姓吴!”   张启山显然不在意吴邪的意见,他推了推粥碗,道:“快吃,一会儿凉了。”   吴邪抱着碗喝了两口,瞪着张启山,道:“那名字叫什么?”   “张文夕。”   吴邪看着张启山,许久才说道:“文夕大火吗?”   “嗯,你是那场大火遇见他的,就叫文夕吧。”   吴邪含着汤匙,喝了粥,抿抿嘴说道:“那场大火……死了多少人?”   说起这个话题,总显沉重。副官抱起张文夕和管家一同退出卧房,留了两人说话。   “三十万。”   吴邪很难过,眼前放着大枣的粥都显得不香甜了,他放下汤匙,道:“我以为将百姓从睡梦中叫醒,就能少一些伤亡……”   “你即便知道历史,也不能改变历史。吴邪,以后不要以身犯险。”   吴邪伸手握着张启山的手,道:“长沙人肯定不理解你,不过没关系,他们会知道的,会知道这场大火与你无关,会知道只有你才能顶起长沙的天。”   从张启山半途返回长沙,一直到现在。背负在肩上的枷锁叫他有时喘息不过,可他不能弯下腰,他只能站着,直直的站在长沙。   即便千夫所指,即便被世人谩骂。   身边不乏有为他愤愤不平的,却也只有眼前这一人,如此贴心和暖心。   张启山回握着吴邪的手,说道:“真是有些后悔遇见你晚了一些,我是不是应该早些下那个王相墓,在还算太平的时候,陪你玩闹。”   吴邪眼珠子一转,笑道:“那可不是!缘分注定,你下早了那个王相墓,而我却没有下。岂不是照样遇不见!”   张启山一笑,点头算作认同。   吴邪稍稍凑近一些,小声说道:“文夕是不是叫我爹……”   张启山挑眉,静等他下一句。   吴邪果然不负张启山所望,停顿了一会儿,又说道:“那叫你什么?”他已经忍不住嘴边笑意,笑出了声。   张启山捏着吴邪下巴晃悠两下,一字一句说道:“叫我爹,叫你娘。”   “不可能!”吴邪瞬间炸毛,从凳子上跳起来,在房间里一边转悠,一边生气,“我又不是女的!”   吴邪转了好几圈,扭头看张启山只是笑着并没有安抚他的打算,他气极,跺了几下脚,走到张启山面前,咬牙说道:“叫你父亲,叫我爹!”   张启山点头:“行。”   吴邪狐疑的看着张启山,他总觉得被算计了,却又不知道怎么被算计。   从前怎么就没发现张启山这么贼呢!   三十二   吴凌一早就守在张启山府邸门口,非要进去见见吴邪。管家知道吴凌和张启山私交素来不错,也不好拦着,只得把人放进去。   吴凌坐在沙发上,屁股还没稳当,张启山从楼上走了下来。   管家赶紧上前,微微鞠躬说了一句:“吴师长一早就来了……”   张启山微微点头,看着吴凌道:“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吴凌一笑,翘了二郎腿道:“你别拿我寻开心,真有紧急军情还用我跑一趟?一个电话半夜就得把你从温柔乡里给拽起来!”   张启山坐下,对身侧管家说道:“备餐,给吴师长也备一份。”   管家应声,看了看楼上,刚想问,张启山又道:“给吴邪和小少爷都备着,他们已经起来了。”   “是。”   吴凌笑着看张启山安排好,管家离开。他凑近了一些看着张启山,道:“夫人起了?”   张启山斜睨他一眼,道:“你如果当着他的面敢这么说,我觉得他下一秒就能崩了你。”   吴凌眉毛一跳:“这么火爆?”   昨天晚上天时地利人和,张启山觉得一切都就绪,哪知吴邪硬要文夕一起睡,把文夕从管家房里抱来,放在两个人中间,别说这样那样了,就是张启山想抱抱吴邪都是妄想。   这一夜过得……   楼梯间传来声响,吴凌和张启山都抬头望去。   吴邪正牵着文夕的手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朝下蹦,一大一小蹦个楼梯都玩得不亦乐乎。或者确切说,是吴邪玩的不亦乐乎。   吴凌拍拍张启山,道:“难为你带俩孩子。”   张启山瞪他一眼,起身走到楼梯边,仰头看着俩人拐过楼梯继续朝下蹦。   吴邪看一眼张启山,笑道:“连蹦两格怎么样!”说罢,他伸手将文夕抱起来便朝下蹦。   张启山心底一跳,伸手去接吴邪,吴邪却稳稳停在张启山面前的三个台阶上,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线,得意道:“我现在身手可不是从前了!瞧,稳吧。”   张启山仰头看着吴邪笑得像一只得意的猫,心底被挠的一塌糊涂。他转头看了一眼吴凌,眼底威胁甚重。   吴凌一凛,连忙转身不看。   张启山回头上了两个台阶,侧首吻上吴邪。吴邪没防着,被惊得整个人朝后倒去,张启山大手一揽,将人揽入怀中,一手掩住文夕的眼睛,细密的加深这个吻。   吴邪被吻得一滞,呼吸不畅,微微张口,倒给了张启山可乘之机,舌头就这么缠绕了进去,与吴邪逗弄。   这吻不同于昨晚,极致缠绵。直到吴邪实在喘不过气伸手推了张启山一下,张启山才缓缓松口。两人嘴唇分开,牵出一丝银线,情色之味犹浓。   张启山眼底情欲浓郁,他又啄了一下吴邪红润的嘴唇,道:“有客人。”   吴邪瞪大眼,转头去看客厅。   吴凌到底是不敢忤逆张启山,老老实实背对楼梯坐着。   吴邪伸手打了一下张启山,将他推下几个台阶,瞪了他一眼。张启山背着手,倒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吴邪脸色被张启山突如其来的吻给吻得透红,他调整了一下呼吸,警告的看了一眼张启山。张启山突然上前一步,吓得吴邪本来要走的脚又收了回来,抱着文夕警惕的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附在他耳边,道:“刚才你不是说了……吻吧?”   吴邪一愣,看着张启山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他指着楼梯怒道:“我是问我跳楼梯稳不稳!!!”   张启山挑眉,后退一步让开路,道:“哦,可能是我误会了。”   吴邪狠狠瞪了一眼张启山,抱着文夕走到客厅,咳了一声,道:“吴师长来啦!”   吴凌这才敢去看吴邪,不过已经憋笑憋得很是辛苦了,脸色竟比红彤彤的吴邪差不到哪儿去。吴邪恼羞成怒,看了一眼背着手看好戏的张启山,转身朝餐厅走去。   吴凌埋在沙发上大笑起来,但是还不敢把声音飘到餐厅。他只得闷着声音,但是仍然对张启山比出了一个大拇哥。   虽然看不见,但是当兵的,哪个耳朵不尖?   哎呀,今天来的太值了!   **********************************   张启山返回军营,别说跟在他身边的副官和吴凌,就是门口的卫兵都感觉张启山有些变化,莫名的。   吴凌一早比张启山还高兴,神清气爽的。昨日与张启山谈的作战方案最终也是大方的做了让步,就由冯峰部队做先锋吧!   张启山召集几个军官在军部开了会,会议把作战方向做了统一部署便散了会。张德伟是在张启山刚进去开会时过来的,和副官站在一处,小声询问着吴邪。   等张启山出来看见张德伟,也就知道他想问什么。张启山脚步不停,他朝外走着,对副官道:“通知通讯排把内部电台给盯紧了,不要让日本特务有机会潜伏。”   副官点头,伸手去拉开车门,张启山看一眼张德伟,道:“吴邪在府上,想去就去吧。”   “佛爷呢?”   张启山坐好,道:“我要去赴个宴,你们去府上陪他吃饭吧。”   张德伟敬了礼,副官拍了拍张德伟一下,也跟着上车。   张德伟目送汽车离开,转回身就去找陈胜徐会涛。这会儿有怨抱怨有仇报仇吧!   佛爷府大院儿。   吴邪是浑然不觉危险就在靠近,文夕趴在吴邪背上,吴邪趴在地上正写写画画。地上还放了果盘,偶尔吴邪捏个葡萄粒费劲儿的塞进文夕嘴里,自己也顺带吃上一颗。   过了没多久,觉得背上湿哒哒的。   管家走过来,好笑的伸手去抱文夕:“小少爷睡着了。”   吴邪伸手摸摸后背,从地上爬坐起来,看着管家说道:“这小混蛋,吃饱喝足睡觉还不安分。”   管家抱着文夕拍了拍,笑道:“小少爷已经是很安分了。”   吴邪撇嘴,道:“他就是不开口说话呢。”   管家叹气:“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军医来检查过,没有什么毛病,耳朵也是听得到的。”   吴邪咬着钢笔想了想,道:“如果有个心理医生就好了。”   “啊?”   “没事没事,管家你抱文夕回房里吧,不用管我了。”   管家应声,刚进卧室没多久,门口丫头过来说有军官来府上拜见。   吴邪狐疑,从地上起身,整了整有些皱的长衫,提着下了台阶,刚走到院中央,看见门口站着张德伟、陈胜和徐会涛。   他一惊,转过身低头把长衫好好整理了一下,再回过身吩咐卫兵开门。   门一开,陈胜和徐会涛就以惊人的速度冲了过来把吴邪抱了个满怀。吴邪被两个人挤肉饼一样快喘不过气,他咳了几声,道:“排长救命……救命!”   张德伟抱着双臂看着他们闹,眼看着吴邪都呼吸不畅了,他才出声说道:“一会儿把人给憋死了,佛爷有你们好看!”   两个人闻言对视一眼,松了手。张德伟走过去,对正弯腰大口呼吸的吴邪说道:“没事就好,下次别老想着救别人,先想着把自己小命给保好,他们两个留下来跟你叙旧。”说罢,他看了一眼陈胜徐会涛,转身走出大院。   吴邪赶紧狗腿的跟在后面把人好生送车上,然后目送汽车离开。   等车屁股都看不见了,吴邪回头看了一眼正在院子中间儿等着自己的两个人。吴邪一笑,鬼叫了一声就朝客厅跑,陈胜和徐会涛反应更快,三两步越过假山,两面包抄把吴邪给按在地上求饶。   陈胜咬着牙说道:“小佛爷,你可让我好找啊!”   吴邪连连求饶,说道:“刚才排长不是说了吗,我得先保住小命啊!长沙烧成那模样,我要是不跑出城,我活的了吗?”   陈胜松了手,蹲在吴邪身边,长长叹气:“幸好你活着,不然我欠你那条命就还不了了。”   吴邪从地上爬起来,瞪他一眼:“说什么呢,得惜命!我不想死,你也不想死。”   徐会涛伸手把吴邪从地上拽起来,道:“失踪了这么久……你在哪儿呢?”   吴邪是没法儿解释的,他错眼看见管家抱着文夕又走了出来,刚才他们打闹大约是把文夕给吵醒了。   吴邪赶紧伸手把文夕接了过来,对陈胜徐会涛说道:“文夕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俩人一怔,吴邪对管家说道:“中午多做一些,我这俩朋友在府上吃饭呢。”   管家应声,刚走没几步,吴邪又叫道:“多备鱼肉!”   管家失笑,连连应声。   吴邪抱着文夕领着陈胜徐会涛进门编故事去了。   三十三   张启山晚上回府很晚,他满身戾气,在进入客厅前,立在门外静站了好一阵。   副官在身后不远处眉头也是紧锁着,张启山长长吐了一口气,推门进去。   吴邪果然没有睡,他拿了一本书,正歪在沙发上看。张启山刚进门,他就从沙发上跳了起来:“我以为你不回来了。”   “怎么会,即使不回来也会打电话到家里的。”   吴邪站在沙发上居高临下的看着张启山,张启山伸手拍拍他,看看他扔在沙发上的书,道:“这书你看得下去?”   吴邪点头,从沙发上下来,道:“所有古籍都看得下去,你对于我来说……也是古籍。”   吴邪笑起来,伸手捏捏张启山的肩膀,道:“很累?”   “还好,文夕睡了?”   “睡了。”吴邪与张启山并排坐在沙发上,道,“南京沦陷了?”   张启山扭头看着吴邪,吴邪一笑,道:“我知道历史的。”吴邪说完,嘴角笑意也渐渐消失,他屈膝环抱,怔怔看着眼前。   张启山的历史,他却是一点都不知道的。   张启山伸手将他揽进怀里,道:“你放心,我会守好长沙,日本人进不来的。”   “我穿越过来,在长沙待了快一年,但是返回现代,才不过十几天的光景。”吴邪心里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解这个局,他想不明白,更希望永远都想不明白。   吴邪在张启山的生命里,可能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张启山年龄会增长,他会慢慢变老,但是吴邪不会。   因为吴邪的生长在这里慢的可怕。   那是个无法掌控的未来。   张启山抱紧吴邪,他不知道吴邪心里在想什么,但是直觉吴邪的悲观来自于他。   “南京沦陷,日本很快就要对长沙发起大规模进攻。”吴邪直起身,看着张启山,“我不想永远待在家里等你,帮不上你半分忙。”   “活着就是在帮我的忙。”   “我就算死了仍然能回来。”   “这是冒险,如果你真的死了呢?如果你回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呢?”   吴邪看着张启山,他眉间愁绪深重,想必战争压力逼近让他不得喘息。吴邪知道,在家里等他更让他放心。   吴邪动了动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他起身拉起张启山,朝楼上走去。   张启山的书桌上,放着厚厚一摞纸,上面密密麻麻写了很多字,吴邪在家里窝了一整天,用有限的作战思路加上现代化的科技性作战思想归纳了一份详细的方案。   他请来管家将他口述出来的一一记下。   他不擅长这些,这都是学校学习加上吴三省平日里的说教总结来的。   如果吴邪在回去后没有失去记忆,他能给张启山带来更多。张启山坐在书桌前,一页页看着这些方案。   这是一个他几乎没有想过的作战思路。   越看越震惊。   吴邪坐在他对面,捧着脸看着张启山。张启山抬头与他对视,吴邪笑起来:“我厉害吗?”   “厉害。”   “其实厉害的不是我,是你们在这个年代拼死守下来的后代。”吴邪拍拍自己,“我就是其中一分子。”   吴邪说这些话的时候,整个人都是骄傲的。张启山知道,让吴邪像个女人一样守在家里很自私。   至少对于这样一个拥有未来活跃头脑的人来说,这是一种浪费。   如果吴邪不是张启山的爱人,他仅仅是张启山手下一员大将,那是张启山之幸。   可吴邪是张启山的爱人,所以是张启山之命。   ***********************************************   1937年12月,南京沦陷,南京政府迁至重庆。   民众对于沦陷消息大多都是从报纸得来的,消息传得很快,瞬间蔓延全城。长沙一度陷入恐慌。   因文夕大火而被枪毙的长沙市市长一职空悬,不日,何元文上任。   张启山率驻长沙站一众将士亲自到政府“拜见”,张启山素来不喜好与政府打交道,但是军政终究难分家,张启山也想看看何元文与林造银有什么分别。   午饭就在何元文安排的餐馆进行的,一席酒宴下来,何元文的傲骨和谈吐叫张启山舒心不少。   话题从时下长沙抗战严峻延伸到国共合作,接着无可避免的,便谈到了长沙城内的日特的排查情况。   长沙所有日本商户全都停业,张启山已经排查过一遍城内日本人。但是关于日特,一直都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   何元文摘下眼镜,哈了口气擦了擦,对着一桌军政高官,说道:“这方面,中共向来厉害。”   这一句话说出,桌上的气氛陡然不同。   满桌噤若寒蝉,唯独张启山屈指扣着桌面,发出哒哒声音,他一笑,道:“何市长为张某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办法。”   何元文一笑,指指一桌子人对张启山说道:“这一桌子人也不知是太深刻领会上峰意思,还是错解上峰意思。”   张启山笑笑:“何市长再说下去,他们怕是今晚连觉都睡不着了。”   这话题被三言两语带过,饭局结束,张启山坐上回府的汽车。   长沙修复速度惊人,这和张启山的雷霆手段有不可分割的关系。街上一些商户和住户都张贴了春联挂了灯笼,战乱时能见到这些,当真有些感触。   “吴邪在家里做什么?”   “和文夕小少爷玩儿。”前些时候带着文夕在院子里跑,玩儿的太过,差点让文夕栽进喷泉池里去,可把吴邪和管家吓坏了。   副官前几天回家,管家也不敢跟佛爷说,只敢拉着副官絮叨,说吴邪本身就是个长不大的孩子,再带着一个孩子,这太危险了。   副官嘴角忍不住翘起来,张启山见了,不知道他想到什么好笑的事儿。   两人坐车进了府,正瞧见吴邪抱着文夕往大佛身上摸,文夕大约是够着了,小手摸了就笑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张启山从车上下来,见这一大一小的顽皮,失笑。   文夕自来了府上,吴邪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从来没有什么表情的文夕,渐渐也有了笑脸。虽然仍然不说话,可较之前,已经好了太多。   管家从客厅正端了两杯茶出来,瞧见张启山和副官站在一边,他叫了一声“佛爷”。   吴邪正举着文夕和他笑作一团,听见声音两人都朝张启山方向看起,笑意满目,在张启山眼中,这便是最美风景了罢。   吴邪把文夕递到张启山怀里,拍拍手,说道:“下午不用去司令部吗?怎么回家来了?”   “不忙了。”张启山掂了掂文夕重量,道,“胖了些。”   吴邪伸手端了管家托盘上的茶水,喝了好几口,说道:“那是,管家整天跟喂小猪似的喂我还有文夕。”吴邪伸手捏捏腰上的肉,“大了一圈儿!”   “你那个小身板儿,再吃一些也胖不了多少。”张启山把文夕放下,伸手拉着吴邪朝客厅走,“换个衣服,穿的暖和些,我带你出去。”   吴邪眼睛一亮:“去哪儿?”   “你想去哪儿逛,我陪你。”   张启山甚少有这样闲暇的时候,吴邪握着张启山的手很是兴奋,踏着台阶刚上了两层,突然回神指着文夕道:“文夕呢!也要给他穿衣服呀!”   张启山一皱眉,拽着吴邪进了客厅,然后凑近了盯着他,道:“你现在在文夕身上花费的精力已经太多了。”   “他是我们的儿子啊!”吴邪回答的一本正经。张启山盯着他,想生气却又对吴邪这句话感到窝心。   张启山重新拉着吴邪的手朝楼上走去:“自你回来,我二人就没有独处的机会。这次陪你出去,你还要带着文夕。”   吴邪这会儿突然明白张启山意思,脸上发热,低头闷声不吭的跟着张启山上楼进了卧室。   “那不带。”   张启山拉开衣柜,取了白狐毛披风给吴邪系上,道:“你想去哪儿?”   “哪儿都行!”   埋在狐狸毛下的小脸更显精致,因为害羞脸色还带了几分红,越看越觉得像个精雕细琢的奶娃娃。   张启山凑过去亲了一口,道:“那就走哪儿算哪儿吧。”   吴邪伸手握着张启山,跟着他下楼。   张启山看见管家,道:“带吴邪出去逛逛,不用跟着,晚餐也不回来了。”   吴邪探头去看管家,笑得很是开心,管家也忍不住笑。   两人走到门边,张启山看着吴邪,道:“走?还是坐车?”   “走!”吴邪拉着张启山朝外跑,边跑边道,“把那些电灯泡都甩掉!全甩掉!”   张启山任吴邪拉着跑,在吴邪回头看他时,笑得开心。   早该陪他的。   三十四   说来长沙城张启山虽然居住多年,但是却很少逛过,还不如吴邪熟悉。张启山穿了便装,因为比较少在普通百姓面前露面,真正认得张启山的并不是很多。   吴邪其实也没有什么可逛的,在这儿他也不缺金少银,佛爷府上要什么有什么。可就是觉得拉着手在大街上到处乱转就开心的不得了。   “大爷爷,咱们去喝个茶吧!”   吴邪拉着张启山站在一个茶社门口,张启山抬首,这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小茶社,里面鱼龙混杂,站在门口就能听见里面人声鼎沸。   张启山略皱眉,道:“这里茶不好。”   “来这种地方哪里是专门喝茶的!”吴邪拽着张启山便进了茶社,小二忙得脚不沾地,也没空招呼吴邪他们。   吴邪拉着张启山在一楼随处找了一个桌和他人拼作一起。   张启山握着吴邪的手,微微用力,道:“当真要喝?”   吴邪点点头,解了披风随意朝长条凳上一搭,起身吆喝小二过来倒茶,小二一边应声一边忙的没空往这边跑。   吴邪也不介意,对着拼桌的两个人笑了笑,道:“谢谢二位小哥儿,今天说书先生不知道说什么啊?”   “现在还能说啥?抗战呗!”那二人穿着粗布衣,举止粗鲁,虽然不知道面前吴邪和张启山是什么人,但是碍于两人穿着打扮和张启山不怒自威的气势,多少也收敛了一些粗犷举止。   吴邪笑笑,转而凑近了张启山,小声说道:“茶社这种地方鱼龙混杂,最适合听平常听不到的东西。”   小二终于转到吴邪这一桌,吴邪要了一大盘花生米和两壶茶,剥了两颗花生米递给张启山,道:“你别绷着脸啊!”   张启山张嘴吃了,叹气,道:“我是怕你在这种地方吃坏肚子。”   吴邪一撇嘴,道:“我以前什么都吃,路边摊那环境可比这儿更杂更乱,哪儿有那么矫情了。”   张启山无奈摇头,喝了一口茶,苦涩难下咽,张启山环视一周,果然上九流下三流什么人都有,茶座满座,空无虚席。四周都是一些议论声,大多话题都绕着眼下时局。   吴邪说的不错,这里消息最灵通,也最杂。就周围几桌高声争辩的话题,都让张启山觉得谈话角度真是别有洞天。   茶社人多,空气也不大好,但是大约是挤挤暖和,吴邪额头上已经有细密的汗珠,他很兴奋,张启山剥了许多花生米放在手心,吴邪也不看,只管捏着吃。偶尔他还要窜过旁桌搭上几句话。   人声鼎沸,讨论声叫喊声不绝于耳。吴邪正和旁桌聊的起劲,台上忽的传来“梆梆”两声,茶社内陡然安静。吴邪坐回位置上,看了一眼张启山,嘴角绷不住笑。   张启山叹气,把吴邪长条凳上将掉不掉的披风给重新理好,台上一侧长条凳上坐了个穿大马褂的汉子,手里握着一根细棒,敲打着小平鼓,鼓声急促叫人禁不住跟着紧张。   伴着鼓声,一侧布帘一掀走出来个穿着大马褂戴着小圆帽,胡须寸许的瘦小说书人。   吴邪禁不住跟着一起拍手,那说书人虽说看着貌不惊人,可在这茶社估摸也是有点声望的,瞧着在场人的兴奋劲儿就知道。   他手里握着一把折扇,较之那张平平无奇的脸不同,这折扇干净漂亮,瞧着是个好东西。   他拿折扇往手心里一拍,鼓声停,场子寂静。   说书人捋了捋小胡须,说道:“上回咱说到日本鬼子进南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一座南京城转瞬成鬼城,那离咱终究还是太远,说来说去,还是得说说咱们长沙!”   鼓点激昂,台下一片叫好。   吴邪托了腮,伴着鼓声咕哝了几句话。   张启山没有听清,他微微俯身,问道:“说什么?”   吴邪猛地起身,拉着张启山要往外走:“我们不听了!”   张启山一愣,伸手拿了吴邪的披风,正要跟着走,身后热闹的台子上,那说书人口沫横飞讲起了文夕大火。   而被点名的,正是张启山。   那说书人确实说的很好,只是内容却让吴邪很是恼火。台上折扇啪的打开,那说书人显然说上劲儿,文夕大火叫他嘴里说出,俨然画面跳跃眼前,那噩梦一般的日子像是重新又过了一遍。   台下颇多人抹眼泪。   吴邪看了一眼张启山,张启山眉间紧皱,眼底情绪不明。   吴邪松开张启山的手,转身跑到台子边,手撑在台面上,翻身上去。   张启山一惊,朝前走了几步,看着吴邪。   吴邪把那说书人的折扇猛地躲过来,瞪他一眼,啪的打开折扇,说道:“说书人虽说都是小文杜撰,可那也要比市井流言真上几分吧?!”   那说书人一看上来个毛头小子,当下要急眼,给台下人使了个眼色,那台下粗壮大汉还没上台,吴邪指着他们说道:“文夕大火你失去家人没有?!”   那大汉被猛地问愣,看着吴邪不知道说什么。   吴邪晃了几下扇子,说道:“国民政府原意是想保卫长沙避免被日军突围,致使我军损失重要资料所以才下达焦土政策这么一条命令。可这是下下策,咱们长沙张启山张大佛爷怎么可能会同意?可国民政府却不打算说服佛爷,他在焦土政策实施前,同师级以上军官一起被召回南京述职,佛爷这边坐上离开的火车,这边夜里便开始计划实施。”   吴邪看着台下望着自己的张启山,他微微一笑,慢慢叠起折扇,在台上踱步说道:“但是这件事若是全怪罪国民政府却也不对,只能说长沙省政府和保安队那群蠢货的失职让南门意外起火。一场火让几十万人化作冤魂,那些日子我们都不愿回想。可这些,是你们这些不知真相却在这里大放厥词的人能随意杜撰的吗?!”   吴邪目光凌厉,怒形于色:“张启山屹立长沙多年,外人不知你长沙人不知?!他几次浴血抗战坚守长沙城门口,叫日本鬼子闻风丧胆,他会卖你长沙毁你长沙吗?!”他句句紧逼,怒火满溢。   那说书人被吴邪几句逼问逼的连连后退,满头大汗。   “若佛爷当真是下令火烧长沙之人,他何苦放着高官不做却半路返回长沙受你们千夫所指?!信口开河!满口胡言!我瞧你这茶社封了吧!”   吴邪把折扇朝地上一摔,瞪了那说书人一眼,又瞧了瞧满场寂静。   他从台上跳下,拉着张启山就朝外走。   身后鸦雀无声。   吴邪拉着张启山直走了好远,那股生气还没有散去。   张启山轻轻拽了他一下,吴邪回头看张启山。   张启山把披风给吴邪重新系上,道:“你上台去说那些事时,都不怕被有心人听去,将你以危言耸听罪给抓起来吗?”   吴邪两眼一瞪,说道:“在长沙除了你,还有人敢抓我吗?!”   张启山摸摸吴邪脸颊,碍于在街上无法亲吴邪,只得忍了,一笑,道:“看来我在长沙还必须得独坐老大,否则可罩不住你这个小佛爷。”   吴邪扬扬眉毛很是得意,俩人并排朝前走,说道:“我要去长沙最贵最有名的地方吃晚饭!”   “没问题。”   “还要去最好的夜总会跳舞!”   “……可以。”   “喝最贵的洋酒!”   “少喝点。”   “跟最漂亮的舞女跳舞!”   “不行!”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夜色浓郁,行至长沙街头那一对儿,正一路絮絮叨叨的朝前走,像是根本不知疲倦。   张启山想,若就这么一直走下去,该多好。   三十五   长沙省政府组建速度很快,国民政府的介入,安插了许多中统的人。张启山倒不在意谁上位谁做主,只要都是为保卫长沙。   张启山自与何元文谈话后豁然开朗,将长沙内部筛选日特这一件事,借着吴邪的手,转给了中共地下党。   国共合作期间,虽然表面和平却大部分都是讳莫如深。   张启山素来不吃这一套,外敌当前,谁人不抗日?   吴邪能联络到的,也只是地下党很基础的一层,那都是一群在校学生预备党员和一个大学教授的正式党员。   吴邪先前是意识不到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触到了地下党这一层,直到这次接触,他才有些感觉到,那些人其实本来就是知道自己是谁的。   三十六   生逢乱世,能安稳的过个新年像是捡来的福分。   佛爷府被管家到处弄的张灯结彩,可张启山没有回来。除夕夜外头飘扬着雪花很是应景,管家叫裁缝给吴邪和文夕做了好几套西装,那是时下很流行的欧式礼服。   吴邪穿好,又给文夕穿好,两个一大一小穿着西装坐在客厅台阶上看着院子里下人们点着烟花棒玩闹。   吴邪看看文夕,道:“你想不想玩?”   文夕看着吴邪,小手拉着吴邪,乌黑眼睛滴溜转。吴邪忍不住伸手揉乱他的头发,笑道:“去吧,去玩。”   文夕起身跑下去,下人们一瞧小少爷来,分了烟花棒给文夕,拉着文夕的手在院子中间儿来回跑。   文夕笑得很开心,无忧无虑。   也是只要这样年纪的孩子才能在这个乱世里无忧无虑,他不是战争意味着什么,不知道除夕夜为什么父亲不回家。   管家拿了点心过来放在吴邪身边,吴邪捏了一块儿抬头看着管家:“坐下歇歇。”   管家应声坐下,吴邪把点心盘朝他推了推,道:“府上就咱们几个,不用那么忙。东西做得多了也吃不完。”   “那是年味儿,不做……总觉得不是过年。”   吴邪看着文夕闹腾,他想了想,道:“多备些点心和吃的,我去一趟司令部。”   管家一笑,道:“都包好了。”   吴邪挑眉看着管家:“管家……你是不是跟副官学坏了。”   管家大笑起来,起身说道:“我去厨房拿来,叫司机备车把小佛爷给送过去。”   *****************************   除夕本是团圆夜,家家户户围坐一起伴着热气腾腾的餐桌,举杯饮酒庆祝新年。可张启山一众就是为了这百姓能安稳度过团圆夜而不被突然夜袭长沙所以坚守岗位。   炮竹声时而响起,那声音像极了枪声。   吴邪看着车窗外飘扬的小雪花,在红灯笼的映衬下,好看极了。   因为雪天路滑,司机开得很慢,晃晃悠悠在被白雪覆盖的街道上压出轮胎印。除夕夜禁很晚,有穿的厚重笨拙棉衣的孩子们三三两两的在雪地里玩闹打滚,吴邪笑着看他们。   文夕长大了,也会像他们一样。   街道两侧长廊家家户户挂着红灯笼,有淘气的孩子跳起来去够灯笼,把红灯笼震得乱晃他们倒是笑的开心。   吴邪瞧得也开心,他胳膊架在车窗边,下颌抵着,玻璃都反射出他的笑意来。   司机四平八稳的开着车,过了一个路口,刚要转弯,从右侧突然蹿出来一个女人,司机猛点了刹车,吴邪栽到司机后座上,头上给嗑了一下。   司机回头一个劲的朝吴邪道歉,吴邪摆手,捂着额头去看车外:“快去瞧瞧人怎么样。”   他刚要下车,那路口又蹿出来一个人,手里握着一把枪,冷冷瞧着司机。   吴邪一惊,从车上下来,那人完全不怕吴邪撞见他杀人,一动不动,阴鸷的双眼死死盯着吴邪。   吴邪刚要上前,司机伸手拦着,低声道:“我们莫要多管。”   吴邪微微皱眉,拨开司机的手,走到那受伤女人面前,道:“汽车是不是撞到她了。”把那女人扶正,吴邪手指似触电,猛地蜷缩回来。   他身后那个杀手仍然看着吴邪,吴邪看着那个满身血污的女人,他缓慢握拳,微微闭眼,看了看自己汽车的车牌。   他知道,身后杀手不开枪,就是因为这辆车。   那女人神志已经不清,但是她看见吴邪时还是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死死抓着吴邪的袖口,在西装下白色的衬衫上留下血印。   吴邪伸手握着她的手,微微侧首对身后那杀手说道:“当街开枪杀人,你好大的胆子!”   那杀手向前走了一步,司机挡在吴邪面前,抽出腰间手枪,道:“退后!”   那杀手一笑,道:“即便是佛爷在这儿,也不能拦着我清剿日特吧!”   司机回头看了一眼那女人。吴邪直直看着那女人,好半晌,他起身说道:“中统做事已经这么不干净利落了吗?清剿个日特能让人跑到大街上来挡路,这传出去怕是不好听。”   吴邪从口袋拿出手绢,仔细擦着沾了血污的手指,他看了一眼那女人,转身走回车边,打开车门:“把人拖走,别挡了我的路。”   司机做事很干脆利落,汽车再起启动,从那杀手和那个女人面前经过时,吴邪知道,他一直在看他。   但是吴邪直视前方,高傲的就像是一个小佛爷。   可搭在双膝上的双手,还在发抖。   吴邪刚穿来这个年代时,很惶恐,不知所措。他第一次有目标,想要为张启山做些什么的时候,遇见了方红。   她是一个学生,预备党员。总是喜欢围一条红色围巾,眉眼弯弯,笑起来很生动的一个年轻女学生。   她是吴邪的联络人,介绍吴邪进入他们那个学生团队。吴邪第一次引爆炸药,炸了日本仓库的时候,最惊喜兴奋的是她。吴邪与他们一起设计射杀和也滕一的时候,最崇拜吴邪的是她。   那么一个脸上藏不住心事的女学生,却是他们中间最优秀的预备党员。   吴邪低头看着双手上的擦不掉的血污,其实他早就知道内战即便是在国共合作期间也是持续的,一直如影随形。   他会连累张启山。   他会成为张启山最终的政治污点吗。   汽车进入军区大院,司机停了车,下车帮吴邪把车门打开。吴邪闭了闭眼,深吸口气,掂着点心下车。   “小佛爷需要清洗一下吗?”   吴邪身上黑色西装看不出,可袖口露出的一小块衬衣袖口满是血污。   吴邪叹气:“哪里瞒得住。”   司令部同其他营房一样,都张贴了春联挂了灯笼。司机跟着吴邪上了楼,刚走到拐角遇见副官。   副官看见吴邪并不惊讶,只是上前几步接了吴邪手里的东西,道:“管家打电话说早就出发了,怎的现在才来,佛爷都担心了。”   “出了点小事故。”   副官一愣,转头去看司机。   吴邪摆摆手,推了副官一下,道:“和司机无关,赶紧上去,饭菜都要凉了。”   管家包了很多层棉布防着饭菜冷掉,也亏得这些棉布了。   吴邪一进门,张启山起身走到他面前,道:“怎么来这么晚?”   吴邪还没说完,张启山伸手抓着吴邪的手,看着他身上的血污,眼底一暗,道:“怎么回事?哪里受伤了?”   副官本来在布菜,一听这话回头去看吴邪。   吴邪叹气,解开西装外套,把外套脱了,道:“不是我的血。”他随手将外套扔在沙发上,靠在一侧,道,“路上遇见中统的人在追杀日特。”   张启山眉头一皱,看了一眼副官,副官把碗筷摆好,直起腰说道:“清剿日特和中统有什么关系?”   吴邪没说话。   张启山指着一侧放着的其他点心,道:“拿去和其他人分了吧。”   “是。”   副官关了门出去。   张启山拉着吴邪坐下,吴邪靠在张启山怀里,伸手紧紧握着张启山。   张启山不说话,安静的陪着他。   好半晌,吴邪长长叹气,道:“新年快乐,张启山。”   这是吴邪第一次直呼其名,张启山看着吴邪,微微一笑:“新年快乐,吴邪。”   厨房做的菜都是张启山喜欢的,吴邪陪着张启山吃了一些,然后就安静的看着张启山吃。   “去把衣服换了吧。”   吴邪低头看看,起身走到内室,取了衣柜里张启山的衬衫套在身上,从内室走出来,张启山已经吃好放下筷子。   他回头看着吴邪,吴邪问道:“关于国共,如果未来要你站立场,你怎么站?”   “我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人。”   “那你要解甲归田吗?”   “只要抗战胜利。”   吴邪走到张启山面前,低头看他:“跟我去未来吗?”   张启山仰着头看他,笑起来:“如果我能去的话。”   吴邪跨坐在张启山身上,圈着张启山,与他拥吻。   他从未如此主动过。   张启山大手抱紧吴邪,舌尖顶开吴邪牙齿,长驱而入。吴邪微微张嘴,任张启山长舌在他嘴里到处乱舔,口舌开合,嘴角有银丝流下,叫这场景变得情色奢靡。   深吻完毕,张启山与吴邪分开寸许,他瞧着脸颊已经有些红润的吴邪,嘴角微微一翘,道:“做吧。”   吴邪脸色更红,他错身抱着张启山,将下颌搁在他肩上,道:“这是你办公室。”   张启山突然起身将吴邪抱起来,吴邪吓得圈紧张启山。张启山大手抱着吴邪双臀,从办公室走进内室。   “这儿行了吧?”   吴邪被张启山放在床上,他胳膊盖着双眼,道:“做吧做吧。”   张启山觉得好笑,伸手拉开他的胳膊,道:“都多少次了,怎么还这么害羞。”   吴邪看着张启山,目不转睛:“我们要么一起死,要么一起生。你能答应我吗?”   张启山没有回答吴邪,低头在吴邪裸露着的脖颈处咬了一口,牙齿咬了一点皮肉,轻轻磨捻,然后吮吸。   吴邪仰着头,眉头微微皱着,感受着张启山带着薄茧的大手滑进衬衫,张启山大手在吴邪身上游走,嘴唇也顺着脖颈一路向上,重新堵着吴邪的嘴。   手指摸上胸前两点,被画着圆揉压。吴邪不适的动动身体,无奈被张启山压得死,只好伸手去抓张启山,张启山哪里会给吴邪机会。   反手将吴邪的手压在身体下,双唇从缠绵的深吻中抽出,一路向下,隔着衬衫舔舐。吴邪“嗯”了一声,脚蹬着床边,想跑。   张启山伸手抓着他,缓慢解开他衬衫扣子,微微抬头看着吴邪,道:“现在想跑是不是有点晚。”   吴邪羞赧,道:“你、你别亲那儿。”   张启山手指缓缓向下,停在吴邪微微隆起的下身,轻轻点了几下,道:“那亲这儿?”   吴邪蜷缩起来,张启山慢慢向上,手掌覆在吴邪下身,上下缓缓抚摸:“说个地方,我亲。”   吴邪恼怒,瞪他一眼。   张启山无辜的瞧着他,道:“那总要有下嘴的地方吧,这个不让亲,那个不能亲的……直接进入正题?”张启山单手去解皮带,吴邪一惊,连忙摆手,起身想跑。完全忘了张启山另一只手还握着他要命地方,他一动,张启山便稍稍用劲,吴邪叫了一声瘫软在床上。   张启山一笑,俯身亲了吴邪一口,道:“床上听我的,床下听你的。”   吴邪生气,伸手打了一下张启山,道:“床下也没见你听我的!”   “原则性的事情不能让步。”张启山手指灵活的解开吴邪的腰带,手掌滑了进去。   内裤已经有些微湿,这小玩意儿和吴邪性格一点都不一样,吴邪总这么张扬,这小玩意儿却连勃起都是颤颤巍巍的。   吴邪忍不住哼唧两声,张启山俯身继续亲吻胸前两粒,舌尖缠绕,来回舔弄。吴邪软的一塌糊涂,身上的力气全被卸的干净。   他最敏感的地方就是这里。   最怕张启山亲的,也是这里。   张启山明明清楚,但是他就是不肯放过,一定要亲到他求饶。   吴邪哼哼唧唧,双手推拒着张启山,却没有什么力气。张启山手下速度加快,舌尖将那两粒吸的红肿,裸露的肌肤在有些冷的房间里出了些小颗粒,张启山觉得吴邪可怕,他对自己的吸引力可怕,连这小颗粒都带了几分诱惑。   吴邪脚尖绷直,下身的快感正一波一波的朝头顶袭来。张启山舌尖舔弄速度也加快,吴邪呜咽声含在嗓子里,要叫不叫的。   一切都到了顶点,吴邪伸手抓着张启山,手指越来越用力,他正在攀高峰,眼看着就要到达巅峰,张启山突然停了。   吴邪剧烈喘息,睁开眼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嘴角一挑,笑着看他:“你要等我。”   吴邪咬牙,张启山拉着吴邪的手,道:“帮我脱衣服。”   “你没有手吗?!”   张启山耸肩,手指摸了摸吴邪已经敏感到充血的下身,吴邪身体一跳,恼怒的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眼神示意吴邪继续,吴邪咬牙,伸手去解张启山的衬衫扣子,几粒扣子解的费劲,解了好半晌才解开,刚要松口气,张启山拉着吴邪的手摸向他的下身,道:“还有这儿。”   吴邪半起身,慢慢解开张启山的裤扣,褪掉裤子。   这不甘不愿的表情看在张启山眼里,都是诱惑。他弯腰亲亲吴邪,道:“真乖。”   吴邪张嘴朝张启山鼻尖咬去,张启山吓一跳,往后离了寸许,牙齿在皮肤上打了滑,张启山摸摸鼻尖,道:“你真舍得!”话音一落,按下吴邪,手掌又包裹上吴邪的要命玩意儿,吴邪身体不由自主抬高,眉头紧皱:“你慢点,慢点!”   张启山一笑,低头将吴邪那玩意儿含进嘴里,吴邪啊了一声,口腔里温热的触感和舌尖的舔弄让他几乎要一泻千里。   可张启山绝不会让吴邪这么快就舒服,他手指圈在根部,微微用力,吴邪险些疼出汗,原本那想射的感觉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吴邪说话带了几分哭腔,道:“你、张启山你、你……”却“你”不出个其他。   “要操射。”张启山脱了吴邪的长裤和内裤,吴邪彻底光光溜溜躺在张启山身下。   张启山也脱了裤子,拉了枕头垫在吴邪腰下,分开吴邪的双腿,跪坐他面前,早已涨得发紫的长根与吴邪的玩意儿叠在一起上下搓弄,张启山居高临下的看着吴邪,道:“你刚才问我,要死一起死,要生一起生,对吗?”   吴邪被磨蹭的受不住,胡乱的点着头。   张启山抱起吴邪上身,叫他半坐,他舔舐吴邪耳廓,喘着粗气,缓缓说道:“必须一起生,谁都不许死。”   巨根顶在吴邪入口,张启山拉开床头柜,翻找半天,找到一支雪花膏。他叹气,道:“只有这个能用。”   挖了一大块,抹在吴邪后庭。   吴邪知道疼,也怕疼。   他伸手圈着张启山。   张启山亲亲他,手指画着圈,揉压这那敏感地方,等柔软了一些,手指缓缓没入。   吴邪抱着张启山用力,用力到张启山忍不住笑:“你这样抱着我,我怎么做?”   “大爷爷……”   这带着哭腔的声音让张启山脑子轰的一下炸开,头皮发麻。张启山再也忍不住,放平吴邪,两指并作一起,缓缓推入,在甬道里慢慢开拓。   等三指轻松容纳,张启山扶着物什抵着洞口,缓缓推进。   “疼、疼……大爷爷……”   张启山亲亲吴邪,手掌握着吴邪被疼萎了的下身,缓缓套弄。   “乖……别叫我大爷爷,我控制不住。”   在床上被叫大爷爷,这简直像是犯了禁忌之恋一般让人觉得可耻又兴奋,张启山真怕控制不住伤了吴邪。   巨根一点点推进,吴邪疼出眼泪,张启山一点点亲了,余剩不多时,猛地刺入。   吴邪叫了一声,终于哭出声。   张启山不敢动,捧着吴邪的脸颊仔细亲吻:“乖,别哭,一会儿就好了。”   吴邪含着眼泪看着张启山,道:“能不能不做了。”   “想什么呢?”张启山缓慢动起来,吴邪呜咽着埋进张启山胸膛,张启山单手抱着他,缓缓加快。   吴邪后庭紧致,紧紧吸附这张启山的巨根,灼热又该死的舒服。吴邪趴在张启山耳边,每被撞一下,他就哼唧两声。   像猫叫。   挠的张启山心底发慌。   张启山想,如果这都能忍住,那就真不是男人了。   吴邪后悔答应张启山,他之前就领教过张启山这该死的体力,还有每次张启山都说他的自制力在遇见自己就所剩无几的狗屁话。   快速的撞击和无休止的撞击让吴邪想逃,可又半分力气没有。   在不知道被操射多少次后,吴邪终于忍不住哭着求饶,可张启山哪里有半分放过他的意思。   啪啪啪的水声伴着窗外时不时想起的炮竹声像是没有尽头,吴邪跪爬在床上,伸手张启山仍然孜孜不倦的开垦,吴邪连哭着求饶的力气都没有。   把自己包裹成礼物送给张启山,这绝对是吴邪这辈子做的最错误的决定。   三十七   “新年好。”   吴邪刚睁开朦胧睡眼,张启山的声音便在耳畔响起。吴邪看了看张启山,张启山吻他额头一下,微微一笑:“今天可以多睡一会儿。”   吴邪朝张启山怀里又钻了钻,哑着嗓子闷着声音说道:“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做起来就不知节制。”   张启山失笑,伸手揉揉他的发顶,道:“下次注意。”   张启山伸手在吴邪腰部按摩,轻一阵重一阵的。吴邪闭着眼享受着,张启山按摩了一会儿见怀里的没了动静,想着是又睡着了。他轻笑两声,又抱紧了一些。   “昨天晚上中统追杀的那个女人,不是日特,是中共。”   三十八   一侧副官和吴凌这戏演得足,吴凌一说接吴邪,副官转身就要走。杜兵连忙伸手拦下,看着张启山说道:“佛爷适才来之前,杜某刚得到消息,下人不长眼的东西错抓了佛爷府上的人,是误会,是误会,现在就叫人请来。”   张启山微微一笑,瞧着杜兵叫人安排了,抬脚顺着小路缓缓走:“近日布防任务重,杜站长到长沙张某人也没有接风洗尘,是怠慢了。”   “不不不,时局紧张,佛爷这么说是折煞杜某。”   张启山看他一眼,道:“我来长沙时孑然一身,这两年才将我这远方亲戚接到身边,这世上仅有这么一个亲人了。”张启山停下,看着远处被人好声好气请来的吴邪,“所以难免宠了一些,是有些任性,但是心地良善,若非惹他痛处,断然是不会与中统为难的。”   “是是是,底下人不懂事。”   吴邪仍然早上出门那一套西装,不过里面换上张启山的衬衫,现在袖口也有些脏了,怕是被手铐给磨出来的。   副官迎上去,上下瞧了,看着不像有伤,吴邪走到张启山面前,张启山也瞧了,吴邪脸色一整,像是受了天大委屈。   张启山心里好笑,依着吴邪性子,别说中统为难他了,他不把中统的人给吓个半死才怪。这会儿倒是知道要演戏。   吴凌应该是他们这群人里心思最一根筋的,哪里知道吴邪心里这些弯弯绕绕,他瞧着吴邪脸色和手上被手铐磨出来的锈迹,很是生气,大约是设想了吴邪被关进大牢如何如何受折磨了,对着杜兵自然也不客气。   “杜站长,如果是我带队瞎了眼连人都认不清,一定拉到跟前一个个全都毙了!知道的是误会,不知道的还以为杜站长对佛爷有意见,故意抓了小佛爷给佛爷立下马威呢!”   这话重得很,杜兵心里也有气,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连忙安抚,严肃的朝身后站着的几个人说道:“是谁抓了小佛爷,脱了上衣绑到后院去!”   那几个人领命,将要下去,张启山挥挥手,道:“不必了,杜站长不是说了,是误会。”   杜兵连连应声。   张启山看了看委屈的吴邪,伸手握着他的手,有些冰凉,瞧着还是受了点儿苦。张启山解了自己身上披风,披到吴邪身上系好,手指在离开时不着痕迹的摸了摸吴邪的下颌。   吴邪朝前蹭了一些,道:“我恩师还在牢里头呢,他们说我的恩师是日本特务!”   张启山挑眉,他是不知道所谓“恩师”的,但是清楚是他的那些朋友。他看向杜兵,杜兵一怔,随即回头厉声训道:“一群不长眼的!把人放了!”   身后人一愣,上前低声想说什么,被杜兵狠狠瞪了一眼,当下也不敢多说,转身匆匆走了。   张启山领了人在园子里转了转,又坐下喝了喝茶,叙叙旧便走了。   张启山一走,杜兵便握紧双拳。一侧站着的下属微微躬身,说道:“在重庆就听处长说过,这军统长沙站是一家独大,这会儿到了这儿,看来还真是。”   杜兵冷哼一声,道:“用不着我们动手,上头迟早容不下他!”   ************************************   张启山没有回军营,叫司机把他们送回佛爷府,吴凌很喜欢文夕,径直抱了文夕去玩。副官差人把夏春飞送至客房,打电话叫来医生。   吴邪一进门和管家打了招呼,文夕也不抱,跑楼上去洗澡。管家看看跟在无息身后的张启山,道:“小佛爷这是?”   “备点吃的。”   “是。”   张启山坐下,看着吴凌抱着文夕逗弄,文夕咯咯直笑。   “这么喜欢孩子怎么不成家?”   吴凌看了一眼张启山,眉头一皱,说道:“你这是生活滋润了,像个父辈似的跑来问我这种事,烦不烦。”   张启山失笑,翘了二郎腿靠在沙发上,也觉得自己无聊。   “今天算是把中统给得罪了。”吴凌抓了一颗糖,放在手心里左左右右让文夕猜。   “给杜兵敲敲钟也是好事,免得他认不清长沙谁做主。”   吴凌看了一眼张启山,抽手给张启山竖个大拇指:“他要是去重庆告你黑状,怕是会成上峰心中一根刺。”   张启山一笑,支着头看着文夕,道:“从委员长调派这么多大军到长沙全凭我调遣开始,上峰就已经睡不安稳了,不差这么一根刺。”   文夕猜对糖果,吴凌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把糖纸剥了放他嘴里,抱他坐在腿上。   “小佛爷救的那个,是中共吧?”   张启山点头,坦然承认。吴凌撇着嘴点头,道:“传张启山素来油盐不进,鬼神不怕,如今一瞧,真是。坐拥十万大军,却丝毫不为军职争取和担忧。怪不得有人不断告你黑状说你是长沙土皇帝。”   张启山耸肩,道:“一旦抗日战争胜利,我怕是得祈祷留个全尸。”   吴凌往张启山身边稍稍凑了凑,道:“如果抗日胜利,委员长的枪口要对准共党,佛爷你……怎么办。”   张启山翘翘嘴角,斜睨着他,道:“我的枪口,永远不会对着自己人。”   吴凌大腿一拍,差点吓到文夕,吴凌赶紧安抚,哪知文夕不吃这一套,嘴角一撇张嘴要哭,吴凌手忙脚乱,文夕伸着手要张启山抱。   张启山半起身把文夕抱在怀里好生安抚,瞪了一眼吴凌。   吴凌搓搓手,说道:“我就怕你回答我在其位谋其职这种话。”   张启山哄好文夕,冲着文夕笑笑,捏了捏他肉肉的小脸颊,对吴凌说道:“远的不必考虑那么多,能将日本人赶出去才是要紧事。现下但凡阻挡的,一律杀。”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谈的不是人命。吴凌却不寒而栗,这时候他才真正意识到所谓外界盛传的张大佛爷到底是什么样一个角色。   吴凌庆幸,他与张启山站在同一个立场。   否则,即便有过生死与共,恐怕他仍然会翻脸无情。   三十九   一进入温馨向我就卡文……   不过这个艰难的过渡章终于搞定,下面这篇文的另外一个小高潮又来了。   ----------------------------------------   吴邪洗了澡换了轻便衣服从楼上下来,刚好碰见医生从客房出来。   “严教授怎么样?”   “无碍,大多都是皮外伤,休息休息就没事了。”   吴邪点点头,请管家将医生送出去,走到客厅。   张启山和吴凌的聊天也刚刚告一个段落。   吴邪看看他们两个,伸手从张启山怀里将文夕抱走,坐在另外一侧,说道:“你们不用回司令部了吗?”   吴凌支着头看着吴邪,道:“大年初一,怎么也得陪陪小佛爷。”   吴邪撇嘴,道:“这要不是出了我这件事,我瞧你们住在司令部也不知道来府上过年。”   吴凌看了看张启山,张启山嘴角微翘,也看了眼吴凌,微微侧首去看管家:“备午饭吧,中午在府上吃。”   “是。”   管家应声刚要走,张启山又出声叫他回来,打量了府上,道:“过年弄喜庆热闹点儿,跟下人们说,中午都一起吃。”说罢,转而又叫副官,“你去军部把张德伟几个人都叫来。”   “是。”   等安排妥当,吴邪从衣服兜里拿出一页纸递给张启山。张启山展开,那张纸上用钢笔列了几个地址,张启山抬头看着吴邪。   吴邪耸肩,手指摸着文夕的头发。   张启山转而去看吴凌,把那一页纸递给吴凌,道:“让你的人,速度快,但是不要走漏风声。”   吴凌接过纸扫了一眼,对吴邪比了个大拇哥,起身整整身上的军装,道:“给我留饭啊!”   张启山一笑,道:“等你来了才开饭。”   吴邪横坐沙发,脚丫子撑起来让文夕坐在肚子上,他一下一下的上下动弹逗文夕高兴。   张启山支着头看着他们两个,徐徐说道:“你那个老师,你准备怎么安置。”   “已经暴露了,送离长沙最好。”吴邪也不看张启山,这话说得很随意。   张启山点头,两指磨撵,道:“你那帮朋友,还剩几个?”   吴邪手指一顿,逗弄文夕的幅度都小了许多,好半晌,他才回道:“应该只剩下严教授了。”   “那个被中统抓起来的姑娘呢?我以为你今天会救她。”   吴邪扭头去看张启山,张启山与他对视,满目温柔。   吴邪把文夕抱下,拍拍他让他去找管家。他从小沙发上起身走到张启山面前,道:“今天救我和严教授,就已经将你的阵营从忠心耿耿的军统给拉了出去。”   张启山仰着头看他,眉毛微挑,示意他继续说。   吴邪低着头,继续说道:“军统睚眦必报,他现在局势所迫动你不得,可一旦有机会换掉你这枚大将,委员长是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张启山双眼微眯,他从吴邪眸子里看出了无尽担忧和一些未说明白的话。张启山伸手拉着吴邪坐在腿上,手掌包裹着吴邪的手,缓慢揉捏着:“你这是在泄露天机。”   吴邪看着他,一脸莫名。   张启山忍不住笑,他伸手捏捏吴邪鼻尖,说道:“自你口中,我就不曾听过一句有关于军统的好,你一入长沙,想找日本人报仇时不找我手下军统的人,你偏偏去找这些穷得叮当响的中共,这代表什么?”   吴邪皱眉,指着张启山说道:“我可什么都没说!”   张启山连连点头:“是我太聪明。”张启山伸手将吴邪抱紧,“若说我身居要职却想独善其身,这是断然不可能的。我与你说过,只要目标一致,为国尽忠,上头如何改弦更张都与我没有多大关系。而我张启山的枪口,是永远不会对准自己人的。”   吴邪握紧张启山的手,道:“可如委员长迫你呢?”   “他拿什么迫我?拿你?拿文夕?”   吴邪缓缓点头。   张启山一笑,拍拍吴邪后背,凑近他耳边,轻声道:“我对兵权没有欲望,一个没有欲望的人自然也就不会有把柄。”   “但是……”吴邪看着张启山,“你会坐看内战吗?”   张启山不回答,他没有再往深处去想这些。张启山一直想,将日本赶出中国,他与吴邪才能长相守。   他没有想,如果日本滚出中国,那么内战怎么办?   他会坐视不理与吴邪去过安然闲适的生活吗?   吴邪叹气,伸手圈住张启山,抱紧他,道:“我大爷爷定然是个有大情大义在胸怀的男人。”   张启山苦笑。   快至晌午,张德伟带着陈胜徐会涛跟着吴凌一同进了府,这时候的佛爷府已经很热闹了。   陈胜徐会涛碍于张启山还在一旁立着,不好过去和吴邪打闹,只得站在张德伟身后对吴邪挤眉弄眼,吴邪瞧着他们实在是忍不住笑出声,引得张启山扭头去看他。   吴邪双手一摊,看着他们说道:“明明是来府上过节,还要这么多礼数不好吧?”   张启山看了一眼陈胜徐会涛,摇摇头,道:“今日过节休假,来府上皆是座上宾,不需礼数。”   张启山话音一落,吴邪就冲着陈胜徐会涛跑过去,一把搂了俩人,朝院子里走。   张德伟看着他们三个,转而再去看张启山,见张启山一脸宠溺的笑着,他摸摸鼻尖,没再说话。   吴凌对张启山比了个大拇指,示意任务完成。张启山微微一笑,低声说道:“吴邪那个教授还在府上躺着,剩余还有一些人大约都被抓了。我们不好明面上偏袒的太明显,但是找个人在中统弄些消息应该难不倒你吧?”   吴凌挑眉看着张启山,小声说道:“我怎觉着一会儿不见,你心里已经想明白立场问题了?”   “抗日战争结束前,不谈这个。”   吴凌一笑,并排与张启山站着看院子里几个人一起打闹玩耍。   这样的一个大年初一,这样一个难得安稳的新年。   但愿明年今朝,仍然是这些人,仍然是这样温馨热闹的场面。   *******************************   3月,敌人第一发炮火在凌晨时分响起。炸在长沙上空犹如惊雷,所有人都从睡梦中惊醒,仓皇坐起却不知如何是好。   吴邪抱着文夕,文夕睁了睡眼看着吴邪,吴邪安抚的摸摸他的脸蛋,刚要起身便听见管家敲门,小声的询问吴邪。   吴邪披了外套从床上下来给管家开了门,外头走廊已经灯火通明。   吴邪走到窗边朝外看,城里许多百姓家里都点了灯,但是大街空无一人,心里就算是恐惧,也宁可死在家中吧。   吴邪紧了紧身上的外套,远处空中炮火轰鸣,这场仗,终究还是打响了。   “管家你抱着文夕,再哄他睡会儿。”   管家应声,道:“小佛爷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   吴邪点点头,走到佛爷书房,手指刚触上电话,电话就响了起来。本就神经紧张,吴邪被吓得一震。   他惊魄未定的看着电话,又响了好几声,他才接起来。   “在家里,哪儿都不要去。”   张启山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冷静,他说话时背景传来的轰鸣声震破耳膜,吴邪皱皱眉,握着电话,说道:“你要去指挥所了吗?”   “嗯,你放心,我会惜命。”   吴邪握着电话,知道电话该挂掉,却又不想。那边张启山也握着电话静默了一会儿,说道:“炮火不会攻进长沙城。”   吴邪点点头,突然想到这是电话,张启山是看不到的。   “我和文夕在家里等你。”   张启山应了一声,说了一声“乖”便挂断电话。   吴邪举着电话愣了半晌,慢慢放了回去。   吴邪从在墓道回忆起从前的一切时,就开始做好张启山为国捐躯的心理准备。于张启山,以小情爱将他束缚便是犹如苍鹰折断翅膀,这样一个战乱年代,没有张启山这样的人前仆后继,吴邪怎会安然出世?   而百年后的中国如何蓬勃发展?   可当真到了这么一天,吴邪心底那股自私的念头疯狂而不受禁锢。   这乱世又非张启山一人便能拯救,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不多。历史不会更改,中国迟早会站起来。   吴邪苦笑,握紧拳头叹气,回过身看到牵着文夕手的管家站在书房外面露担忧的瞧着他。   吴邪松了拳,朝着文夕笑笑,道:“文夕醒了?再去睡会儿吧,晚些厨房做了好吃的再叫你起床。”吴邪说罢,又瞧了瞧管家,道,“没事儿,再去睡会儿吧。”   管家叹气,牵着文夕转身朝楼下走去。   吴邪回头再看看那部已经不响了的电话,走出书房,将门关好。   国人血性,一家之幸安能比得万家之幸?   四十   “什么人都不见!”   吴邪披着外套从二楼刚好拐下一楼,正听见客厅门口管家堵着门呵斥着门口的卫兵。他扬眉,高声问道:“怎么了?”   管家一惊,回头瞧吴邪的空档就已经把门掩上:“无事无事,小佛爷再睡一会儿吧。”   窗外黑透了的天,连月色都不见,只有偶尔的炮火映亮半空,吴邪走到管家面前,看了看他,伸手去开门。   管家抓着门把,说道:“文夕睡得不扎实,小佛爷去看看吧。”   他甚至带了几分央求,吴邪瞧着管家,知道外头定然站着不得了的人,管家怕他去见。吴邪深吸口气,看着管家,道:“文夕大火时,我差点没命,如今好不容易活下来我肯定是不会随意送命的。可今夜炮火轰鸣,如果不是要紧事,不会有人顶着炮火来找我的。”   管家丧着脸,他仍旧握着门把,那布满褶皱的脸让吴邪想起他的爷爷。吴邪伸手握了管家的手,说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佛爷在战场拼杀,我们岂有将人拒之门外两耳一闭不问世事的道理?”   管家两眼一闭,重重叹气,松了手。   他知道他劝不了吴邪,可是他怕吴邪犹如文夕大火时那样再骗他,佛爷在前线抗战杀敌,拼死为国,不也就是为了背后的吴邪能安然无恙吗?   外头卫兵还未走远,客厅门打开稍稍往外瞧,就能模糊瞧见大门口铁门外站着一袭长袍的男子。   那身令人熟悉的穿着打扮叫吴邪一激灵,他快步从客厅跑了出去,管家叫了一声“小佛爷”。   吴邪恍若未闻,转眼跑到门口,令卫兵把门打开,瞧着来人,说道:“严教授,出事了?”   “哎!”严教授只当是叫不出吴邪了,他夜深至此也实属无奈。吴邪瞧了瞧外头,请严教授进客厅说话,哪知严教授拒绝吴邪,说道:“若非走投无路,我是断然不想请小佛爷的。”   “严教授这是说哪里话,究竟出了什么事?”   严教授一众是地下党在长沙的一个小分支,负责交通联络,除夕夜被中统瓦解,伤亡惨重。战争打响前,严教授跟随组织重新建立分支,借助吴邪背后张启山的力量,打击了一大部分日本潜伏在长沙城内的特务。   可未曾想,在前线战事紧张的现在,竟然还在满城搜捕地下组织。   不过严教授却也不是因此来找吴邪的。   “日特在长沙伪装甚久,渗透之深非你我能想象。”严教授从长衫内里费劲的抽了一张被卷的细小的条子递给吴邪,“这上面是名单,刚刚拿到。”   三人送命才拿到这么一个情报,地下组织被中统穷追猛打,着实不能再冒险迎风顶上,现下清除日特只能靠张启山。   吴邪展开一看,被名单给震住,他瞪大眼瞧着严教授,道:“这是省政府的人员。”   “老朽知晓军事作战必然不会透露给作战以外的人员知晓,可不免消息走漏,这也是打扰小佛爷的重要原因。这个名单一定尽快铲除,万万不可拖,否则前线有险。”   吴邪紧皱双眉,瞧了半晌,突然握着严教授的手腕,说道:“铲除日特这个任务理应地下组织完成,严教授深夜求至佛爷府……是不是出事了?”   严教授看着吴邪双目,叹气:“方红曾说,小佛爷心底纯净瞧着好像世事不通,却聪明绝顶,如今老朽是真领教了。”凌晨寒风冷酷,严教授咳了几声,继续说道,“中统对我党穷追猛打,联络点一一被击破,我党措手不及,同时也知晓,怕是有内奸。内部自顾不暇,实在应付不了了。”   吴邪冷笑,道:“国破当头,这些人不知对付日本人却一心想着铲除异己!无怪乎被……”吴邪说到此突然顿住,他看了看严教授,转口说道,“此事交给我,严教授快找个安全地方,近日都不要再出现了。”   严教授双手合十对吴邪频频鞠躬,吓得吴邪也不敢正面受下,也拼命回礼。严教授没再多言,提着长衫转回夜色。   吴邪紧了紧身上外套,握紧手心内的纸条。   管家还在门口站着,等吴邪进了门,他赶紧关好门拉着吴邪到壁炉前暖和。   吴邪盘腿坐在壁炉前,展开纸条瞧了半晌,开了碳火小窗,扔了进去。   “小佛爷……”   吴邪看看管家,炉火映射下他的表情明暗不一,眉头皱作一团。吴邪一笑,伸手拍拍管家,道:“我不会去做危险的事情,我答应佛爷要等他回来。”   管家自然是不会轻易被吴邪糊弄,他叹气,道:“小佛爷不知道,文夕大火寻不着小佛爷时,佛爷有多伤心。”   吴邪脸上笑容渐渐收敛,低头看着手腕上的二响环。   “管家放心,我会安生陪佛爷一辈子。”   时代不同,从来无法轻易许诺。吴邪不敢说他的一辈子能有多长,就像他一直不知道张启山的一辈子能有多长一样。   炉火在壁炉里被烧得旺,半个身子都炙热起来,吴邪瞧着那些疯涨的火苗,像蓬勃的生命。   吴邪拿了火钳动了动碳火,火舌舔的更加凶猛。   这名单递给张启山不难,可他挡在城门前,堵着敌人不攻入长沙城。这件事怎么能让他分心?   可吴邪除了张启山以外,没有可用的人。   即便吴邪会用狙击,可没有人告诉他这些省政府高官的具体行程,他怎么暗杀?   吴邪屈膝抱着,看着地毯的花纹,眼睛顺着花纹画着一圈圈的纹路。   要借助力量,一支精良的力量。   ***********************************************   “小、小佛爷你这一大早的要出门?”   吴邪从楼上下来时用围巾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瞧着像是怕冷的不得了。   他走到餐桌前拿了一片面包,顺带伸手刮了一下文夕的鼻尖,冲着他笑笑,道:“多吃点儿,一会儿让管家带你去摸大佛。”三两口解决了面包,瞧着管家,道,“谁都不要跟着我,我去做一件事,很快就回来。”   管家刚要说话,吴邪已经快步走了出去。管家紧追了两步,哪里追的上,急的跺脚。   “昨天不是都保证过了!”   吴邪从府上出来走了没多远,伸手招来黄包车。因为战火,白日里街上的人也不多,为求生计,还有些迫不得已要上工的人。   吴邪匆匆看了两眼,任由黄包车带着自己穿梭在大街小巷。   跑了两三条街,大冷天的给车夫生生跑出一身汗,他忍不住放慢脚步,说道:“老板这是要去哪儿……绕了这么半天街……”   吴邪瞧瞧外头,说道:“你再拐一个弯儿,在那个角把我放下来就行。”   车夫应声,到了地方压了车头请吴邪下来,吴邪掏了几个大洋递给车夫,付车费那显然是多了。   车夫连声感谢,吴邪低头瞬间瞧见拐角闪过一个人影。   吴邪嘴角一翘,对着车夫好心情的说了不谢,转身朝巷子深处走去。   吴邪这紧着步在巷子里又穿梭了几次,转出大街拦了辆黄包车回了府上。   如此几天,管家都不免狐疑。   这天刚入夜,吴邪穿了一身得体欧式西服从楼上下来,管家一瞧这又要出去,不禁头大。可吴邪也不等管家唠叨,说道:“带上卫兵,备车。”   管家一愣,瞧着吴邪,吴邪摊摊手。   吴邪这个排场备的大,城门口炮火声就没有停歇过,小家小店早早就关了门,也就唯吴邪这个排场穿过几条街来到舞厅门口。   舞厅灯光璀璨,人也不多,可老板也是个混地皮胆大的,城门口有张启山的军队死死守着,子弹要是不定入眼前的石柱子,这帮人是不会怕的。   不怕战争的,还有那些除了夜夜笙歌也没了其他消遣时光的有钱人。   卫兵留了两个人跟着吴邪,其他人列开来守在舞厅门口。   吴邪大摇大摆进去,舞厅都是一些深浅不一的人物,自然也没有过多关注吴邪。吴邪却是目标明确朝卡座走去。   那里有一个专座,是给某些高官留着的,即便平日里舞厅人再多,这个位置是绝对不会给其他人坐的。   吴邪三两步走到卡座边,抬脚刚要上了那卡座台阶就被人从伸手虚拖了一下,吴邪收回脚,回头看着舞厅经理。   那经理点头哈腰,小心赔礼,说道:“这里是订过的位置,我给您换一个吧。”   吴邪一眼扫过去,因为舞厅人不多,空着的卡座也不少。   他微微一笑,道:“我就喜欢这儿,视野好。”说着话,皮鞋就已经踏了上去,那经理还没开口,屁股也已经坐在位置上。   经理看了看吴邪两侧带着枪的卫兵,心底嘀咕,他弯着腰凑近吴邪,好声好气说道:“先生,这儿是省政府范局长常坐的位置,等会儿他就来了,您别让我们为难。”   吴邪伸开双臂靠在沙发上感受着沙发到底是哪儿好,竟这么香喷喷的叫人垂涎。   他扭过头看着经理,笑道:“我不介意和范局长同座。”   经理冷汗都要滴下来,这把名头都搬了出来却眼瞧着没什么用,正考虑是不是用点硬手段,却瞥见门口熙攘,推门而入的竟是范文程。   “先生……先生……”经理迭声叫着。吴邪恍若未闻,他只微笑的看着朝这边走过来的范文程。   范文程是湖南省交通局局长,平常工作之余就好喝个酒,常来舞厅,也就自然有了专座。   当然,这类人高官在位,心高气傲,自然也是不喜欢和人分享。吴邪这样大喇喇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这怎么都让范文程心里不舒坦。   吴邪在范文程走到这卡座前站了起来,他伸出手微微一笑,道:“范局长好,我是张启山府上,我叫吴邪。”   四十一   范文程上下打量了吴邪,瞧他面色俊秀,双眼有神,伸出的手纤细白嫩简直不像个男人的手。他两侧站着背枪的卫兵,面色肃穆。这样出门敢带着卫兵的,也是除了张启山以外,没有别人了。   范文程伸手与吴邪握住,他坐了侧位。心里不悦,却也不表露在外。   吴邪倒是一直笑着,他坐下后瞧了瞧身边的经理,道:“上点酒,然后走远一点,不要再过来。”   经理看了一眼范文程,范文程微微颔首算作答应。经理这才点头哈腰的拿酒去了。   吴邪靠在一侧,手肘抵着沙发扶手支着头看着范文程,漫不经心说道:“外面炮火连天,范局长还有心情来这里喝酒啊?”   范文程看着吴邪,道:“公务繁忙,抽个时间来喝酒也是为了放松,明天工作会更好。”   扯淡!   吴邪心底冷笑,面色仍然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他瞧着经理端着托盘带着几个人一起走过来,不一小会儿,面前的酒桌上面便摆满了小吃食和红酒。   瞧着很是精致讲究,不用点餐,看来舞厅都已经很了解范文程的习惯了。   吴邪微微靠近酒桌,手指拨拉着眼前碟子里头的吃食,他扭头看着范文程,道:“范局长在酒桌上都这么讲究,更别说家里了。如果有机会,希望能到府上做客叫我开开眼。”   范文程再好的涵养在这么“不懂事”的吴邪面前也快要瓦解,他尽量控制脸上的表情,皮笑肉不笑的回道:“若论讲究,怕是没人比得起张大佛爷。”   吴邪不赞同的摇头,捏了一枚花生粒丢入口中,边嚼边道:“佛爷平日里可没这些穷讲究,就是给他糠野菜窝窝头,他也是能吃的。”吴邪朝着已经面色很不好看的范文程笑笑,道,“我只是有些烦,总是打仗,要不今天晚上应该佛爷陪我的。”   吴邪说这些话的时候,捏花生粒的小手指还翘了起来。   范文程微微皱眉,瞧着吴邪又是半晌,而后缓缓说道:“刚才舞厅声音杂乱,没有听得清楚,你是佛爷府上的……何人?”   吴邪一笑,一字一句缓慢说道:“佛爷府上,张启山的……情人。”吴邪说完,还给了一个媚眼,这倒也不算做作,趁着吴邪这个精雕玉琢的小脸儿,还真是带了几分诱惑。   身侧卫兵一直面无表情,听到这里实在没忍住,看了一眼吴邪。   吴邪捧着脸稍稍凑近了一些范文程,又道:“佛爷最近太忙,一直写作战报告,我是看不懂的,但是瞧着战术改了又改,已经好几天都没有……”   吴邪故作惆怅,晃晃高脚杯,小饮半口:“实在是寂寞,跑出来舞厅……其实早就知道范局长了……仰慕已久,擅自来了范局长常坐的位置,希望范局长大人大量别怪吴邪冲撞。”   范文程眼睛微眯,他盯着吴邪,徐徐说道:“近日战事紧张,佛爷公务繁忙也是应该的……佛爷的作战报告也是在府上完成?你看得到?”   吴邪点头,微微仰头,略带骄傲:“佛爷可是很宠我呢。”他有意无意的亮了亮手腕上的二响环,范文程瞧见一笑,终于拿了高脚杯与吴邪碰杯,道:“看来是真的很宠。”   浅谈几句,又状似无意的聊了一些有关前线战事的擦边话题。而后吴邪便拉了一个舞女下了舞池。   范文程朝后靠在沙发上看着舞池里的吴邪,若不是个禁脔,单拎出来绝对是个玉树临风的好男儿,真是可惜了。   吴邪自这天晚上之后,几乎每天都来,每天都会和范文程随意聊上几句,然后找舞女跳舞。   白天吴邪会坐着黄包车不固定的去几个地方,那几个地方大多都是地下组织曾经的联络点。   卫兵晚上跟着吴邪去舞厅,因为警觉性,他们总觉得有人尾随,专门留了两人密切关注,还真让逮着了小尾巴。   吴邪与范文程关系渐近,两个人凑作一堆翘着二郎腿还会对舞厅那些舞女做些点评,外人瞧来这真是一丘之貉。   这日吴邪和范文程聊的正开心,卫兵微微躬身凑在吴邪耳边低声说道:“有一拨人,持续跟了小佛爷三天了。”   吴邪挑眉,看了一眼卫兵,挥挥手。   范文程看着他们,问道:“怎么?有麻烦?”   吴邪耸肩,道:“佛爷凌晨四点准备佯攻日本正面部队,卫兵怕内乱,叫我早些回去呢。”   范文程握着酒杯的手指微微紧了紧,笑道:“如此战事紧张,佛爷还能记挂着小兄弟,足以见得小兄弟在佛爷心里的重要性。”   吴邪笑起来,关于这点,他还是很同意的。   两个人又聊了几句,吴邪起身说道:“早些回去吧,今夜不太平呢。”说罢,他带着卫兵起身离开。   坐上汽车,卫兵实在是忍不住,扭头对吴邪说道:“小佛爷不应该将佛爷夜里佯攻一事告知范文程。”   吴邪摇头,道:“去司令部,我见见佛爷。”   *************************************   张启山已经有近十天没有见过吴邪了,本近日都在作战指挥所,很少在司令部,可就是巧了,今天晚上刚好从指挥所返回司令部,披风还没脱就听副官说吴邪来了。   张启山眼皮一跳,他直觉吴邪这么晚跑来司令部是有事。他转身走出办公室想要去迎吴邪,哪知吴邪一路小跑,转眼就到了张启山面前。   张启山上下瞧了瞧吴邪,没一点儿伤,稍稍放心。   吴邪喘着气,小脸跑的红彤彤,他瞧了瞧走廊两头,拉着张启山进了办公室:“想死我了!”   吴邪话音一落,微微掂脚捧着张启山的脸就亲了上去。   张启山伸手抱着吴邪的后腰,侧首迎合。   两个人吻的如胶似漆,身上都有了几分变化,吴邪这才推了张启山一下,低头看着自己有些想要抬头的地方,然后又看看张启山的,忍不住笑起来。   张启山皱着眉,捏着吴邪的下巴迫他看着自己,道:“大半夜不在府上歇着,跑来干什么?”   吴邪伸出手指掂了掂张启山要命地方,张启山眉毛一跳,吴邪坏笑道:“大半夜就是想来撩一下你啊。”   半夜张启山还有一场仗要打,实在是不敢放纵,他咬咬牙,低头亲上吴邪的双唇,蹂躏半晌牙齿咬了吴邪一口。   吴邪“啊”了一声推开张启山,捂着嘴瞪着张启山:“你咬我!”   张启山捏着他的下巴晃了晃,咬牙切齿:“你能撩我,我就不能咬你?”   吴邪撇嘴,手指摸了摸嘴唇,没有流血,但是应该是鼓了小小血包。张启山看着吴邪鲜红欲滴的嘴唇,伸出手指摸了摸,道:“疼么?”   “疼!疼死了!”吴邪拍开张启山的手,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   张启山终于绷不住笑了起来。   吴邪瞪着他,然后两人一笑一怒对视半天,吴邪终于也绷不住,笑了起来。   “说吧,到底过来什么事儿。”   张启山把披风脱掉随手扔在沙发上,走到吴邪身边挨着他坐下。吴邪抱着张启山的手臂,说道:“作战计划有更改吗?”   “有。”张启山看了一眼吴邪,拿了桌子上的苹果递给他,吴邪摇手拒绝,道:“原计划今晚三点佯攻,这事有变化吗?”   “有。”张启山微微皱眉,道,“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吴邪转转眼珠子,支着头看着张启山,道:“共党来找我,说是钓了一条大鱼,稍稍透露一些作战计划给他们,能取得信任。”   张启山看着吴邪,问道:“你不会又瞒着我在做什么吧?”   “我底牌都给你亮完了!我还瞒着你什么?我就是跟他们打打擦边球,让你后院不要着火。”   张启山伸手捏了吴邪脸颊一下,道:“乱用词。”   吴邪嬉皮笑脸的蹭了蹭张启山,张启山笑笑,道:“今晚的作战计划做了改变,但是我可以配合你佯攻。”   “不会打草惊蛇?”   “不会。”   吴邪对张启山比了个“OK”手势,张启山没有理解,吴邪亲了张启山一口,大气的原谅他刚才咬自己。   吴邪看了看时钟,道:“很晚了,你休息时间宝贵,我先回去了。”他拍拍腿要起身,张启山突然伸手拉着他,微微眯眼,道:“说完了?”   吴邪疑惑,点点头:“完了。”   张启山起身站在吴邪面前,道:“那该我了。”   吴邪后退一步,防备的看着张启山:“你今晚有任务。”   张启山朝前躬身,气势放出来压的吴邪有些畏惧,他咽咽口水,往后退:“我刚才不应该撩你,大爷爷我错了。”   “认错倒是很及时,但是,不是这件事。”   吴邪转着大眼珠子苦思冥想。   张启山把吴邪逼到桌子边缘,脸上笑容也无了踪影,他缓慢问道:“穿的这么漂亮,还有香水味,来我这里之前,去了哪儿?”   吴邪心底一沉,失策。   “去、去接头了,和共党。”   “在哪儿?”   “舞、舞厅……”   “哦……和共党接头,在舞厅。”张启山直起身,吴邪舒口气,刚整了整衣服,只听张启山沉声道:“副官!进来!”   张副官应声而入,看看张启山,又看看吴邪。   “报告一下吴邪的行程!”   张副官看一眼吴邪,吴邪瞪大眼,瞧着张副官从兜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翻开来,是卫兵汇报吴邪详细的行程。   连吴邪和舞女跳了几次舞,喝了几口酒,甚至吴邪和舞女说了几句话都有。   张副官念的一板一眼,吴邪听的头皮发麻,他小心看着张启山,然后大声打断张副官:“有、有原因的!”   张启山背着手看着吴邪,微微挑眉,看着吴邪对身后副官说道:“你出去。”副官应声合上小本子,同情的看了看吴邪而后退出去把门关好。   “说吧,原因。”   吴邪溜着办公桌边,陪着笑,道:“我去舞厅总要喝点酒跳跳舞,不然怎么迷惑别人对吧。”   张启山不动如山的看着吴邪,吴邪指着张启山,作势委屈:“你、你前线战事这么紧张,你还有心情听人汇报我的行程!时刻监控我,没有人道!”   张启山认同的点头,仍然不说话。   吴邪终于溜到门边,手指刚爬到扶手上,张启山出声道:“你如果敢把门打开,我就让你后悔来过司令部。”   吴邪当然没那个胆子,他松了手指,作势要哭:“张启山你威胁我!”   “过来。”   “我不!”   “再说一次,过来。”   吴邪梗着头还想拒绝,但是瞧着张启山那脸色,他丧着脸朝张启山面前走去。   张启山看着吴邪,道:“裤子脱了。”   吴邪一愣,气愤的指着张启山:“你不要太过分!”   张启山不说话,只瞧着吴邪。   吴邪这下是真相信张启山是生气了,本来他还觉得可能张启山是逗他玩儿,装腔作势的委屈这会儿变成真委屈,眼眶一红就想掉眼泪。   但是手上却不停,解开腰带,把裤子使劲儿往下一脱,就这么赤条条的站在张启山面前。   张启山拽了吴邪到沙发上,扬手就朝他雪白屁股上打了几巴掌。吴邪这下是一点儿憋不住哭声,大声哭喊起来。   外头张副官听得真切,一边觉得好笑,一边又怕张启山生气真把人揍个好歹,可终究也是没胆子推门的。   谁知道会看见啥。   吴邪哇哇哭着,张启山手下力气当然也没有用劲儿,但是惩戒还是有的,雪白屁股还是给揍红了。   张启山狠了心任由吴邪哭闹,过了一阵儿,吴邪趴在他腿上抽泣,没了声音。张启山说道:“我以前跟你说过,舞厅那种地方只有我陪着才能进去,如果非要进去,敢碰碰那些舞女试试,你是全忘了。”   “那是任务,呜呜,是任务!”   “任务?”张启山语气威胁之意甚重。吴邪趴在腿上听了怯懦几声也不敢顶嘴,张启山又道,“前几日卫兵汇报,我还只当是你玩儿心重,哪知你竟能在舞厅窝足七天,夜夜笙歌,连哪个舞女跳舞漂亮都清清楚楚。这个任务做的真是认真。”   吴邪耷拉着头,说是任务,他其实也是玩儿的开心。从来没有这么放纵的和美女跳过舞,何况是舞厅里妆容精致的女人瞧起来一点都不像个风尘女子,吴邪的玩心重,玩儿起来哪儿还记得张启山说过什么。   他哼哼几声光着屁股耷拉在张启山腿上不说话。   张启山耗了他好一会儿,才把他的裤子提上,让他站在自己面前。   “你刚才说的后院起火,就是这个意思。”   吴邪一脸不高兴,低着头抓了外套就朝外走,张启山也不拦他,等他打开门,他才缓缓说道:“再有下一次,我就把你绑在司令部。”   副官正好听见,刚想笑,瞧见吴邪在瞪自己,连忙一整脸色,就差敬礼。   吴邪回头看了一眼张启山,怒道:“张启山你就是个土霸王!”说完就生气的走了出去,张启山好整以暇的支着头看着门口。   副官看了看张启山,憋着笑,说道:“我去送送小佛爷。”   四十二   吴邪“卖”给范文程的消息很准确,半夜佯攻对方一点慌乱没有。   张启山拿着望远镜看了半天,一侧吴凌是怎么都想不通搞一个佯攻多此一举。   张启山放下望远镜,接过副官递过来的热水,喝了几口。吴凌说道:“今晚原计划呢?这个佯攻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张启山摇头,道:“有好处啊,我们佯攻没有奏效,说明对方知道我们今晚佯攻。如果按照原计划继续进行围攻的话,反而是令他们警戒心降低。”   吴凌挑眉:“对方是怎么知道我们佯攻的?有内奸?”   张启山一笑,道:“是啊,有内奸。”   吴凌这下是真看不懂了,有内奸还这么高兴。   通信兵还站在指挥所等待命令,张启山侧头看着吴凌想了会儿,道:“取消今晚行动计划,通知所有部队轮班警戒休息。”   “为什么!刚才不是说了我们再攻击一定会让对方措手不及?”   张启山看吴凌一眼,转过身对副官说道:“放个消息出去,就说我们内部筛查内奸。”   副官领命。   吴凌这脑子是真想不通了:“佛爷这是什么意思?”   “昨晚吴邪来找我,让我佯攻配合他。”   吴凌一愣。张启山坐在椅子上,道:“根据我们刚才佯攻结果来看,他这个消息应该是卖给了日本特务,城内还有特务。如果我们继续进攻,有可能会让吴邪那边被动,倒不如借此机会原地休息,给战士们一个休息时间。另一方面也算是让日本认为情报准确,得意忘形。”   吴凌拉着椅子凑近张启山,道:“里应外合?”   张启山想起吴邪来找自己那亦真亦假的话,他知道吴邪不会安分待在家里,卫兵汇报吴邪的行程虽然仔细,但是头脑简单,看不出吴邪到底是想做什么。   即便许多事不希望吴邪参与,可战争是非常时期,张启山前线紧张,他能分多少神去管顾吴邪?况且,国破在即,为一己之私折断吴邪想要报效的翅膀终究还是残忍了一些。   吴凌歪着头想了一会儿,越想越有意思,追问道:“小佛爷看着年纪不大,但是间谍手段倒是很有一套。”   张启山深吸口气,看着吴凌,道:“你知道我们最新作战计划的战略扩张出自谁之手吗?”   吴凌眨眨眼,他当然认为是张启山。   “吴邪。”   “吴邪?!”   “吴邪。”   吴凌瞪大眼,张口结舌。   张启山笑笑,握着茶缸又喝了几口水,道:“他脑子里装的都是一些你我想不到的作战想法,如果把他拉到阵前,一定是一个指挥奇才。”   “不、不会吧……小佛爷……小佛爷看着……”   “像个孩子?”   吴凌点头。   张启山失笑:“本来就是个孩子,爱玩儿爱折腾。只是脑子里也是真有东西,不然,你认为他是怎么跟共党搭上线的?”   吴凌晃晃脑袋,半晌失笑,然后对张启山比了个大拇哥:“服。”   *******************************************   吴邪比平常晚了一些到舞厅,身侧一直跟着的卫兵总觉得吴邪一直瞪自己,他们也不知道哪儿犯了错,握紧枪也不敢吭声。   范文程倒是很早就到了,远远瞧见吴邪就起身迎了过去,很是热情。   吴邪朝他一笑,道:“范局长今天是喜事临门?这么开心。”   范文程跟着笑,拉吴邪坐下又亲自倒了酒,道:“能遇见小兄弟是范某人的福气,以后不要叫局长,太见外。”   吴邪嘴角微翘,晃晃酒杯看着舞池里扭动的人。范文程顺着吴邪目光也瞧着舞池,道:“有喜欢的吗?楼上开个房间。”   吴邪摇头,道:“如果让佛爷知道了,打断我的腿。”   这是实话,就跳个舞还能挨揍,别说睡一觉,那简直是自己找死。   “佛爷对小兄弟是真好,真真儿的好。”   吴邪看一眼范文程,道:“那是。”说罢又叹气,道,“可惜太霸道,近期如果不是他打仗,我是没有机会来舞厅这种地方的。”   范文程看着吴邪,他觉得吴邪多少还是有些郁郁不得志的,即便是张启山多么宠爱他。男人嘛,谁愿意一直在人之下?   范文程笑笑,道:“佛爷在外打仗,不知道那么多事儿的。”   吴邪撇嘴,示意范文程看身后的卫兵,小声说道:“看他们明着是保护,其实暗地里是监视我。”   “小事儿。”范文程笑得一脸算计,他凑近吴邪在他耳边嘀咕几句。吴邪扭头看看他,好半晌才笑起来。   ***************************************   “佛爷,卫兵来报,小佛爷跟丢了。”   副官推门进了张启山书房,张启山正和吴凌在内的几个军官一起讨论作战方案,闻言张启山拿着铅笔的略微一抖,但是很快镇定下来,双眼仍旧看着地图,漫不经心的回道:“知道了。”   副官也没料到张启山会这么回复,他一时愣住。吴凌来回看两眼,道:“不打紧?”   张启山摇头,铅笔又圈了几个地方,继续讨论作战方案。   吴邪如果有意想甩掉卫兵,多的是办法,何况还有一个范文程在帮助吴邪。   吴邪被灌的酩酊大醉,身侧好几个漂亮姑娘围着他,伴着脂粉味儿叫吴邪作呕,他东倒西歪,范文程还在劝酒。   “兄弟以后想玩儿,哥哥我来安排。”   “谢、谢哥!”吴邪打了个酒嗝,熏坏旁边的姑娘,掩鼻故作嫌弃。吴邪忍不住笑,笑着还去看范文程,范文程跟着赔笑,拿着酒杯又端到吴邪面前,道:“其实省政府一直很敬仰佛爷的作战思路,总是叫敌人措手不及,可惜没有什么机会和佛爷见面,否则还能瞻仰一下作战。”   吴邪本来已经闭上的双眼又勉强睁开,糊里糊涂的指着一侧的姑娘说道:“范局长!范哥!你对吴邪这么好,这么点儿小愿望我、我还不能满足?”吴邪晃晃手指,笑道,“福寿街289号,那是张启山跟共党联络地点,我知道!”吴邪拍拍胸脯,想起身却脚下虚浮又摔了下去,惹得姑娘们心疼安抚。   吴邪闭上眼摊在椅子上,晃着手说道:“张、张启山所有,所有作战计划,都、都在那儿。”   范文程微微眯眼,嘴角一翘,道:“想不到佛爷还与共党有联络。”他起身把外套穿好,冲着瘫软在椅子上的吴邪笑笑,转身走了出去。   原本喧闹的酒桌上,因为范文程离开,吴邪醉的不省人事而渐渐归于寂静。   过了约莫半个小时,吴邪缓缓睁开眼酒桌狼藉,胃里一阵翻滚,猛地坐起张口就吐了出来,这一吐简直要将胃掏空,疼得很。   吴邪缓过一阵,费力起身走到窗户边,微微掀开一角朝外看去。   外头范文程的汽车已经消失无影,大约是去了吴邪说的那个地点。吴邪捂着胃,脚步虚浮的朝外走去。   “吴先生,您睡一会儿吧。”   吴邪摆手,道:“打电话给佛爷府,让人来接我。”说罢,倒在饭店大厅沙发上不省人事。   *************************************   一夜宿醉,第二日头疼欲裂。   吴邪睡得也不安稳,半夜抱着床边又吐了几次,惹得管家又心疼又气愤,止不住数落吴邪。   吴邪哪里听得进去,胃里已经吐干净,再吐下去也只是胃酸,实在没有什么了。   可就是难受。   范文程这王八蛋也不知道灌得是什么酒。   这顿酒整折腾一夜才算吐干净,管家叫厨房煮了醒酒汤想让吴邪喝了,哪知睡得人事不省,怎么叫都叫不醒。   管家端着碗在一边唉声叹气,下了楼也要逮着卫兵几次数落出气。   将近夜幕,吴邪才悠悠醒来,他睁着眼,一时分辨不出身在何方,怔了好一阵,才突然想起什么,翻身坐起,气得太猛险些又晕过去。   吴邪抱着头,低声咒骂范文程。他敲敲床帮,不一会儿就听见门外脚步杂乱,管家推门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丫头。   “我的小佛爷你可算是醒了!饿不饿,厨房一直热着粥。”   吴邪没精打采的看一眼管家,抱着头说道:“管家你叫阿三过来,我有事。”   管家想数落吴邪,可瞧他确实难受,只能差了丫头去叫门口的卫兵阿三。   白粥端到桌边,吴邪拿着勺子舀了舀没有胃口,汤匙叮当一声被扔回碗里,道:“要是再喝酒,我吴字倒过来写!”   “这要是叫佛爷知道了,肯定生气。”   “所以就别让佛爷知道啊。”吴邪看着管家,一脸央求。   管家气道:“小佛爷甩了府上阿三他们的时候怎么就不想着佛爷生不生气?”   吴邪抱着头,一脸痛苦。管家看着心疼,也不忍心生气,只得哄着吴邪让他多少吃点东西。   吴邪咕哝半天,道:“我想吃面条,加点醋。”   “行!”管家一听吴邪有想吃的东西,顿时来了精神,起身就去厨房。外头阿三也走了过来,吴邪支着头看着阿三,道:“你去打听打听,交通局那个范文程现在人在哪儿。”   “抓了。”阿三回得快,吴邪一时没反应过来:“啊?”   阿三回身出去,不一会儿又折回,手上多了一份报纸。   『省政府交通局局长范文程通敌,已被当场击毙。』   吴邪捏着报纸笑起来,然后倒在沙发上舒口气:“去跟管家说一声,面条上还要卧个鸡蛋!”   “是。”   房门关好,吴邪头疼不舒服还是高兴的手足舞蹈了半晌,很是得意。   这是得归功于现代社会那些编剧伟大的脑洞,谍战剧看多了也是有好处的!吴邪晃着手,二响环叮叮当当。   中统不会放过吴邪这条大鱼的,顺着吴邪能摸到张启山的命门,他们现在不轻举妄动,是为了钓更多的鱼,也是忌惮张启山在长沙的势力。   这支“战斗精良”的人马,如果放着不用实在是可惜。   这招借刀杀人实在是用的爽快!   范文程也是倒霉,偏偏就落进吴邪的圈套。大约他们是不清楚,现在和吴邪能沾上边儿的,都已经被中统打了“共党”的标签。   四十三   吴邪如法炮制,屡屡得手。放在中统档案室有关吴邪的“通共”证据大约已经摞的山高。吴邪表现很是坦然,可汇报到张启山耳朵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为攻长沙,日本调派大军正面攻打,即便艰辛却也占着武器精良。国戢民戢党死伤无数,张启山战争艰难,可身后的长沙却前所未有令人安心。   这并非夸赞吴邪,而是那些抗战一心的地下工作者,不分党派兢兢业业。   副官每每抽了张启山休息时间来汇报吴邪流水账般的行程时,张启山总有一种放松的感觉。即便听到吴邪惹得到处鸡飞狗跳,他也觉得安心和放松。   这就像是折射戢出张启山这样抗战一线将士奋勇杀敌的身后,正是期盼着他们的鲜血能换来的就是这种平淡安逸的幸福。   乱世中,片刻安宁。   长沙省政戢府短短两月已经涉嫌“通共”或“通敌”官员十六位,根本不及省政戢府提审就已经被所谓“正义之士”击毙。   这令省长极为愤怒却又无可奈何。   虽然荒唐,可战时,军方永远力压地方。   省政戢府只好忍气吞声,背负着治戢下不严的名声。   副官这几日的汇报也夹杂了一些有关于省政戢府官员通敌的新闻。   张启山一边翻阅着电报,一边听着副官说话。等副官全都说完,他才缓缓抬头,道:“你让卫兵查一下吴邪这段时间接触的人都叫什么,列一个名单出来。”   副官应声。   张启山又道:“你告诉阿三,以后如果汇报行程还是这么没有营养,就踢回连队,别在佛爷府守着了。”   “是。”   副官退出办公室,张启山把电报全部看完放在一边,他眼底血丝遍布,从开战到现在,一个舒服觉都没有睡过。   张启山拿了电话,打回府上,意料之中的听到吴邪不在府上。   管家大约是怕张启山生气,说吴邪并不常出去。张启山无奈一笑,应和几声挂了电话。按作战计划,张启山一众指挥与日军一线之隔对设前线指挥所。   自此司令部全线撤离长沙城,搬至一线。   这是破釜沉舟也是为鼓舞士气的作战决定,这些高高在上的最高司令官也是展现以血明志,坚持抗战的态度。   战事拉的越长,战士的杀敌情绪越麻木,军心在这种时候若是不稳,定然一败涂地。   张启山远离长沙不怕,可他怕吴邪。   吴邪是一个未知,他有办法来到这儿,也会有办法离开。或者他甚至都不知道除了死以外,怎么能离开这儿。如果在某种契机下,吴邪又离开了怎么办?   那是张启山无法掌控的,而同时,吴邪总是瞒着自己去做一些危险的事情,自己一旦离开长沙,隐藏的危险会不会破土而出,一直虎视眈眈的中统呢?   副官返回很快,他打个电话就清楚吴邪这些时候都见的谁。   只是名单在手,他心也凉了七七八八。   他估计阿三要糟,同时,吴邪也要糟。   张启山在闭目养神,副官轻手轻脚推开门看了看,想退回去便听到张启山说话。   “查到了?”   “嗯……”副官走到桌前,将名单递给张启山。   张启山睁开眼扫了一眼,没再吭声。   副官小心瞧着张启山的脸色,道:“阿三也是没想那么多……小佛爷爱玩儿闹……”   “这话说出来能说服你自己吗?”   副官闭了嘴,低着头。   张启山起身,在办公室来回走了两圈,道:“按道理,这些事情不应该是吴邪来做。”张启山顿了顿,又走了两步,“看来长沙地下组织出了问题。”   “属下是否需要回一趟府上?”   张启山摇头:“最快三日,我们要全线撤出长沙城区,司令部指挥所退离城区五十公里,作战线路拉至浏阳河沿岸。届时如果城区出了什么事,你我快马加鞭也要半日才能到达。我们一旦离开,就是给中统留了机会。”   “我们是否要敲打中统?”   “虽然我们都隶属于委员长,可毕竟军区水深。”   副官被张启山这三言两语给说的也担忧起来,他低头思考良久,道:“若我们留一支精良部队以卫城名义留在长沙呢?”   “卫城有警戢察局和保卫队。”张启山背着手看着窗外萧瑟风景。   副官叹气,嘟囔道:“那不如把小佛爷带走。”   “你去差人把吴邪找来。”   “是。”   ********************************   吴邪这次是安生着,没有去舞厅也没有满城瞎转悠。他去了茶社,与坐在同一桌的粗布汉子聊得火热,说道激情地方就差没有捋袖子干上一架了。   吴邪喜欢这种地方,接地气儿,最主要就是消息灵通。   他不让卫兵进来,远远在茶社一角待着。   他撩了长袍一只腿踩在长椅上正准备高谈论阔的证明自己观点,哪知原本喧嚣的茶社陡然安静下来,吴邪扭头一看,是自家卫兵面色肃穆背着枪走了进来。   人站在吴邪身边,低声叫了“小佛爷”,又请吴邪到司令部。   这下好了,同桌那人与吴邪理论张启山作战以及军部那些“没脑子”的指挥官,被眼前卫兵吓得魂飞魄散,瞪眼瞧着吴邪都软了腿。   吴邪咋咋嘴,被打断了高谈论阔很是不舒坦,他瞪了一眼卫兵,道:“不能等我说完这段话么!”   “小佛爷……佛爷急令。”   吴邪瞪着卫兵,想了想张启山,把捋起来的袖子规规矩矩放下,看了一圈寂静的茶社,挥挥手说道:“言论自戢由!无妨,不用怕!”说着话他又拍拍眼前桌子,示意与他争执那人回魂,“我们小老百姓抗战眼光放的终究不远,若那张启山和几个指挥官是个菜包子,委员长怎么可能放心将这么一座城交给他?得了,有机会咱们再聊!”   吴邪抓了一把花生,大摇大摆的走了出去。   他出去良久,茶社都没有一人讲话。   吴邪坐上车,看了看坐在车上面色难看的阿三,说道:“怎么?佛爷不高兴了?”   阿三本来在府上做卫兵做得挺好,否则也不能成了领头狼。可偏偏遇见个吴邪,打不得管不得,只能好声好气哄着还得防着被甩,每天兢兢业业记录,却也没想着吴邪心眼子那么多,见得每一个人都有这天大的关系。   这保护小佛爷的工作,阿三算是做的糟糕透顶。   阿三闭着嘴不说话,脸色瞧着越来越差。这把吴邪也吓得够呛,坐在后座一个劲儿想自己最近有没有做什么事让张启山生气。   没有摸舞女的手,也没有跳舞,至少在阿三能看得见的地方,他是没有越雷池半步。张启山应该逮不着什么才对。   吴邪提心吊胆的看着汽车拐进司令部,从车上刚跳下就看见从大楼里出来的副官。   吴邪像是看见救命稻草,冲过去拽着副官说道:“佛爷生气了吗?”   副官点头,不等吴邪问话,对吴邪身后的阿三说道:“去警卫处领罚。”阿三敬了军礼,转身朝警卫处走去。   这下吴邪心凉的透透,保护自己的阿三都被罚了,那自己得惨成什么样儿。   他转身想走,副官一把抓戢住,看着他说道:“我的小佛爷,你要干什么去?”   “佛爷消消气我再来。”   “你现在如果离开司令部,那就真的完了。”副官拉着吴邪朝楼上走,吴邪哭丧着脸,说道:“我最近真的安生着呢,什么都没干。”   副官一笑,把人带到张启山办公室门前,小声道:“佛爷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实回答千万别瞒着,佛爷什么都知道。”   说罢,他推开门,请吴邪进去。   吴邪眨巴几下眼,看着坐在办公桌前的张启山,连日抗战,张启山消瘦不少。吴邪凑到跟前,骑到张启山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说道:“大戢爷爷你瘦了好多。”   张启山冷眼看着他,瞧着这吴邪还能玩儿出什么花儿来。   吴邪伸手抱着张启山,在他脖颈间来回蹭。   张启山叹气,总是拿吴邪没什么办法,伸手抱着吴邪,道:“最近都做了什么?”   “也没做什么,就是约约朋友,喝喝酒,聊聊天。”   这是实话,可是约什么朋友,喝多少酒,聊的什么天就不好说了。   张启山深吸口气,拍拍他,示意他扭头去看自己桌子。   吴邪回过身,瞧着桌子上摆了许多废掉的纸张,上头尽是一些机密文件,可是最显眼的,莫过于一张纸上用铅笔写的名单。   吴邪头皮发麻,转回身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微微仰头与吴邪对视,道:“和这些人喝酒聊天吗?”   “嗯……”吴邪老实回答。   “他们是谁杀的?”   “不是我!”   “我当然知道不是你。”张启山看着吴邪,吴邪小戢脸颜色漂亮,不一会儿几番变化,最终他还是任命般低头交代:“谭教授来求我,这些人都是省政戢府高官,却也是日本特务卖国贼!若是不尽早清除肯定对长沙有所危害,对你前线打仗也不好。可我又不能来求你,你前线抗战已经辛苦,怎好分神,所以我就想了一招借刀杀人。”   “是好方法,很聪明。”张启山肯定吴邪,他这个小脑袋瓜子确实转得灵活,“但是你这是将自己亲手放进中统的必杀名单上。”   “中统抓不着我,他若是来翻这些旧账,我一笔笔都能算得清楚,这些人根本不是所谓的共/党/分/子,那是日特!这些谭教授那里都有证据!”   “如果你被我这样耍的团团转,即便你是暗杀日特又怎样?”   吴邪哑然。   张启山伸手理理吴邪有些翘角的鬓角,道:“如果整个司令部撤出长沙城区,中统会不会对你下手,你想过吗?”   吴邪看着张启山:“你们要撤离?”   “对。”   “撤到哪儿?”   “浏阳河一带。”   吴邪从张启山身上下来,拧着眉走了几步,道:“将日军压退河岸,距城区百里安营扎寨这也是以表抗日决心……”吴邪回头看着张启山,鼻头泛酸。   长沙会战终于还是进入了胶着状态,国军投入百万,死伤不计其数。最为惨烈的战争已经在吴邪眼前拉开帷幕。   而指挥这场战役的,偏偏又是吴邪的大戢爷爷张启山。   这本来就惨烈的战役又多了一个叫人揪心的人,吴邪渐渐红了眼眶。   张启山倒是没料到吴邪反应竟是这样,他起身走到吴邪面前,轻声说道:“也是个当爹的人了,怎么说着话就要哭。”   “我要多久才能见你。”   张启山答不上来,司令部目前在长沙城区还好一些,想要见吴邪或者吴邪想要见他坐个车不消功夫,但是如果退至浏阳河,这百里路走来犹如千里。   日军攻打长沙也是决心坚定,势必要突破防线攻陷长沙。以这个战争形势,那岂是短期可以结束的?   张启山叹气,将人搂入怀中,道:“击退日军。”   张启山不知道的是,这长沙会战是从1939年一直持续到1944年,整整五年光景。抗战阵线不止浏阳河,乃至整个湖南省。吴邪若想见张启山,那是比登天还难了。   吴邪埋在张启山怀中,眼泪往下掉着,却不出声。他闷了半晌,才徐徐说道:“我等你。”   四十四   张启山放心不下吴邪,他知道如果军部一旦撤离城区,中统势必有所行动。思量再三,张启山拆分一个机动队共百人留在城区,以护城名义。   大军撤离当日,吴邪穿着黑色风衣站在车边远远看着张启山。张启山回头看着吴邪,他身后不远处是中统长沙站站长杜兵。   今日大军启程,许多人来送,无论是真心相待还是心怀鬼胎。   副官已将车门拉开,张启山看了一眼,转身朝吴邪走去。   春日刚至,还是有些凉意。张启山将吴邪风衣紧了紧,又整了整他的衣领,用不高不低杜兵刚好听到的声音说道:“我张启山在这世上一遭,亲人与我年少去世,唯留你与文夕伴我身侧,我至前线奋勇杀敌,为的就是你和文夕。如果你与文夕有个三长两短,我张启山纵然粉身碎骨,也绝不放过至你二人于死地之人。”   吴邪仰着脸看着张启山,一声不吭。张启山叹气,将他拥入怀中,低声在他耳边说道:“百人任你调遣,若当真中统与你过不去,只管杀,万事有我。我只要你答应我,必须好好儿活着等我回来。”   吴邪闷声点头,张启山松开他,仔仔细细又瞧了瞧他,转身大步走到汽车边,上了车。   军部车队行驶不快,却也很快就消失在吴邪眼前。   吴邪慢慢低下头,瞧着地面许久,坐回车上。   也只有乱世才会叫人无限思念安逸,惶惶不可终日是如今战乱年代的真实写照。吴邪想起他在大学时代坐在电脑前与同学一起打游戏时端着枪总觉得所向披靡。那时候同学们就经常说,乱世出英雄,若自己生在战乱年代,说不定就是一旷世英雄。   可当真身在乱世,太平二字就成了绝望的设想。   活着,就成了奢望。   **********************************   吴邪爱上了广播,广播总是长时间开着,机械的声音播报全国战况,或惨烈或胜利。他终于还是狠下心把文夕送进了私塾,管家心疼他不开口讲话免不得受欺负。   吴邪却执拗的说,只有逼着他,他才有可能开口。   况且大少爷不能真的就成了大少爷,专门请了教书先生来府上教课,那么文夕永远也只能是个大少爷。   他不知民间疾苦,往后也不会成才。   送文夕上学从来都是吴邪亲自去,等文夕开始听课,他就晃悠着在他的私塾学校里到处转转,偶尔看到围着红围巾的女孩,都会想起方红。   他最终也没能救了她,她还曾高兴的对吴邪说,她要做吴邪的入党介绍人。长沙地下党重建的速度很快,可也比不上中统打击的速度。   严教授说,内部有内奸。   他们已经自顾不暇,而长沙城内所谓的日军特务到底有没有消灭干净,谁也不知道。   吴邪身后一直跟着中统的尾巴,中统在伺机而动。他们希望吴邪与地下党接头好让他们逮个正着。但是吴邪自张启山离开长沙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他们。   也许严教授考虑过吴邪的处境,又或许他们自顾不暇来不及请吴邪加入组织并帮忙。   吴邪找个长椅刚要坐下,教文夕国文的老师抱着教案朝这边走来,吴邪又重新站好,微笑着与她打了招呼。   她有些讶异吴邪没有离开,看了看文夕上课的方向,道:“文夕要上一天的课,吴先生……”   “我不是在等他,我只是喜欢学校的氛围,在这里坐一坐。”吴邪说话很柔和,这让一些不熟悉他的人,认为他应该是一个儒雅有礼的父亲。   哪里和小佛爷划得上等号。   吴邪客气与国文老师道了别,坐在长椅上看着私塾里有一些学生成群结队的玩闹。   手腕上的二响环有些大了,吴邪知道自己肯定是瘦了,瘦到不注意些二响环会掉落的地步。吴邪叹气,把袖子往上捋了捋,无意间看见皮下high少给自己植入的芯片居然发出红色的亮点。   吴邪瞪大眼,他猛地起身。   那红点像是没电了似的,微弱的闪烁几次便又沉寂下去。   吴邪一把握住植入芯片的位置,那应该是GPS定位。这么久了,它从来没有过反应,现在有反应代表什么?   High少下了墓,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吗?   吴邪扭头寻找,他想看到一些有价值的东西,却什么也没有。吴邪额头上出了一丝薄汗,他前所未有的紧张。   ***************************************   “卧槽你到底行不行啊!我他妈都在这儿转十圈儿了!”   胖子握着方向盘心下很是急躁,他忍不住吼身边拿着手机和电脑不停敲敲打打的high少。   High少急一头汗,道:“他真的就在这附近,刚才地标显示了!胖爷你再开,慢点开,我要找到准确定位。”   “你怎么知道他会在长沙?!”   胖子和high少是三天前来到长沙的,一路从杭州开车开过来。胖子虽然觉得high少很不靠谱,可high少的模样看起来信誓旦旦不像有假。   “吴邪下墓前一直在查一个人,叫张启山。”   胖子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听过,方向盘刚打了个方向,high突然叫起来:“停停停!!就在这儿!”   “我停你大爷!”胖子骂起来,把车调了头,停好,“你眼瞎啊,那是警亭,警察叔叔看着你呢,你是不傻!”   胖子开了车门从车上下来,high少也跳下车,拿着手机跑到刚才汽车掉头的位置。   GPS定位果然闪烁起来。胖子低着头瞪大眼,然后抬头看周围,瞧了半晌,又看看high少,他觉得头皮发紧,伸手抓抓头,道:“这他妈是个十字路口啊。”   High少四周看了看,远处警察已经注意到他们两个,正大步走过来:“你们要不要命了?”   胖子拽着high少,一个劲儿道歉,跑回路边:“张启山是谁?”   High少坐在马路牙子上,颓丧的看着马路中央:“张氏一族,之前三叔说过。老九门的张大佛爷,张启山。”   胖子一拍大腿,想起来了。   “长沙人!”   “嗯。”high少看着手机上GPS,他是前几天突然佛至心灵想起来吴邪之前怪异的反应,然后才去查吴邪当时查的那份资料。   其实来长沙他只是试试,没有十分把握。可谁知道竟然真的在长沙。   “你说小三爷在这儿的话……”胖子一摊手,“哪儿有?”   High少很苦恼,他把芯片植入吴邪身上,然后带他下墓,他觉得吴邪是从自己手上丢的。吴三省虽然没有怪过他,可吴三省自吴邪失踪以后就几乎没再出过门,有许多人来请吴三省下斗都被拒,high少知道,吴邪的失踪还是给吴三省造成了难以磨灭的伤痛。   手指无意识的拨拉手机,弹窗在手指下来回纷飞,胖子看high少这难受劲儿,也不舍得骂了,只能跟着唉声叹气。   “胖爷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high少抱着双臂,搭在双膝上,“如果我们按照他去找张启山的思路走的话……他有没有可能确实在这儿,只是,这儿是七十年前的这儿?”   High少说得乱七八糟,可胖子却神奇一般的听懂了。   他瞪大眼与high少对视,过了两分钟,俩人才猛然回神,不约而同起身朝汽车跑去。   High少打开车门,打开电脑,输入长沙地图,然后开始搜索长沙七十年前。   胖子在一边探头看,然后觉得实在是热,心热体热,启动汽车打开空调呼呼的吹。电脑搜索七十年前的长沙,能在百度上出现的东西实在太少。   烈日下研究了半晌,high少回头看看不远处的十字路口,道:“这里原先应该是一所学校,一所名为兴德的私塾。”high少合上笔记本,看着前方,道,“我们得去一趟博物馆,得和了解长沙历史的老师傅好好聊聊。”   ********************************************   吴邪近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可把管家给急坏了。吴邪三餐正常,平日送送文夕,余下时间读读书,并不见有什么病痛,可怎么就瘦成这样。   管家寻了许多食疗的法子,都不管用。吴邪一日比一日瘦,医生也检查过,说是体虚内弱,开了许多增补的方子。   是否奏效倒不好说,管家这不熬了药,正要端到书房去。   “小佛爷别看书了,歇会儿吧。”药汁儿泛苦,管家备了蜜饯。吴邪瞧了一眼黑乎乎的药汁,叹气:“管家,我真没病。”   吴邪穿着睡衣长袍,本来佛爷还在时,还有些圆润,后来虽然瘦了一些,可精瘦的身材正正好,谁知道这一瘦就像是刹不住车,一路瘦下来,再这么瘦下去怕是要脱相。   管家红了眼,心里急得不行。   吴邪最看不得管家这模样,赶紧端了药碗皱着眉头一口气全喝完,苦哈哈的吐了吐舌头又捏了蜜饯进嘴里:“好了好了,我喝完了。”   “小佛爷……您到底是哪儿不舒服,可要告诉我啊。”   “真没有不舒服的,我大约是缺乏锻炼了,回头我送了文夕,找个地方跑跑步运动一下就好了。”吴邪说完,看管家还想说,赶紧合了书本起身半推半劝的将管家给劝了出去。而后低着头看自己的身体。   吴邪知道自己确实瘦的厉害,生理上他不懂,可是心理上,想张启山想得要得病了。   吴邪站在电话前,阵前电话转不得,电话占线如果占了战机,那是罪孽。他与张启山一别已经半载,除了一封简单的电报以外,再无其他消息。   广播里那些东西是做不得数的,有时为了稳定民心,他们也是会胡扯八道的。   吴邪捋开袖子看芯片的位置,前些时候它有过动静以后再也没了反应。吴邪不知道这代表什么,是high少找到自己了,还是别的什么。   吴邪叹气,这日子过得越来越折磨。   “叮——”   眼前电话突然尖锐的响了起来,把吴邪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接了起来,眨着眼听着听筒里半晌传来张启山一贯冷静的声音。   “吴邪。”   这两个字像是有魔力,吴邪禁不住开始掉眼泪,大颗大颗。   握着电话的手指用力到发白,仿佛这样就能抓住电话那头的张启山了一般。   吴邪久不出声,张启山猜得到这个爱哭鬼想必又哭了。他叹气,哄道:“电话宝贵,你不打算与我说几句话吗?”   吴邪用力吸了吸鼻子,拿袖子把眼泪擦了,道:“你受伤了吗?”   “没有。”   “吃得好吗?”   “很好。”张启山笑出声,道,“你呢?”   “我没有受伤,吃的也好,管家生怕我吃不饱,变着法子做饭。看来是一定要将我养成小猪。”   “那,想我吗?”   吴邪低头看着桌面,低低回道:“想。”   “我也想,想你,想文夕。”   “大爷爷。”   “嗯?”   吴邪刚要说话,垂下的左手忘了握拳,二响环顺着手腕掉了下来,在地上弹了几个圈,发出冷冽的响声。   “二响环?”   吴邪蹲下身捡起来,捏在手指间看了半天,道:“嗯,刚才正想你呢,把二响环取下来了。”   “对不起吴邪,我应该陪着你。”   吴邪眼眶泛红,他太想张启山了。这只是半年,还有往后的那么长日日夜夜呢,这相思之苦如何来解?   吴邪却不能让张启山分心,他深吸口气,语气轻松:“我想你的时候呢,就看看二响环。大爷爷不在身边,没人管得了我,这才好呢。”   张启山失笑:“嘴硬。”   电话里传来报告的声音,吴邪紧了紧握着话筒的手,道:“有机会通通电话就挺好了,大爷爷你要保重身体,不要受伤,我在府上等你。”   张启山应了一声,微微叹息,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吴邪把电话小心翼翼的放了回去,盯着看了半晌,握着二响环坐回沙发上。   如果张启山回来见到自己瘦成这模样肯定会觉得愧疚难过,定然是不行。吴邪看了看桌上的蜜饯,起身走出书房。   “管家,我饿了,做一碗面条吧,卧个鸡蛋!”   “好好好,好!”   四十五   长沙经过七十年的修缮和洗礼,解放前的长沙市早就不复存在,现代化的都市随处可见的高楼大厦让这座城市想看回七十年前,困难重重。   但是长沙博物馆老馆长细细的讲长沙的历史时,胖子还是抓到了一些重点。   继续纠缠在长沙旧城地图,倒不如守株待兔。   经过三四天的摸索,胖子和high少知道每天早上八点钟,吴邪的定位便会出现在十字路口,那个七十年前的兴德私塾。   逗留时间不太久,顺着德阳路朝河南路,再向南阳路,停顿的时间更久。   胖子看着手机上的圆点,道:“你说,这会是吴邪住的地方吗?”   High少蹲在马路边,咬着指尖看着圆点,道:“两点一线,他去私塾又不像是上课,但是每天都要往返至少一次。这是为什么?”   胖子跟着想了一会儿也没个答案,他推了high少一下:“就算你现在找到吴邪了,怎么带走他?”   High少摇头,垂头丧气。   胖子看他这个样子也不忍心骂他,天气炎热,不一会儿出了一身油腻腻的汗:“我总觉得吧,吴邪第二次一定要下墓,那边恐怕有他非去不可的理由。”   “张启山。”high少抬头看着胖子,“只能是张启山了。他在旧时老九门被人尊称张大佛爷,吴邪曾经告诉我,有人叫他,有人叫他小佛爷。”   胖子突然也想起来当时带着吴邪去看医生的路上,似乎听过这么一个称呼。他瞪着眼,道:“先不说这个张启山如何,七十年前那是什么地方?日本鬼子还他妈在我们国土上烧杀抢掠呢!吴邪非要跑回去!死在那儿了怎么办?!”   High少打开控制APP,输入一串代码,出来的字符胖子一个都看不懂,但是看high少的脸色不是什么好玩意儿。   胖子扭头看看马路上热的都要晒出了油,心下烦躁的一旦也不想听见坏消息。   “吴邪的身体机能正在下降,芯片植入不稳定,开发性软件还没有完全成熟。我怕随着吴邪的身体情况逐渐差下去,芯片也会失效。”   “差、差、差下去是什么意思!”胖子猛地站起身,眼前发黑。   “他不是那里的人。”   ********************************************   吴邪捂着胳膊,在佛爷府上楼上楼下的跑。管家见了叫了几声,吴邪也没有回应。他最后跑到佛爷府门口,胳膊上红点闪烁才越来越明显。   吴邪回头,四周没有一个人看起来不属于这个年代。没有high少,没有胖爷,没有吴三省。   吴邪有些想哭,他第一次觉得他与他们离得这么近,到底是怎么了?是吴三省他们找到了来找自己的方法吗?   管家从屋子里追出来,外头天气虽然渐渐入夏,可吴邪在管家眼里还病着,穿着单薄跑出来终究是不好。   他拿了薄衫外套给吴邪套上,吴邪正出神,衣服刚搭上来便吓他一跳,转过身来看到管家正一脸关切。   眼底仓皇也收不住,吴邪终究还是落下一行眼泪。   管家着急,以为吴邪是哪里不舒服,说道:“叫医生来府上一趟吧小佛爷,近日你这身子骨怎的越来越不好了,好不好?”   吴邪这次没有反对,他垂下头,跟着管家回了房间。   拉开被子躺下,管家把薄锦被给他盖好才出去打电话。   吴邪睁着眼,一会儿想想张启山,一会儿想想吴三省。吴邪抬起手臂看着手臂上红点微微闪烁,他坐起身抽开抽屉,拿了白布撕成长条紧紧缠住,又拿纱布打个结。从外头一点瞧不见红点才算作罢。   医生来得不慢,是个西医。大约是管家专门请来的。   “哎哟小佛爷这胳膊是怎么弄的?”管家一会儿看不着,纱布就给绑着了。他走过去想仔细打量,吴邪蜷了回去,道:“不小心碰到了,没事儿,我自己缠过了。”   医生拿着听诊器在吴邪心脏周围仔细听了听,又拿了一些管家都没见过的仪器仔仔细细检查了十分钟。   吴邪看着医生,医生皱着眉收了听诊器,道:“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可小佛爷这都瘦的脱相了……医生,肯定还是有问题的,有问题的……”   管家很着急,他看着一声收拾好了医药箱想走,伸出手拦着,却也不知道怎么说。   吴邪从床上起身,走到管家身边,双手微微抱了抱管家,对医生颔首示意。医生微微点头离开府上,管家看着吴邪瘦的仿佛只剩下骨头的可怜模样,禁不住老泪纵横。   吴邪伸手给管家将眼泪抹了,道:“我就是想佛爷,想佛爷想的了。”   “那,那怎么办……给佛爷打个电话吧,听听声音也是好的。”管家拉着吴邪的手,就想朝电话那边领。   吴邪摇摇头,微微用力拉着管家,道:“有些想吃饺子了,能叫厨房做一些来吗?”   “能,能!”管家使劲儿点头,转身朝外走,走了一半回身看着吴邪,说道,“小佛爷是佛爷的命……千万保重。”   吴邪立在房中,对着管家安抚一笑,瞧着管家一步三回头的出了视线。   低头看着手臂上缠绕着的纱布,想起他第一次返回现代,就是因为死在这里。吴三省不准自己下墓,大约是对自己能穿越过来是知道一些缘由的。   他们是找到自己了,只是时空不同,在同样的位置,看不到罢了。   吴邪扭头看着桌子上的电话,它又有好一些日子没有响过了。录音机里传来的广播都是一些爱国宣传,偶尔也有前线。只是很少,少到可怜。   楼下座钟敲了四下,吴邪从衣柜里换了长衫,穿戴整齐下楼。   “小佛爷,文夕少爷让我去接吧,您就在家歇着。”   吴邪笑笑,道:“我身上爽利着呢,没有不舒服的,管家看着厨房包饺子,给文夕弄一些虾泥的来吃。”   管家知道劝不住吴邪,只得再给吴邪加了一条围巾才叫他出去。   刚入夏,天气不算热,可也不凉爽,叫这一条围巾围着,还是觉得不舒服。吴邪把围巾去掉放在车座上,打开汽车玻璃,叫外头风吹进来一些。   枪声不在城门四周响起,叫人有种安逸的错觉。路上集市密布,挽着手逛街的小姐到处都是。   偶尔还能听到几声小贩的吵闹,大体是嫌他家菜价卖得低,叫这家不好做了罢。   私塾离家不算远,坐着车一会儿就到。   从车上下来,余光便瞧见后头跟着的汽车,也停了下来。   吴邪低头看看长衫,抹了刚才坐下的褶皱,转了身朝着那停着的汽车走去。   车窗捂得严,吴邪伸手去敲,等车窗摇下来,吴邪看着已经跟了他好一些日子的两个男人,说道:“回去跟你们杜站长说,如果想要知道什么就来佛爷府上找我喝喝茶,我每日都去哪儿,都做什么可以亲自汇报。犯不着你们整日跟着,多辛苦。”   吴邪说完,再也不看他们,转身进了学校。   车里那俩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不知道还要不要下车继续跟着。   学校这时候已经放了学,有老师领着学生朝学校门口走过来。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家长郑翘首盼着自家孩子出来。   吴邪也混在这些人中间,司机是个不爱说话却也有一些身手的,站在吴邪不远处护着,免得他被人撞着或者发生其他什么意外。   文夕小手叫老师拉着,领着他们那些学生朝外头走。吴邪远远瞧见了就带着笑,朝文夕小小的挥了手。   文夕一瞧是吴邪,两眼一亮,挣脱了老师的手就朝吴邪这边跑。老师一边叫着小心小心,一边还得护着其他同学。   吴邪朝前走了几步迎过去,让文夕给扑了个满怀。   吴邪笑起来,每当被文夕这样抱着,都觉得幸福。他抱着文夕站起来,看着走近的老师,微微鞠躬说道:“王老师好。”   “吴先生好,文夕今日练字得了好,回去得奖励些好吃的。”   吴邪笑笑,道:“文夕不会说话,全靠王老师照顾。”   王老师说到这个也是有一些可惜,其他学生家长也围了过来,她顾不上吴邪,只得歉意一笑,与其他家长说起话来。   吴邪抱着文夕转身朝汽车走去,边走边说道:“文夕今天练字受表扬了,想吃些什么?爹买给你。”   文夕自然是不会回答的,吴邪只管自说自话,弯腰把文夕往车里送时,突然眼前一黑,险些把文夕从手里给摔了出去。   司机一直在一旁跟着,见状赶紧扶着吴邪,将文夕从吴邪怀里接了过去。   “小佛爷可碍事?去医院一趟?”   吴邪摇头,按着车门坐在车座上闭着眼缓了缓,等难受劲儿过去,他重新伸手将文夕抱了过来,叫司机把门关上。   司机上了车仍然有些不放心,回头说道:“不然还是去医院看一看,开一些药也是好的。”   “不必,在府上已经看过了,回去吧。”吴邪说话,想了想,又补充道,“回去不要告诉管家,徒惹他担心。”   司机应声,汽车发动朝前走去。   吴邪低头看着乖乖坐在自己腿上的文夕,文夕睁着小圆眼珠子看着吴邪,天真可爱。吴邪忍不住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脸蛋,道:“什么时候文夕能开口叫爹,我就真的高兴死了。”   文夕像是听懂了,他伸手抱着吴邪,小脸埋在吴邪胸前蹭了好一会儿。直把吴邪蹭得开心满怀,笑个不停。   四十六   High少和胖子在长沙又待了四五天,看着定位束手无策也想不到很好的办法。胖子大早起木着一张脸坐在车上,道:“我们回杭州跟三叔商量吧。”   High少瘫在车后座没有吭声,胖子叹口气,发动汽车。   “胖爷,你说……如果吴邪根本就,不想回来呢?”   胖子从后视镜里看了看high少,道:“你不是说,他身体各项技能在下降吗?他不是那边的人,就不会适应那边。时间短一些还好,久了受不住。”   High少的脑子用来研究一些高科技的电子玩意儿还是可以的,但是用来研究这些,他是不够用。   于是他也不再开口,颓丧的趴在后座上随便胖子往哪儿开。   ***************************************   中统自入驻长沙以来战果丰硕,打压地下党在长沙势力,几乎粉碎瓦解他们的交通站,战果汇报至重庆,得到陈立夫的表扬及嘉奖。   而在这封汇报电报上,特意提起了张启山及吴邪。   杜兵坐在办公室,合上刚从重庆发回的电报,看着面前站着眼神阴鸷与吴邪已经打过两次照面的方明忠。   “本来跟着吴邪的人已经撤回来了,目前长沙地下党的势力已经瓦解差不多,想要恢复通讯恐怕还要一段时间,有关吴邪,你怎么想?”   “上峰怎么想?”方明忠声音沉静带几分沙哑,趁着那张脸,倒是真让人有一些不寒而栗。   杜兵从座位上起身,手指在桌面上划了几下,道:“张启山目前人在前线,没有个两三年是回不来的。可他毕竟是前线一级指挥官,在两方休战时,他还是有几率回长沙的。”   杜兵绕过办公桌,在办公室里走了几步,缓缓说道:“有关吴邪的通共证据已经收集足够了,我们在动吴邪之前,要先考虑张启山。”   “那除非张启山死在战场上了。”   杜兵看着方明忠。   方明忠阴沉着脸,与杜兵对视。   杜兵对方明忠向来倚重,不为别的,只为方明忠的狠。为铲除异己,杀人从不留情。他就是一把开刃的刀,握着他的人就是操纵他的人。   这种人控制起来很简单,然而也最容易变成堵抢眼的。   “张启山如果死了,你认为长沙还能守多久?”   方明忠不语,他对于前线战争形势,根本漠不关心。   杜兵深吸口气,走到门边,看着院子里百花齐放的盛景,微微一笑,道:“他在离开长沙时,对吴邪说的那些话,也是说给我们听的。如果我们动了吴邪,而张启山能活着回来长沙……我们一定活不了。”   方明忠阴鸷的双眸看着杜兵。   “上峰原话,看着办。”   方明忠微微垂首,转身便朝外走去。杜兵看着方明忠背影,说道:“做的利落干净一些。”   窗外鸟声伴随花香,好一个静谧美妙的初夏。   杜兵长长舒气,那团在心底许久的混沌之气即将消弭。中统与军统素来水火不容,因抗战,重庆方面对军统的倚重已经越来越偏向,又加之戴笠在军统地位也决定了中统日益衰败的局势。   可战争不到最后,没人愿意称败。   长沙早在张启山做城防官时,便成了中统眼中钉肉中刺,他素来不将中统放在眼里,或者说,张启山眼里,连他自己的上峰都没有。   可他的上峰却不敢动张启山。   功高震主,功勋加身呐。   *********************************************   文夕这些时候总是闹着要跟吴邪睡,管家也哄不住。他怕文夕夜间闹腾,本来吴邪身子骨就不大好,再给闹凶了。   吴邪倒是高兴,叫丫头把床仔细又铺软了一层,晚上吃了饭就带着文夕上楼玩耍一阵,便哄着睡了。   管家不放心,偷眼看过几次,瞧着一大一小在床上睡得香,便也罢了。   文夕之前喜欢和吴邪玩闹,可也没有这么黏过。吴邪早上醒得早,看着文夕睡得香甜的脸,不知怎的,想起他第一次遇见文夕时。   他曾说是他救了文夕,可他知道,其实是文夕救了他。   文夕不会说话,可他心里却一定是懂得。他比任何人都敏感,或许他感觉到吴邪的异样,才变得如此黏他。   吴邪凑过去亲了亲文夕的脸蛋,支着头看着他。   很多事他没有想明白,他不知道自己穿越过来会有什么后果,不知道为什么只有自己能穿越过来,更不知道第一次在这儿死了能穿回现代,第二次是否仍然可以。   他在这儿已经一年多,那边呢?仍然是从前的十几天吗?   吴邪瞧着文夕睡脸,想想这些,再想想那些,竟睡过去了。   管家等到吃早饭时也不见吴邪带着文夕下楼,他去了卧室,瞧见文夕已经醒过来,坐在床边看着吴邪。   管家心底一寒,紧着走到跟前,伸手摸了摸吴邪额头,感不到发热,再小心探探鼻息。   呼吸绵长,看来是睡了。   管家松口气,伸手抱了文夕,拿他衣服给他换上,悄声的走出卧室。   这边吴邪睡得沉,梦里纠缠在不着边际的地方挣扎着什么,到处都是黑的,只有脚下踩着的青石砖看的清楚。   那是一条深黑没有尽头的青石砖路,四周空寂,无边无影。   吴邪忍不住吼叫,大声,奋力。   “小佛爷……小佛爷?”管家伸手推推吴邪,吴邪皱着眉,像被魇住了。管家用了些力气,吴邪猛地睁开眼。   “小佛爷,做噩梦了吧?”   吴邪抬眼看着管家,慢慢起身,又看了看卧房四周:“啊,做噩梦了。”说罢他捧着头,惊悸还未曾完全褪去,那个梦实在真实。   “几点了?”   “中午十二点。”   吴邪一愣,抬头看着管家:“文夕呢?”   “送学校去了,早上我看小佛爷睡得香,没打扰。”   吴邪从床上下来,管家伸手想去扶,吴邪忍不住笑道:“我现在已经变的这么孱弱了吗?好好儿的呢。”   管家跟着笑,这两天瞧着吴邪起色是稍微好一些了。到底是朝着好的地方发展,管家心里也好受一些。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吴邪起了身准备洗漱,书房电话响了起来。   “小佛爷继续洗漱,我去接吧。”   吴邪应了一声,想起什么,连忙跑出来,道:“别别别,我接我接。”说完不好意思笑起来。   管家笑着摇头,示意吴邪赶紧接。   吴邪把电话拿起来,竟还有些紧张。但是电话那头也没等吴邪说话,先开了口。   管家低头收拾着吴邪昨晚和文夕在书房茶几上弄乱了的茶台,收拾整齐准备退出去时,瞧了一眼吴邪。   吴邪脸色刷白,他看着管家。   管家被这么瞧得慌了,他直起身看着吴邪。吴邪把电话一放,道:“文夕不见了。”吴邪冲进卧室,管家叫这句话给砸蒙了去,一下子不知道作何反应。   吴邪匆匆忙忙的将衣服穿好,管家迎进来,道:“文夕不见了是什么意思?不是在学校上课吗?”   吴邪从卧室门出来朝楼下跑,一边跑一边道:“叫司机,叫司机!再叫些人跟着!”   管家赶紧转出去安排司机,两个人都出冲出大厅,电话又响了起来。吴邪停下,因为着急脸色都有些发红,他仰着头看着二楼。   书房的电话和一楼是不串联的,那是张启山的内线。能打来内线的,除了吴邪和张启山特别说过的人以外,没有别人。   吴邪又跑回楼上,气喘吁吁的拿起电话,可他防着是张启山打来的,努力不让声音出现异样。   “文夕小少爷好像是饿了,我抱他出来的急,午饭也没吃上。”   吴邪眼底一寒,握紧电话,道:“你是谁!你好大的胆子!”   电话那端传来笑声,说道:“小佛爷,干我们这行的,做的不就是胆大的生意么?”   “人在哪儿?”吴邪用力攥着衣角,强迫自己冷静。   “城郊十里营,那片儿小佛爷知道的,都是空地,没有其他可遮挡的。您可千万自己来,我要是瞧见不认识的,一时慌张,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儿。”   “你要钱?”   “现大洋,五十万。”   吴邪怒极反笑:“你当佛爷府是开银票铺子的吗?!五十万现大洋,你未免狮子大张口!”   “小佛爷,张大佛爷是老九门之首,他过手的宝贝大洋可是不计其数。就说您府上……五十万不算什么。”   吴邪将电话放下,站在桌前气的发抖。他转身绕过书桌,在下头柜子里抽出一只箱子。把箱子打开,里头规规矩矩放着的是一支德国毛瑟98k,那是张启山当时送给吴邪的第一支枪。   那绑匪说的不错,张启山确实是下斗宝贝无数,可那些大多都用来置换大洋用作军饷了。就是把佛爷府现在宝贝全都拿去当了,也兑不出五十万。   即便是兑出来,吴邪也不可能把战时救命的大洋拿来这样浪费!   他合上箱子从楼上下去,管家在门口急的转圈。吴邪看了一眼管家,道:“没事,别急。”说罢,他挥挥手叫了两个人跟着上车。其余人站在原地未动。   管家一愣,说道:“这要找人,自然是越多越好啊!”   吴邪摇头说道:“管家在家里等着,哪里都不要去,书房电话不要接。”说罢他示意司机开车,管家还想说话,汽车早就踩下油门一溜烟儿就出了大院。   管家急的跺脚,他不明白却也不敢随便下决定,只得干着急。   汽车朝着吴邪说的地方开去,车里坐着的是两个身手不错的卫兵,早先张启山曾经让他们两个保护过自己。   吴邪打开箱子,将狙击枪组装起来。   “小佛爷是知道文夕小少爷下落了吗?”   吴邪手下不停,微微点头:“一会儿汽车不要开进去,远一些停下。那地方全是空地,我们一进去就容易被发觉。”   “那?”   狙击枪组装完毕,吴邪端枪朝外试了试瞄准镜。   低头调试间,说道:“你们远些注意着,我与绑匪说话时,你们瞅准时机开枪。不需要打中,扰乱对方即可。”   “是。”   吴邪调试好,握着枪,看着乌黑枪身,突然拍了一下司机:“停车!”   一个急刹,几个人都差点栽上去。   他们回头看着吴邪,等着吴邪指示。   吴邪盯着一处出神,脑子里不停的回想从接到学校老师电话,到接到绑匪电话……   “你下车,去找个电话亭打电话到家里,找十个卫兵乔装摸进杜兵家里,把他老婆孩子给我绑过来!”   卫兵一愣,吴邪看他一眼,他赶紧拉开车门下了车。   前座坐着的卫兵实在费解,说道:“这事……和中统有关系?”   张启山书房的电话,非特定人员是打不进来的。那是专线,只有吴邪和张启山另外告知的人以外,是不可能有其他人从别处调查来这部电话的。   绑匪是从什么地方搞来的书房电话?只有一种可能,那个人不仅认得吴邪,还认得张启山。   在长沙,两个人都树敌的对象,除了中统杜兵以外,还能有谁?   吴邪也不能完全确定,所以他让卫兵乔装,如果猜错,还有回旋可能,但是如果当真是杜兵授意……   吴邪握紧枪体,后牙暗咬。   四十七   城郊十里营是一片大面积的秃山,其后不远便是密林。在这里想藏匿一个人,除非没入密林。   吴邪坐在车上看着半山坡没有一个人影,他摸着狙击枪,一动不动。   约莫一个小时过去,身后传来汽车声,卫兵回头看一眼,道:“府上的。”他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在后面车上看了几眼,回到吴邪的车边,说道,“杜兵夫人孩子都在车上,已经打晕。”   吴邪微微点头,卫兵车门拉开,吴邪狙击枪递给卫兵,提着一个空箱子朝山坡上走去。   夏季风也是温热的,四周除了大太阳以外,没有什么可遮挡的东西。站了不一会儿,额头便出了细密的汗珠。吴邪一动不动的站着。   他或许得感激这个旧时代没有手机,离开佛爷府,绑匪想做其他操纵都有些困难。   吴邪面前不远的密林里有人影攒动,不消片刻,一个蒙了面的从一棵大树后面闪了出来。他手里紧紧抱着的,正是文夕。   他没有给文夕塞布条甚至没有绑他,可能也因为文夕素来不哭不闹不说话。吴邪垂在身侧的手握拳,看着对方,说道:“五十万现大洋,即便我是用车拉也拉不完。”   对方揪着文夕晃了几下,夏季的长衫已经有些薄了,勒着脖颈很是不舒服。   对方开了口,声音却与电话里完全不相似。   “小佛爷看来是不太喜欢这个哑巴儿子。”蒙在黑布下的脸大约是笑了笑,瞧不太真切。吴邪放下箱子,道:“你可以杀了他,但是,如果这唯一的筹码一旦出了问题,你认为你能活着离开长沙?”   吴邪后退几步,像是觉得太热,竟想离开。   这让绑匪万万没料到,他情急朝前走了几步,长衫里摸出小刀,刀子戳在怀里抱着的文夕身上,却不敢下力:“小佛爷这是当真不要这个儿子了!”   吴邪回头,看着他,笑了笑道:“我要你背后的人出来跟我谈话,你没有资格。”   “我没有背后的人!”   “呵。”吴邪冷笑一声,背对绑匪,面对他来时的方向。一眼虽然望不真切,但是吴邪知道卫兵正拿着望远镜远远看着自己。   吴邪垂下眼,重新转回身面对着绑匪,道:“我知道你们目的不在财,是在我这个人。在长沙想要我小佛爷命的,只有一个人。如果他今天不来……”吴邪扬首示意了一下他怀里的文夕,“你随意。不过,我这个人睚眦必报。”   说罢,再不管身后人说些什么,大步离开。   那绑匪站在原地不知所措,来回转了几次,抱着文夕朝后面密林跑去。   吴邪下了小山坡,在对方视线范围看不到时,蹲下身。   狙击步的有效射程内,恐怕是达不到他要想要的目标。吴邪看着已经不算远的汽车,想了想,朝汽车走过去。   卫兵朝吴邪迎过去,拿着扇子朝吴邪扇着,道:“她们两个醒了,绑着呢。”   吴邪仰头看看四周,找了一棵足够粗大的大树,郁郁葱葱。吴邪从来不是个心狠的人,来到这个世界之前,他甚至没有杀过任何生物。   这样一个世界,弱肉强食。如果他不杀,就会有人来杀他。   还做圣母吗?   吴邪自嘲一笑,看着卫兵,说道:“把他们两个,绑上去,用树叶遮挡好。”   卫兵得令。   吴邪从车上把狙击步枪握在手里,上了另外一棵树。   这片平原广阔,有小山坡,坡度不算大,站在高处还是能一览无遗。吴邪现在心底已经有八分认定是杜兵搞的鬼。   但是他觉得杜兵不应该犯这样愚蠢的错误。可是转而又想,也只有这样漏洞百出,愚蠢至极才能拉吴邪下水而不被怀疑到中统身上。   瞄准镜里能看到的,只有密林偶尔闪过的人影,距离太远。   吴邪留在原地的箱子还原封不动,他看向不远处的大树,母子二人挣扎着被结实的绑在了大树上。树叶茂密遮挡,从下往上,一直时间并看不清楚。   卫兵在下面给吴邪比了手势,吴邪回应。示意他们进前面小山坡下面蹲着,留一人留守,等待包围。   瞄准镜里出现了目标,朝着吴邪留在原地的箱子走去。枪口跟随人影一步步逼近,当他完全站在箱子面前时,也进入了吴邪的射程范围。   手指刚触摸上,一枚子弹击中手背,那人像触电,惨叫了一声躺在地上,抱着手。   吴邪面无表情的重新上膛,看着密林片刻又出来几个人,这次他们,带着文夕。   文夕不吭声,任他们胡乱抱着。   那些人走到一半,朝吴邪的方向做了手势,那是暂停的意思。   吴邪没有放下狙击枪,前方一直埋伏着的其中一个卫兵之前得吴邪安排,从山坡下走了上去,出现在那帮人面前。   距离远,吴邪不知道他们都说了什么,只是在瞄准镜里等待着手势。   闷热天气让一切都是黏黏糊糊的,包括心。   瞄准镜里的卫兵打了手势,吴邪示意树下的卫兵将树叶弹开,让他们看清楚。   被绑着的小男孩比文夕大一些,从小到大看来是没有受过罪的,这会儿连热带怕,塞了毛巾的嘴干呕难受,满脸眼泪。   站在卫兵面前的人突然激烈起来,吴邪瞄准他们错乱的脚步,一枚子弹冷静自枪膛射出。原本火药之下的应当是炙热,却意外叫人心冷。   他们安静下来。   然后按照吴邪的计划,朝自己的伏击圈走了进来。   吴邪从树上跳下,站在树荫下看着他们缓慢走入视线。一侧卫兵尽职尽责的给吴邪扇着风驱赶热气。   他们这些人,吴邪只认得一个。   他们见过两次,吴邪对他印象深刻。   他就是方明忠。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吴邪开口,手里的狙击枪枪口朝下,看起来好像没有危险。   方明忠阴鸷的双眸看着吴邪。   吴邪抬头看了看树上绑着的两个人,说道:“我其实也只是赌一赌,看看到底是不是杜站长。没想到。”   “放了他们。”   吴邪冷笑,他走了几步,站在方明忠面前,道:“中统素来是以情报起家,杜站长手下能人颇多,否则也不能在极短时间内稳坐长沙。可偏偏这样一支队伍,居然能想出这么愚蠢至极的方法。”吴邪顿了顿,看着他们怀里桎梏的文夕,“你们错算两件事,第一,绑匪电话不应该打到佛爷书房。第二,我并没有一定要救文夕。”   “你通共,吴邪。”方明忠冷冷开口,直视吴邪的双眸杀意尽显。   吴邪耸肩,道:“那又怎样?”   方明忠拿出手枪,对着吴邪的脑袋,道:“通共就是死罪!”   四周卫兵的枪全部对准方明忠,一侧卫兵伸手拉吴邪,想将吴邪拉至身后。吴邪摇头,看着方明忠,反而走得更近,枪口抵在吴邪的额头中央。   “现在是国共合作期间,通共这种话说起来和委员长是有所违背吧?”吴邪笑着,又示意方明忠看树上绑着的两个人,道,“我敢拿文夕的命赌,你敢拿着杜兵夫人和儿子赌吗?”   方明忠狠狠的看着吴邪,握着手枪的手泛白,心底极为愤怒。他身边的人端枪与吴邪卫兵对持,原本一面倒的局势被吴邪生生给拉回了赢面。   方明忠心底更加坚定吴邪是共产党,绝非单纯的通共。   他和杜兵都错算吴邪,吴邪竟然会使用狙击枪,枪法如此了得。这样局面变得这么被动,这让方明忠份外恼火。   如果不杀了吴邪,张启山一旦返回长沙,方明忠以及杜兵都会有危险。可如果现在杀了吴邪,杜兵会杀了方明忠。   两者相持,方明忠最终还是缓缓放下枪。   吴邪身后卫兵从方明忠手下抢文夕抢了回来抱回车上,吴邪抬头看着树上的母子二人,对方明忠说道:“其实安然无恙对中统对军统都有好处,时下日军当前,国破在即,这时候两方却还要搞内讧,如果日本人当真霸占我国土,我们再争,有什么意义。”   吴邪返回车上,卫兵收了抢也上了车。   汽车启动,吴邪从窗口看着方明忠的人爬上树解救她们母子二人。   吴邪将文夕抱进怀里,终于长舒口气。   他看似镇定,其实怕,很怕。怕方明忠真的无所顾忌,怕文夕死在他的过错下。   卫兵不理解吴邪为何要放过方明忠等人,他回头看着吴邪,将疑问问出。   吴邪强撑了精力逗文夕,怕文夕留下阴影,嘴里回着卫兵的疑问。   “我不杀中统,是中统欠我的。我杀了中统,是致佛爷于逆境。”   四十八   胖子和high少两个人站在吴三省别墅门口,推搡半天谁都不想敲门。吴邪的离开打击最大的莫过于吴三省。   从吴邪离开开始,吴三省就没有再下过斗,有人来请他,三番四次都请不动,大有从此洗手不干的意思。   High少看着胖子,道:“说不定三叔就有办法叫吴邪回来,或者,有什么其他我们不知道的事儿,万一有机会,我们得把吴邪给弄回来。”   胖子深吸口气,低骂了一声抬脚就走了过去按响门铃。   门铃按了三次,胖子回头看着high少,道:“不在家?”话音刚落,房门打开,吴三省睡得跟鸡窝一样的脑袋便探了出来。   他睡眼朦胧的看着外头这一胖一瘦,眨了半天眼睛,道:“找哪位?”   胖子high少对视一眼,胖子有些结巴,道:“三叔你还没睡醒呐?我是胖子啊,他,high少。”   吴三省皱着脸,勉强睁着眼,仔细打量了胖子和high少,想了半晌,道:“你们是不是找错人了?”   胖子震惊的看着吴三省,而后缓缓回头看着high少。High少冲上前对着吴三省急道:“三叔!你醒醒啊,我是high少,他是胖爷,我们是吴邪的朋友,三叔!我们下过好几次斗呢!”   吴三省这次是真的彻底醒了过来,他揉揉自己鸡窝一样的头发,狠命的用手擦了几把脸,然后看着面前两人,道:“两位,我真的不认识你们。你们如果想让我带你们下斗呢,可以跟我直接说,不必把我家底的吴邪都翻出来。他八岁就没了,哪儿来你们这么大的朋友。”吴三省说罢,转身就想回去,胖子眼疾手快的伸手拉着吴三省,天气本来就炎热,这下他更是满头大汗,浑身湿透:“三、三叔,别开玩笑了,真的,不好笑。”   吴三省很不耐烦,前夜通宵查阅资料,刚睡了没两个小时被吵起来抓着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他甩开胖子,说道:“谁大白天的跟你开玩笑!”拉开门走了进去,刚想关门,胖子侧身挤在门口,几乎要哭:“三叔,你真的、真的不记得了?我们下过几次斗,一次古代夏侯,一次西秦墓,最近这次明朝王相墓,咱们还拿了宣德炉,宣德炉,三叔!”   “我说,你滚出去,我什么时候下过这些,什么宣德炉?你如果再不走,我报警了!”   吴三省很生气,他更气的是他力气比不过这个胖子,推也推不出去,门也关不上。只得在门口警告。   胖子快要急哭,去了长沙半个月,回来就成了这模样。他看了一眼吴三省身后的客厅,本来想开口,突然哑了声。   身后high少也着急的不行,他推着胖子,两个人推搡下,大门终究还是大开,吴三省像一尊发了怒的大神堵在他们面前,胖子和high少都像定住了一般。   他们都曾经来过吴三省家里,很清楚吴三省家里每一处装潢都是费尽心机,随便一件东西都是价值不菲,所以这栋别墅连带保安系统做的都非常出色。   可是眼前这个别墅,不但不是他们曾经见过的样子,甚至连一件很像样的古玩都没有。别墅还是那个别墅,格局已经完全不一样。   这绝对不是半个月就能改变的。   胖子和high少都惊白了脸,吴三省不耐烦的将人给推了出去,边推还边骂道:“我吴家就那么一个独苗苗,早就死了!八岁那年就没了,你们也不积点阴德,再胡说八道小心我报警抓你们!”伴随着吴三省最后一个音阶,大门“砰”的关上。   两个人站在原地不知道过了多久,机械般地看着对方,然后许久,胖子说道:“潘子……我们去找潘子……”   胖子和high少上了车,汽车发动时人还很是恍惚。油门踩下,觉得这个世界都突然变了模样,这个别墅区的去时路和来时路都说不出的诡异感。   胖子机械的开着车,一旁high少抱着电脑更是木讷。   两个人开车出了别墅区,刚上大路,四周的汽车鸣笛声都已经听不清楚。   **********************************************   “小佛爷……小佛爷……”   灯光摇曳,外头有风吹进来,夏季炎热,管家稍稍掩了掩窗户,又走回吴邪床前小声叫着他。   吴邪像是梦魇,嘴里喃喃着什么,迟迟不醒。   管家有些着急,伸手推了他几下,吴邪猛地睁开眼,挂着满头汗水看着管家。   管家一旁拿了毛巾不停给吴邪擦汗,一边还用扇子给吴邪祛热。   “做梦了么?小佛爷?”   吴邪深吸口气,闭上眼,缓了好一阵,看着管家,长长出一口气,从床上坐起来道:“怎么了?”   管家端了冰镇酸梅汤到卧室给吴邪解暑的,没成想吴邪早早就睡了,原本不打算叫醒,可瞧着梦魇着了,嘴里喃喃说着什么就是不醒。   这才叫醒了他。   管家端来酸梅汤递给吴邪,道:“解暑的,刚才瞧着小佛爷做了噩梦,想着叫醒了就不怕了。”   吴邪坐在床边捧着碗,冰凉的瓷碗渐渐凉了燥热的手心,缓缓压下了心底那份恐惧。外头月色明亮,反而衬得屋子灯光阴暗了。   “把大灯打开吧,太暗了。”   管家敲了敲床侧的落地灯,应了一声,走到门边,将吊顶灯打开,一时间卧房通亮。   “文夕睡了?”   “睡了。”管家看着吴邪一点点喝光酸梅汤,将碗接回手里,蒲扇依旧朝吴邪扇着,道:“小佛爷要是想佛爷想得紧了,叫上卫兵和司机,去一趟前线吧。”   吴邪看着管家,苦笑道:“这次管家怎么反倒劝着去那危险地方了?”   管家把吴邪当儿子一样照看,他是亲眼瞧着张启山将一个好生生的人交给他,然后一点点消瘦成这副模样的。   心里头疼的厉害,却也不知道如何是好。总觉得送到张启山面前,也许会好一些。   “小佛爷这样消瘦下去……”管家禁不住抹了泪,余下话的也说不下去了。   吴邪连忙起身,将管家半搂着,笑着安抚道:“我每顿饭吃的都不少,怕是就因为这天气原因,我一时适应不过才这样的。管家放心,我顿顿吃多吃饱,把身体好好养起来。”   管家即便是年纪大了好骗,可是这些时候过去,吴邪吃的是不少,精神看着也不萎靡,可身体就像是气球戳了小针眼,一天瘦一个模样。   这不是吃饭吃多就能解决的。西医中医都看了,连苦药都喝了不少也不见起色,管家真怕是得了不好的病。   他不敢说,也不敢深想。只能摇着蒲扇,小心流着眼泪。   吴邪不知道怎么安慰管家,他这身体,他自己都觉得不好。书房的电话已经很久没响了,报纸和广播里播报的前线消息都是捷报,偶然还有报纸会拍一些前线照片,模糊不清的瞧着像是张启山的,吴邪都剪了下来贴在纸上订成书存着。   他不知道每日前线要死多少人,日本鬼子要杀多少,战争装备是否充足,军饷是否跟得上。吴邪知道,张启山贵为指挥官,他的命比前线战士的命值钱多了,会有很多人争先抢后的保护他的。   即便如此,吴邪还是想张启山,想得心疼。   可他这模样,怎敢叫张启山看见?   这是扰他担忧,这是让他分心。   吴邪安慰了管家几句,起身从卧室走到书房,拧开台灯,一侧管家将电风扇远远的放着,打开了最小的档,朝吴邪方向徐徐吹风。   瞧着吴邪铺开纸张,低头写着什么,心里难受也只得忍着从书房里退出去,将门掩好。   吴邪在写信,给张启山的。只是他一封封叠在书桌上,并不寄走。像写一篇篇连续的故事,事无巨细,什么都写。   连文夕被绑架都写。   这次他写的,是他的梦。   梦境混乱,他出席了“自己”的葬礼。他看到了吴老狗,看到了吴家奶奶,看到了自己爸妈,看到了吴三省。   他们都在哭,跪在灵堂前,叫他们披麻戴孝的灵堂上头挂着一张相片,那是一个小孩子的,瞧着也就八九岁的光景。   吴邪在梦里凑近了去看,照片将将看清楚便被魇住,动弹不得。   他就像个局外人,看着自己葬礼一项项进行,恸哭声萦绕灵堂持久不散。   吴邪擦了擦眼泪,固执的写着纷乱的梦。手腕上的芯片已经赋予平静,再也没有亮起来过。   吴邪钢笔磨着纸张,有些用力,殷到了第二页。吴邪掀开纸张瞧了瞧,然后又放回去,继续写着。   大爷爷,我到底是活着,还是其实已经死了?   ******************************************************************   刺耳刹车伴随着各种尖叫,各种纷扰杂乱的声音。   胖子被夹在驾驶座里,剧烈撞击让安全气囊弹了出来,他来不及去看旁边的high少,就晕了过去。   等胖子再醒过来,先闻到的消毒水味道,再看见房顶轨道吊着的液体瓶。他稍微动了动,头很疼,腿也疼。   不多会儿,护士小跑着进来,看了看他,道:“清醒吗?叫什么?”   “王月半。”   护士应了一声,调了调输液的速度,笔在本上写写画画,道:“车祸知道吗?跟你同行的那个情况好点,早醒了,但是他说他不认识你。”   胖子脑子一时反应不过,他似乎记得除了车祸,但是到底是怎么出的车祸,他已经完全记不得了。   护士把床摇上来些,扭头看了看外面,道:“他过来了,你们看看什么情况。”   胖子支着头看着外面,好一会儿才瞧见一个瘦瘦的一样穿着病号服的人进来,胖子仔细看了半天,道:“……他是谁?”   护士一愣,敢情坐在一辆车上,还真的不认识啊?   护士把手机递给胖子,道:“你们真的不认识?其他事呢,还记得么?知道这儿哪儿吗?还记得哪儿出的车祸么?”   几个问题给胖子问懵了去,他实在是不记得。那瘦高的男人走过来,看着胖子,道:“我们认识?”   胖子看着他,划开手机,刚想拨号,突然被手机定位的天气预报给惊住:“杭、杭州?!”   护士觉得诡异,她走出病房,去叫主治医生去了。   胖子看着那人,说道:“你是谁?我们为什么在一辆车上?”   “high少……我怎么知道!”   “卧槽,先等一下,我不是在北京吗,我怎么会来杭州?我来杭州干嘛了?”胖子一边絮叨,一边打电话,等电话那头接通,他劈头盖脸问了一通,对方显然比他还懵。   这电话打完,也是云里雾里。胖子握着手机,看着面前坐着的high少,好半天才道:“咱俩敢情失忆了啊?”   High少皱眉,摇头道:“我记得我爸妈叫啥,我记得身边所有人。”他耸肩,他不承认失忆。   胖子也不认为失忆,因为他也记得。唯独关于high少他一点不记得,他也不记得为什么会来杭州。   两个人面面相觑半晌,各自拿了手机跟家人联系。   一切如旧,他们除了不认得彼此,好像什么都是对的。   当然,除了他们的世界里,没了吴邪之外。   四十九   1941年10月,长沙第二次会战结束。第9战区仍与日军隔新墙河对峙于湘北,大军滞留原地10万人,余下返回长沙。   据此,张启山与吴邪已经整整两年未见。   大军撤回长沙城区的消息不胫而走,两次会战虽然战况惨烈,死亡无数,但是终究是坚守长沙阵地始终保卫长沙不动如山。   城内外好似过年,民众自发从城门一直列队到司令部,记者挤在人群中来拍照纪念,大约是要撰写一整版的新闻来激奋人心。   张启山是不喜好这些场面的,他全程坐在汽车里连面都没有露。汽车艰难的开进司令部,在他下车的时候,纵然卫兵做了人墙,但是怎么说都是百姓,不好用强,于是张启山仍然被拍了照片,百姓们纷纷大叫佛爷。   张启山长腿几步便迈进了司令部,门口卫兵成排,将人挡在外面。   副官跟在张启山身后好不容易挤出来,他小跑跟上,在张启山走进办公室时,接下他解开的披风,挂在衣架上。   “给府上打电话了吗?”   “打了,等外面民众情绪稳定一些了,我们再回府。”   他们并没有多么兴奋,两年征战让他们对前线战事忧心忡忡,这仅仅是短暂性的休战,日军也需时间来休整军队,二次会战虽然险胜,可胜的惨烈。这场战役如何都不能让他们轻松半分。   张启山坐在办公桌前,瞧着桌面上一早省政府送来的各种邀请函,深深吸气。   两天未曾见过吴邪,两年通话一双手数的过来,可也就是在这样短暂的几次通话后,才接到管家的电话。   这是管家着实已经忍耐不住,背着吴邪打给张启山的。   吴邪这时候已经病得起不来床,府上聘了个医生,几乎守在吴邪床边,各种昂贵难弄的药都一股脑扑在吴邪身上了,仍然不得效果。   吴邪睡得时间越来越长,长到连张启山休战归来的电话都没有接到。   管家记挂前线战事,也是怕张启山当真受吴邪身体影响,扰了他的心思。于是避重就轻的说了一些吴邪身子骨不太如从前的话。   即便如此,张启山也能猜到,如若不是非常不好了,管家是不会打这一通电话的。   张启山想到这儿,他一分也坐不住,起身就朝外走。副官拿了风衣赶紧跟上,一边给张启山披上,一边说道:“叫司机在院子里等着,开车出去,就算公众想要采访,总不至于拦着车。”   张启山没吭声,拧着眉从楼上下去,弓了身上车。   副官催促司机频繁按喇叭,将车速一再提高,艰难走了一阵,终于甩了那些人,司机油门一踩,朝着佛爷府开去。   *******************************************   府上卫兵下人丫头都在忙碌,忙着收拾佛爷府,也忙着等张启山回来。   文夕送去学校没有接回来,这些时候吴邪睡得久,文夕也会闹着非要和吴邪睡,管家怕惊扰吴邪,只得想着办法把文夕安置到学校里去。   这会儿还没顾上去接,门口汽车鸣笛声就传来。   管家跑出去,张启山的车已经进了大院停在大佛前。   张启山不等副官开门,打开车门就下了车,他看着迎面过来的管家,管家瞧着张启山就眼底泛红,跟在张启山身后走进大宅。   “佛爷要有个心理准备。”   拐到二楼走廊,张启山推门之前,管家突然出了声。   身后与管家一直并行的副官也忍不住心底一沉,看着管家。   张启山听了脚,缓缓转身看着管家:“要什么心理准备。”   管家垂着头,抹着眼泪,低声说道:“小佛爷平日能醒着的时候也不过两三个时辰,其余时候大多都是睡着的……瘦的……狠。”   副官皱着眉,压着声音说道:“请了医生吗,病也是要有缘由的,治不了吗?”   “请了,请了。”   张启山没有再听管家说下去,推开门,屋里面萦绕的全是消毒水和中药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分外难闻。   窗户开着,但是散不尽这缠绕的味道。   走到床边,张启山想,即便他做了很多很多心理准备恐怕也是枉然。吴邪瘦的脱相,手上扎着输液管,两年前活蹦乱跳的吴邪已经完全不复存在。张启山弯腰伸手摸上吴邪的脸颊,如果手底不是有温热触感,张启山几乎以为眼前的吴邪已经死了。   “叫医生过来。”张启山声音暗哑还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哽咽。管家忙不迭的跑着出去叫偏房住着的医生。   副官站在床尾,双手紧握,他看着吴邪尚且不能接受,何况张启山。   每次张启山打电话回府上,副官都在旁边。从来没有丝毫察觉吴邪的身体竟然已经差到这样一个地步。   两年前那个活蹦乱跳总是生龙活虎到处惹是生非的吴邪,如今像个……   副官看了看张启山。   张启山坐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吴邪,握着吴邪形如枯槁的手,如雕塑。   医生被管家引了进来,他瞧着张启山,心底畏惧,但是却毫无办法。他并不想入住佛爷府,可又碍于佛爷府上卫兵的强势,不得不拿着一些消炎水和葡萄糖吊着吴邪的命。   然而医生也清楚,那些只能补充一些体力给吴邪,实际半点作用都没有。   他站在张启山面前,张启山轻轻揉捏着吴邪的手指,说道:“是什么病?”   医生倒是重金从湘潭医院请来的,外国学习回来后在医院也是颇有名气的医生,他接手吴邪的时候是一年前,用尽了各种医疗手段,都查不出吴邪到底有什么病。   他推了推脸上眼镜,道:“不知道。”   “不知道?!”副官压着声音发怒,他上前一步,腰侧手枪都要掏出来。医生吓得瑟缩了一下,后退两步扶着桌子,张启山微微侧目看了一眼副官,副官胸膛起伏,显然情绪很是暴躁,他看了看张启山,原本摸上手枪的手缓缓放了下来,后退两步站回原位。   张启山看着吴邪沉睡的面庞,问医生道:“他每日都几点醒,几点入睡,睡多久。”   医生这些是能提供的,他拿了一侧放在窗子上的记录本,上面有详细的时间。从一年前开始的,一年前看起来虽然瘦弱,但是并不是嗜睡。   嗜睡是近三个月才开始的。   “谢谢。”张启山向医生道谢,转而对副官说道,“送医生离开吧,让账房备些大洋叫医生一起带走。”   副官一怔,道:“小佛爷……有医生在府上照料一下……他……”   “送走吧,你也不用进来了。”   “佛爷。”   张启山不再说话,他只是看着吴邪,手指在他脸上细细抚摸。副官只好带着医生退了出去,掩上门。   “吴邪。”张启山声音低沉柔和,叫着吴邪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吴邪像跌入沉睡的黑洞,死寂一片,对张启山的呼唤分毫反应都没有。   指尖泛着青紫,张启山倾身在他唇瓣上轻轻吻了一下,道:“我好好的回来了,你怎么能病成这个模样来迎接我?”   沉睡着的吴邪自然不会回答张启山。张启山起身脱了衣服,换了睡衣上床钻进被窝,抱着吴邪,闭上双目。   他也很久没有睡过一个囫囵觉,怀抱着吴邪,他瘦的硌人,可仍然让张启山踏实充盈浑身。仿佛被吴邪感染,他也渐渐入睡。   梦境若是能形成一个世界,吴邪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张启山的世界又是什么样。   两个人这一睡,直睡到夜里十点,外头副官和管家都守在门口寸步不离,厨房炉火不灭,软糯的米粥温在火上。   副官从战场归来直到现在,眉头都没有舒展过。他看了看管家,微微叹气,道:“文夕在学校住着?”   管家点头,道:“差了丫头照顾着。”   “小佛爷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佛爷离开长沙以后。”   副官一惊:“这么早就已经有征兆了?”   管家点头。副官咬牙说道:“你不早些报告!”   管家也是万分后悔,可一切都为时已晚。其实不说一年前,就是三个月前,管家都没有提起电话让前线的张启山担忧。   他是看着吴邪对佛爷思念入骨,却硬咬着牙一通电话不打,他是看着吴邪已经无法站稳接电话,却脸上笑容灿烂,用尽力气叫自己声音欢快明朗不肯让张启山知道他现在已经不好。   吴邪如此辛苦坚持,管家如何忍心扰佛爷担忧,若因此出个好歹,他如何对得起吴邪这两年辛苦坚持。   管家垂着泪,默然不语。   副官长长叹气,这两年想必管家更受煎熬,也不再忍心责问,看着紧闭的卧室门,不再说话。   *************************************   张启山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里花开遍野,阳光普照,吴邪拉着文夕在花丛里到处滚爬,笑声充斥了整个梦。   美得希望这场梦,不要醒来。   他以为他睡得沉,可怀里吴邪稍微有一些动静,张启山就猛然惊醒,那绮丽的梦境瞬间被满室昏黄灯光击的支离破碎,张启山低头看着怀里的吴邪,吴邪已经醒来,他瘦削的脸颊只有眼睛还是一如初见时天真无邪,他看着张启山,张启山鼻尖泛酸,险些有落泪的趋势。   他将吴邪重新抱紧,原本侧卧改为平躺,叫吴邪趴在自己身上,眼泪重新逼回,他才缓缓开口:“我回来了。”   吴邪趴在张启山身上,胸膛上的心跳如鼓,在耳边震颤。这不是梦,这是真的张启山。   吴邪手指攀爬,拽着张启山的胸前睡衣,揉了一团在手心里,紧紧攥紧。   “大爷爷。”   “嗯。”   “胜利了吗?”   “嗯,暂时。”   “你还走吗?”   张启山看着天花板,眨着眼,怀抱着吴邪的双臂在他身后握拳,回道:“嗯,还要走。”   吴邪静默片刻,眼光落在卧室地板上,徐徐说道:“我可能,等不到你再回来了。”   拳头狠握,指甲入肤,张启山用尽全力,却仍然没能阻挡汹涌而出的眼泪,它顺着被战场磨砺出带着颗粒感的粗糙肌肤,淌过双鬓,落入枕头上。   上一次流泪,还是少年张启山失去父亲那一刻。   他自那次,便挺直肩背,站在众人之前,像一座山,他骁勇善战,他指挥周密,他举止果断,战场犹如杀神。   可即便如此,他却抓不住他的吴邪。   五十   林林总总的小餐碟摆满了一桌,软糯的米粥散发着香气,放了多多的红枣,搬了沙发抱吴邪坐上去,张启山紧挨着吴邪一侧坐下,端着米粥递在吴邪嘴边。   两个人谁都没有多余的话,一勺接着一勺的愣是将这大半碗米粥给喝了个精光。   这是吴邪这三个月以来,吃的最多的一次。   不知道是管家的错觉还是怎么,总觉得吴邪甚至脸上都有些红润。他心里高兴,伺候着张启山吃完饭,又将餐食一一撤走,留他们两人在房间。   张启山拿了餐布给吴邪擦擦嘴角,微微一笑,道:“想不想去院子里坐一坐?”   吴邪点头,他已经许久没有出过卧室门了。   张启山给吴邪裹了厚厚一层,抱着他出了卧室门。   吴邪窝在张启山怀里,温暖萦绕全身,他头靠在张启山臂弯,看着张启山冷硬的脸庞。较之两年前,黑了些,壮了些,更帅了一些。   吴邪笑起来。   张启山低头,也笑笑,道:“怎么了?”   管家和副官都在楼下,看着张启山抱着吴邪下来,吓了一跳,匆匆走过来,仰着头看着他们。   “大爷爷真帅。”   张启山笑起来,抬眼看着管家和副官,道:“去院子里坐坐。”管家转身就差人赶紧搬椅子铺了毯子,又抱着毯子站在一边等着张启山把吴邪放下,然后厚厚毯子便盖在了吴邪身上。   吴邪忍不住动了动,道:“太厚了,这还没有到冬天呢。”   张启山稍稍把毯子朝下揭了一些叠好,示意管家副官回去,然后搬了凳子坐在吴邪身边,就着吴邪的姿势朝天上看着,道:“今夜还好有繁星。”   吴邪直直瞧着黑色夜幕铺满上空,繁星点缀,漂亮的不像话。   “在我那个新世纪,想要清晰的看见一星空的繁星几乎是不可能的。”   张启山伸手将胳膊垫在吴邪脑后,手指刚好摸着吴邪的耳垂,轻柔的捏了捏,道:“为什么?”   “为了促进经济,工业发达,污染也就上去了。”   张启山没有接话,他只认真的看着吴邪。吴邪看着星空,等了一阵见张启山还是没有说话的意思,他转过头,与张启山视线接触上。   “我现在很丑。”   张启山摇头:“没有人比你好看。”   吴邪脸色一红,道:“以前不觉得你这么会说话。”   张启山伸手把吴邪被夜风吹乱的头发理了理,道:“这不是会说话,这是真的。我第一次在古墓遇见你的时候,虽然觉得你很吵,但是还是觉得你很好看。尤其这双眼睛,无论做什么,都能原谅你包容你。”   张启山确实一直是这么做的,无论吴邪做什么,他都能容忍。   吴邪觉得自己何其幸运,在生命里遇见张启山。即使这一场相遇如此短暂,可吴邪从不后悔,他甚至庆幸,庆幸他能穿越而来。   更庆幸他第一次死亡穿回现代时,竟然仍然可以回来。   这个时代带给吴邪的点点滴滴让他觉得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额外赚来的,所以现在要还,他心甘情愿。   只是……   吴邪脸颊在张启山的手臂上蹭了蹭,缓慢说道:“大爷爷你要慢慢适应……我不在的日子。”   张启山没有回答,他只是看着吴邪,仔仔细细。   吴邪看着院子里他熟悉的一切,看着穿过小花园的小路,他进佛爷府就住在小花园里面的小院子里。   他总是惹得鸡飞狗跳,总是叫张启山冷着脸呵斥他,可他知道张启山并没有真的生气过。   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八爷的时候是怎样撞了一个仰八叉,怎样跳起来与八爷对骂,又怎样当着很多人的面脱衣服和张启山对持。   吴邪忍不住笑,张启山手指轻轻拍了他的脸颊一下,道:“在想什么?”   “想第一次我们相遇,想我第一次遇见八爷,想我总是惹你生气。”   张启山跟着笑起来,那时候吴邪精灵古怪,很是让他头疼过一段时间。他的吴邪终究还是一点点长大了,张启山吻了吻他的头顶,又吻了吻他的脸颊,在他耳边轻声说道:“遇见你,是我张启山的幸运。”   吴邪看着张启山,微微一笑,道:“也是我的。”   张启山与吴邪亲吻,很轻很柔,像对待珍宝。   如果时光能就此停歇,张启山希望就这样结束。他不必再尝失去的滋味,吴邪也不必忍受病痛的折磨。他们不必生离,更不必死别。   一吻结束,吴邪面色红润,想对张启山绽放一个笑容,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张启山一惊,起身拍拍吴邪,吴邪咳声不止,脸色憋得通红,呼吸不畅,张启山抬头朝着大厅方向叫了一声“副官!”   副官出来的很快,身后还跟着管家一路跑过来。   副官反射性想去找医生,身后管家一步跨过来,将吴邪翻过侧面,手掌垫在他背后,拳头用了劲敲打。   张启山心急如焚的看着管家,管家一下下的猛捶几下,吴邪呕了一声,渐渐止了咳,头歪在一侧大口呼吸。   管家直起身,伤心的看着吴邪。   张启山蹲下身,看着吴邪,道:“好些了吗?嗯?”   吴邪看着张启山惊慌失措的模样,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惊慌的张启山。任何时候都没有,他总是从容,总是自信,总是镇定。   吴邪知道,自己吓坏了他。   吴邪伸手摸上张启山的脸颊,只是片刻,吴邪原本捂热的手掌冰凉入骨,他尽量给张启山了一个笑容,在大口呼吸中缓缓平静下来。   张启山伸手将吴邪拥入怀中,他害怕,他对吴邪空白了两年,两年里有多少个日夜吴邪是这样挺过来的?   张启山双臂越收越紧,害怕致使他有些发抖,手掌在他背后不停抚摸,他不知道这是在安抚吴邪还是其实在安抚自己。   张启山把脸埋在吴邪瘦弱的肩膀上,不一会儿吴邪便感受到肩膀上的湿意。吴邪搭在张启山肩膀也红了眼。   一侧副官皱着眉看着他们,管家在一旁擦擦眼泪,缓缓走了回去。副官看了看,跟在管家身后,回了屋。   “你走吧吴邪,走吧。”   吴邪看着地上某一处,怔怔地不说话。   张启山抬起头,松开吴邪,挂着满脸泪,手指拨开吴邪额前的乱发,仔细认真的看着他,哽着声音一字一句重复:“你走吧,走吧。”   吴邪看着张启山,微微摇头,道:“我要在你身边。”   张启山摇头,看着吴邪的眼神疼,但又坚持:“我宁可生离,吴邪。”眼泪像是不受控制一样从眼睛里夺眶而出,“宁可生离,不死别。”   “我们的生离,和死别又有什么分别。”吴邪哭出声,他却倔强的伸手去给张启山擦眼泪。   张启山伸手将吴邪重新抱回怀里,他手掌安抚的拍打着吴邪的后背,轻轻地,缓缓地。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按吴邪第一次返回现代所说的那样,他回去后没有伤,没有记忆。他会忘了他,这样就很好,就能好好活着。   活着就好。   张启山将吴邪抱了起来,吴邪拽着张启山的衣衫,哭的肝肠寸断,一边哭,一边说着“我不走。”   管家和副官听见动静从屋里跑出来,看见张启山抱着吴邪朝汽车走去,副官一惊,冲上前扒着车门,道:“佛爷,大半夜的,您去哪儿?”   张启山头也不回,抱着吴邪坐在后座上,道:“你开车,出城。”   “大爷爷,大爷爷……你、你别、别……”吴邪抓着张启山的衣服想挣脱,张启山紧紧抱着吴邪,即便一脸眼泪,却面色冷毅。   管家也跑了过来,他拍打着窗户,哭道:“佛爷,小佛爷经不得折腾的,佛爷……会着凉的。”   张启山看着前方,怒吼道:“开车!”   副官拧开钥匙发动汽车,油门一踩将管家甩在车后,出了佛爷府。   吴邪呜呜的哭着,他闷在张启山的怀里,一遍遍的恳求,张启山始终不回应。汽车不知道开了多久,他听到卫兵拦车查看的声音。   吴邪哭得一抽一抽的说道:“我回不去的,大爷爷……”   张启山低头看着吴邪,道:“你别骗我,吴邪。”   吴邪感受到张启山抱着他的手臂有些松动,他仰起头,看着张启山说道:“真的,我一年前就在做梦,梦到我自己的葬礼。历史已经被改了,大爷爷,我真的、真的回不去了。”   “那怎么办!那怎么办!”张启山闷吼一声。   副官踩了刹车,汽车停在黑漆漆的出城小路上,除了车灯照出的一条灯束以外。   吴邪从张启山身上爬了起来,跪坐在后座上哭着看着张启山。   他不知道怎么办,他只知道自己会死,死后到底能不能返回现代,他真的不知道。可他知道如果不是历史发生改变,他不会无缘由的变成这副模样,而梦境也不会带他重回现代,更不会让他参加自己儿时葬礼。   八岁那年,吴邪记得自己确实生了一场大病,后来四处求医有了一些起色,这时候吴家奶奶才求来了一枚玉佩保吴邪的命。   而梦到八岁的葬礼,恐怕就是历史年轮更改,吴邪从现代彻底消失了。   张启山看着吴邪,他哭得可怜,原本瘦削的身体折腾一场,虚着怕是已经累极,张启山心底疼的发胀,伸出手,说道:“不去了,别哭。我们回家。”   吴邪一点点朝张启山挪动,最终触着张启山,被张启山重新抱回怀里:“不走。”   “不走。”张启山看着车前灯光,眼泪挂在脸上。他低声对副官说道:“回去,开慢些。”   手掌轻拍着吴邪,距他醒过来已经过去近四个时辰,这与平日的吴邪是不同的。张启山知道,他快要睡着,快了。   副官开的很慢,不住的从后视镜里看着张启山。   他自张家与张启山一起出来,他只见过张启山哭过一次,是老爷死的时候。他知道吴邪对张启山的重要,却不知道究竟要怎么样才能救吴邪。   救吴邪,就是在救张启山。   车离城门越来越近,副官车灯一打,城门卫兵看见便从城防走了下来。   张启山看着面前城门缓慢打开,怀里吴邪已经入睡。   他低头看着他,大哭一场眼睛都还红肿着,缩作一团窝在张启山怀里,小小的一只,可怜得像是张启山第一次在古墓看见他躺在废墟里等着头顶的碎石砸下来。   初遇时,张启山觉得自己分外不走运,竟然碰到如此邪行的人,可吴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点点走进心里,霸占心里,不留一丝缝隙。   这让他生命除了信仰除了肩负的责任以外,还有想珍惜想拼命保护的东西。   张启山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看着他的脸颊,对副官缓缓说道:“去明代王相墓。”   副官猛地回头:“佛爷?”   张启山没有抬头,他一直看着吴邪。   “他能来,就能走。即便历史被改,他与那个明代王相墓是有牵连的,会有办法,会有办法的。”   他的吴邪,一定要活着。   五十一   那座明代王相墓自那次与吴邪相遇后墓穴的乾坤宁就已经被破,按道理说这个墓穴如果想再进去,必须崩山。   可吴邪第二次穿越回来时,仍然是从这墓穴出来的。也就是说,这里还有一个墓穴口。   车行至王相墓时已经过了两个时辰,已是第二日凌晨。   张启山将睡着的吴邪递给副官,弯腰从车里拿出手电筒,刚要转身,副官出声说道:“佛爷,让我去找吧。您和小佛爷在这儿。”   张启山摇头,道:“你守好他,这里我来过。”   腰间别着一把小口径毛瑟手枪,他简单整理了装备,副官抱着吴邪坐在车里看着张启山,道:“佛爷,属下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如果小佛爷醒过来,他……他不会伤心吗?”   张启山看他一眼,转身朝着墓穴走了过去。   他其实根本不知道这个王相墓是否能将活着的吴邪带走,他原本可以冒险试着让吴邪在这里死去,然后穿越回去。   可是张启山赌不起。   历史已经发生位移,不论吴邪是否有心,这所有一切都已经无法避免。   这四年相遇,张启山只当是老天送给自己一份珍贵的礼物,余生有这回忆足矣。   墓穴乾坤宁已破,正八方的盗洞已经消失,这座山能绕的张启山都已经绕过一周,可始终没有找到可进入的路。   张启山在这周围仔细摸排,看怀表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天色将亮,夜幕虽然还很浓厚,可一点点的鱼肚白渐渐显现出来。   张启山随处坐下,颓丧不堪。   连入门都不得法,那么送走吴邪,岂不是更难?难道他真的要亲眼看着吴邪一点点将生命消磨干净?   张启山闭了眼,脑子里一遍遍回忆他第一次来这明代墓时的场景,一定遗漏了什么。   耳朵边除了偶尔的虫鸣声便是夜猫子的叫声,滴水声穿梭在这些声音里,不是很清晰,但是如果静心,仍然还是听得到的。   张启山猛地睁开眼,从地上一个翻身起身,扭头四处寻找,手电打出光束,遵循着声音寻找,耳边声音不清净,走几步就要停下来闭眼凝听。   等他一点点找到流水声出处,天色大亮。   这条小河隐藏在墓穴最南一丛杂草边缘,杂草一旁还有几块碎石遮挡,在夜幕下,他自然是看不清楚。   张启山扒开碎石,潺潺水声溪流而下,流水声并不小,但是为何在那么寂静的夜里却听不真切?   用手舀了水,水质清澈,这让他想起第一次入墓时的那条河。   张启山终于明白,这里是有一条开山的机关路。上次他们坐船离开到坤门时被迫下船步行穿出墓穴,他以为水到坤门就没了。   原来。   张启山返回车前,副官眺望已久,吴邪平躺在汽车后座,叫厚厚的毯子围的严实,睡得很沉。   张启山安静了看了好一会儿,道:“找个船,小些的。”   副官应声,转身跑开,张启山打开车门,坐在车边缘看着吴邪的睡脸。   他曾经想过历史被更改的后果,也想过如果历史被改,七十年后的吴邪是谁?或者七十年后根本就没了吴邪这个人。   那如果在现在被更改历史的情况下,他将吴邪送回去的结果会是什么?吴邪能继续活着吗?还是那些历史被更改的印迹重新回归原位?   又或者,吴邪根本,回不去。   这个设想让张启山心似火燎般难受。   吴邪被两个世界抛弃了吗?   副官回来很快,附近不远有一个村庄,张启山在四年前受困这里时,卫兵也曾经借过船。   张启山背着吴邪穿过山路走到小河边,船已经在水里摇曳,张启山将吴邪小心放平,他接了船桨,看着副官道:“你返回长沙,找阿三,带一队人将宣德炉带来,坐船顺着这条河到他曾经接我的平台那儿等我。”   副官一愣,伸手抓着船梆,道:“佛爷还是等我找了人回来一起入墓穴吧。”   “吴邪等不到你们回来,他就会醒过来了。”张启山船桨撑着河岸,用力一推,船顺着河水朝墓穴方向去。   副官站在岸边看着张启山撑船渐渐埋没在两岸的杂草中,他转身朝汽车跑去。   *********************************************   张启山第一次下这个明代王相墓时,老八曾经一本正经的算过一卦,卦象过后说张启山与这墓穴还是有几分缘分,凶险也有,但是能逢凶化吉。   老八的卦象很少会这么吉利的。张启山显然是不信,甚至在他遇见吴邪后也觉得老八卦象不准。   直到现在,他不得不承认,这卦象,着实太准了。   墓穴发生改变,与曾经有几分不似,却也大体相同。只是并不用入水,顺水而流,拐过几个山洞就到了张启山从未曾去过的墓室。   宣德炉的所在是主墓室,那里有两尊空石棺。石棺里放了一些年岁太久的衣服,那些衣服稍微一触碰便会灰飞烟灭。张启山当时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动。   他只带走了宣德炉。   当时以为所有的墓室都已经走过,可谁曾想顺水而流会来到一个完全别有洞天的新墓室。   张启山将船靠岸,船桨横插在岸边的石缝里,将船拴好,把吴邪从船上小心抱上岸。   新墓室蜿蜒窄小,张启山背着吴邪得小心缓慢才能通过。   走了好一阵这窄小路,才算是渐渐宽敞起来。抬头看四周,石壁坚固,不像是有什么机关。   手指摸着墙壁,微凉,尘土感却不甚明显。   许是因为靠河潮湿,墓室封闭不受风尘的缘故。这条墓道深长悠远,张启山背着吴邪走了好一阵,怀表的时间告诉张启山,他从上岸到现在,已经过了三十分钟。   张启山在几乎以为他陷入了错误的墓道而准备返回时,还是看到了属于墓室才有的鬼火。   张启山顿住脚,他没有来过这个墓室,担忧如果一旦进入是否会有危险。   他身上还背着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经不得折腾的吴邪。   张启山将吴邪靠墙放下,伸手擦了擦他脸颊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蹭上污迹。   “吴邪,我不知道是否真的能将你送走,我也不知道我们面前这个墓室是否有危险。将你放在这儿我也不放心。”张启山伸手将吴邪的手握住,看着他的睡脸,微微一笑,“从进入这里,我们就当做是命吧,如果老天真的要你我死在这里,倒也是一桩美事,就当做成全了你我。”   张启山亲亲吴邪额头,将吴邪拦腰抱进怀里,朝墓室走去。   张启山所担忧的危险并没有来临,这个墓室看起来和其他墓室并没有什么两样。   可能唯一的区别是这里有一张石床,一张石桌椅。   这不像墓室,更像是曾经有人生活过得地方。   张启山为自己这个想法而觉得可笑,墓室怎么会有人生活。张启山将吴邪平放在石床上,因为坚硬,他铺了毛毯在下面,折了一些搭在吴邪身上。   墓室四方,与主墓室有一些类似可又有些不像。四周除了坚实墙壁以外没有别的东西。   张启山手指在石壁上一寸寸仔细抚摸,他企图找到一些属于这个墓室的“机关。”   这座古墓其实是张启山下过最没有危险的古墓,即便他遇见了吴邪。在他得到宣德炉遇见分岔路迷路之前,没有死一个人,没有遇到一件棘手难解决的事情。   仿佛,这个古墓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他遇见一个人。   张启山回头看着躺在石床上沉睡的吴邪。   手指攀爬遇到了一个石坑,他转回头看着那小石坑。   石坑有些棱角形状,可看起来更圆润,也许是在建造时不小心留下的印迹吧?   墓室转了一周,也没有发觉什么机关,它好似一个打开的,但是却又封闭的墓室,不通往任何地方。   这不应该。   张启山仰头看着墓室屋顶,空无一物,连缝隙都看不到。   张启山深吸口气,低下头看着吴邪,吴邪没有醒过来,他无法入水,看样子通过水路是进入不到主墓室的。可是即便吴邪醒过来,以他现在的身体和半吊子水性,能安然无恙的到达主墓室吗?   张启山像在做难题,一道接着一道没有尽头。这比他指挥一场战役来的艰难许多。   进入这里他发现他更想和吴邪永远待在这里,日军什么时候被击退,什么时候退出中国,中国什么时候胜利,百姓什么时候真的能在家里睡一个安稳觉,他都想抛开。   哪怕跟着身体日益衰败的吴邪一起,永生永世埋骨在此也未尝不可。   藏在毛毯里吴邪的手有些温度,不算冰凉,因为瘦的厉害,二响环已经无法好好的戴在手腕上,他系了一条丝带在腰侧,与手腕不同,稍微碰到,二响环都会传出声响。   张启山摸出二响环,温热的触感让他指尖流连,花纹里仍然嵌着暗黑的纹路,这是吴邪的血。   张启山没有找工匠清理,这每一个印迹都是一场证明,如果吴邪离开这里,这是证明吴邪曾经来过。   他们有交换信物,即便世界什么都不剩,还有二响环,还有玉佛。   张启山手指从衣服里挑出玉佛,指腹揉捏着玉佛,在打仗那两年,张启山是靠这枚玉佛坚持下来的。   脑中突然灵机一闪,张启山猛地回头看着他曾触摸过那一块石坑。石坑圆润,有棱角纹路。   张启山从脖颈上取下玉佩,瞪大眼看着玉佩的纹路及棱角。   那是雕刻玉佛时佛像的边缘!   张启山起身快速走到那石坑边,将玉佛面朝里嵌入石坑,严丝合缝。   张启山拇指按压着玉佛,稍稍改变方向,听见轻微的“咯吱”一声,玉佛朝石坑里嵌入了一些,背后地动山摇,张启山冲到吴邪面前,裹着他将他抱起,躲到离那石门最远的地方仔细看着。   剧烈的震颤和石门打开的声音过后,展现在张启山面前的,正是他想进入的主墓室。   而在经过主墓室的一个内嵌的小石格里,放着十几卷竹简。   张启山抱着吴邪穿过石门,进入主墓室,主墓室一如四年前张启山曾经进来时一样,两尊石棺平放在墓室中央,供台上本来是摆放着宣德炉,可被张启山取走,也就只剩供台。   张启山将吴邪小心放下,走到小石格里抱出十几卷竹简,放到地上,一个个摊开。   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像是明代时期的物件,它应该更早。上面字迹都有一些不清楚不明显,可依稀能看出,这是十几卷记载的一个传说。   墓室放传说……   张启山又一次看向那两尊空石棺。   这样一个衣冠冢,理论不应该有像宣德炉这样罕见的宝物陪葬,也不应该挂着明代王爷的名头,却丝毫与皇家没有半分关系。   更不应该会在这样一座墓室里放十几卷传说。   这让人愈加怀疑他是否真的是明代墓穴。   张启山目光落在那个墓室里镶嵌进入的玉佛,他起身将玉佛从那石坑里取出,石门没有动静,想来是不会再关闭。   这样的机关竟然是一次开启的。   张启山低头看着玉佛,从前没有人打开过这里,这里只有一个拿着这枚玉佛的人能打开。   张启山回头看着吴邪。   这座墓,与吴邪到底有什么关系?   又或者,与吴邪与他张启山……到底有什么关系?   五十二(完结)   那竹简许多字已经不清楚,但是依稀能串联起来的,是一个神话故事。   竹简上的故事看似离奇却又有章可循,这座古墓果然不是明代王相墓,而是一座千年古坟。   竹简记载,古墓主人原本是师兄弟二人,同为道,为苍生所累,原本可以相守一生甚至可以得道成仙的二人,被一场杀戮生死相隔。   师兄一生受门派所累,苦等师弟回魂七十载终倚窗闭目。师弟因果循环得一世轮回归来,却与师兄错过。   于是便修了这么一座古墓于此守着师兄孤独终老。   张启山抬头看向主墓室中央那两尊石棺,石棺里摆了两套衣物,张启山第一次进入古墓时就没有动过那套衣衫,一来年岁已久,二来古墓东西向来是能不碰绝不碰。   如果这竹简说的当真不错,那么,这石棺里放的便是这师兄弟的衣冠。   可这座古墓屹立千年,在张启山进入之前不但没有被盗的痕迹,甚至在主墓室还放着一鼎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宣德炉,从另外一条水路可以走到主墓室,但是为何又偏偏在主墓室一侧修了一座只能玉佩打开的副墓室呢?   竹简上书部门文字缺失,岁月碾过,许多已经看不真切。张启山蹲在地上,将竹简一一按顺序排开。   一字一字又重新看过,直到重新看到最后一卷的落款看不真切以外,还有一列小字,“含魄续魂。”   张启山拧紧双眉,若说这竹简是一个不可相信的神话故事,可这座古墓却又是一个确实存在的证据。若说这句含魄续魂是真有其事,那么,是含了谁的魂魄,又续了谁的命?   张启山站起身,在主墓室里来回观望。   若非知道这里有价值连城的宣德炉,那么当年他如何都不会选择下这么一个斗,许多古墓修建的极为巧妙奢华,只有这里,简陋的只留四壁和两尊石棺。   张启山走到主墓室原本放着宣德炉的供台前,供台上的黄色衬布是明黄刺绣,手指摸来没有风化,也不像是明代时期的绣品,从刺绣手工来看……它甚至不是张启山这个年代能做出来的绣品。   手指碾磨布料,拧眉深思许久,张启山突然抬眼,将明黄衬布一把拽下,衬布在石头的拉扯下丝毫没有损伤。   它是近代的工艺!   张启山握着衬布,一脸震惊。   如果按照这个推算,那么这个墓室有人来过,那个人不仅没有破坏这座墓,并且为吸引人发现这座古墓,他将宣德炉专门放在了这里。   耳鸣突然穿破张启山耳膜,他被这声音给震的双手抱头,耳鸣声不绝于耳,在脑颅之间来回穿梭,头疼欲裂。   张启山痛苦的抱头跪地,这声音几乎要将他撕裂,他撑着回头去看吴邪,吴邪躺在原地一动不动仍然酣睡。   这耳鸣似乎只有有能感受到。   张启山翻涌一股呕吐感,张口之间却没有任何呕吐物出来,耳鸣快将他逼疯。   “大爷爷。”   张启山猛地回头,原本睡着的吴邪坐了起来看着张启山。   张启山面色通红,冷汗遍布,随着这声“大爷爷”,耳鸣竟然转瞬消失。张启山起身走到吴邪身边,摸着他的脸颊道:“有没有不舒服?”   吴邪摇头,他扭头看了看四周,原本挂在嘴边的笑意渐渐凝结。   这不是佛爷府,这是古墓,这是吴邪从来没有来过得主墓室。   张启山仍然要送他走。   吴邪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掀开毛毯就要起身。张启山手忙脚乱的将人抱回怀里,道:“你不知道自己身体吗?!”   “你一定要送我走!”吴邪看着张启山,急怒非常。   张启山生怕吴邪把身体给急怀,抱着安抚着说道:“吴邪,总要找到办法对吗?你怎么忍心让我看着你死?”   吴邪红了眼眶,道:“也许我死了还能回去。”   “这是在赌命,输不起的,吴邪。”   环抱着吴邪的手心里仍然拽着那明黄布料,他看了许久,松开吴邪递给他,说道:“你见过这个吗?”   吴邪将布料拿在手里仔细看了看,道:“普通的上供布料。”   “年代呢?”   吴邪凑近眼前,就纹路看了许久,像是不能相信似的,翻来覆去又看了多次,然后缓缓抬头看着张启山,道:“这是在哪儿发现的?”   张启山指向供台,吴邪目光又落回布料,许久说道:“这是机器缝制,不是现在这个年代能做到的工艺,更别说是古董了。这个……应该是八九十年代左右的。”   机器缝纫已经非常成熟的年代才能织出这样整齐又精细的纹路,这对缝纫机器精锐度要求也很高。   张启山从怀里摸出怀表,这距离他们进入古墓已经过了四个多时辰,按照副官的车程计算,他们应该也已经进入古墓。   张启山将吴邪抱起来,走到供台前,道:“我做一个大胆猜测,吴邪。”张启山看着空空如也的供台,道,“这座墓室可以更改时间,我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做到的,可你看主墓室四面不透风,却明亮通透,好像我们身处露天的墓室内,这是想不明白,其次,这供台上原本摆着的是宣德炉,你知道,宣德炉是明代才有的东西,可垫着宣德炉的衬布却是你那个年代才有的布料……”   吴邪白着脸靠在张启山怀里一动不动的听着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   “有人曾经进入过这里,并且发现了这个秘密。但是他没有破坏墓室,反而是为了引人注意这座千年孤坟,于是他将价值连城的宣德炉放在墓室里,然后离开了这里。那个书简里……”张启山回头让吴邪看铺在地上竹简,“那上面写了一行小字,叫含魄续魂。”   那书简破败不堪,吴邪即便离得远,也仍然能看出它年代之久远,它的历史考古价值甚至要比宣德炉更罕见。   而这样一个破败不堪的书简上,却写了匪夷所思的含魄续魂。   吴邪一行清泪从眼眶里流下,他不用读书简,却仿佛能感受到书简里那平淡而又痛彻心扉的故事。   吴邪七岁那年医生束手无策,宣布了吴邪的死讯。   可是他活了过来。   吴家奶奶不知道从哪儿求来了一枚玉佛,说是一个算命先生说的,这玉佛不能离身,可保吴邪长命百岁。   神奇的是,那枚玉佛真的将吴邪从鬼门关拉了回来,从此再无病痛,保得吴邪顺利成人。   从前吴邪是不知道的,吴家爷爷有一次喝多了,跟吴邪说,你这条命……是别人的。   吴邪那时候小,不懂。可等张启山说出那句含魄续魂他就突然明白,原来这就是玉佩不能离身的原因。   吴邪看着张启山,伸手抱着张启山的脖颈,趴在他怀里不吭声的流泪。   张启山不知所措,半跪下来抱着吴邪,拍着他后背安抚他,道:“怎么了?好好儿的哭什么?你和这座墓有牵连的缘分,那么就一定有办法救你。我们一起想办法。”   张启山说得不错,有人发现了这座孤坟,却为了将“一个人”引过来,于是,他将这座孤坟变成了明代的王相墓。   所以抗战年代的张启山会因此下斗,所以2016年的吴三省会因此带着吴邪下斗。   然后,相遇。   做这一切的到底是吴老狗还是吴家奶奶,又或者是那个洞破一切的“算命先生”都不重要了。   他和张启山是这场时光轮回里的宿命,无论时隔千年,万年,他们终会相遇。   吴邪趴在张启山怀里,眼泪已经止住,可抽噎还没有停止,他目光落在那两尊石棺上,道:“你会活着看到解放,看到我出生,等我长大,然后来找我,对吗?”   张启山闭上眼,道:“对。”   吴邪松开张启山,从他衣领间挑出那枚玉佛,手指摩挲一阵,然后取下套回自己的脖颈上。   腰间用丝带系着的二响环解了下来,套回张启山的手腕上,看着二响环,不想哭,可眼泪却根本不受控制。   “我们信物又交换了回来,但是,你带着我的二响环,我带着你的玉佛,我等着你。”   张启山伸手轻挑吴邪的下颌叫他与自己对视,张启山微微一笑,眼底含泪:“你放心,见不到你,我死都不甘心。我一定会长命百岁的活着,然后找到你。”   嘴角轻吻,带着眼泪的咸味,原本百年难聚首的时光被这古墓相连,多了四年的情感交织,多了四年的日夜厮守。   即便还有几十年要等待,那有如何。   至少在生与死之前,还有希望的等待。   张启山知道,吴邪如果返回现代,他会忘了这里曾经发生的一切。没关系,他记得。他会带着这份记忆跨越几十年的光阴,找到他的吴邪。   ——END——   PS:好像吓到你们了……呃,真的完结了呀。   再写就是番外了。   番外,嗯。   其实完结也不是毫无预兆,可能大家觉得,即便是要分离,也得分离好几章,或者解释一些事。   我忘了预告,如果我有预告,撞邪的完结就不会觉得很突然   其实,本来撞邪是BE的。   但是我说过,如果陈深是用来虐的,那吴邪就是用来宠的。   没舍得下手。   真的完结篇在番外。   最后一章里交代了很多事,一个是大家51章就猜到的越苏,我没有写明,但是故事情节就是套用越苏,也用了宿命论。   吴邪七岁那年确实死了,但是屠苏的魂魄为吴邪续命,因为他要与陵越相遇。   其实故事如果讲得太明白也不好,这样失去了臆想空间,每个人对故事的理解都不一样,我如果毋庸置疑的讲了一个故事,那么你们心里的故事就会变成我的故事,而不是你们的故事了。   另外,文里前几章就抛出一个疑问,吴邪想不明白如果张启山拿走了宣德炉,那么吴三省拿走的是什么?   而且大家众所周知,现代没有二响环的真正下落,为了一切都归于原位,所以文中吴邪把二响环还给了张启山,玉佛是他保命的东西,也带走了。   宣德炉张启山让副官从府上带了回来。   一切回归原位,他们才能好好活着,不更改历史。   即便张启山满头白发,即便吴邪已经完全忘了张启山又如何?   能再相遇,才是绝美而完整的故事。   【番外】   1944年8月,以张启山为首第十军坚持47昼夜之衡阳保卫战,是抗战史上极为惨烈的一场孤城保卫战,同月8日,衡阳沦陷。   大军撤退至临湘县休整。整个抗日战争到达1944年时已是最惨烈的一年,尽管坚持阵地死亡无数,七年抗战的疲惫终究成为不可忽略的重要因素。   此时,大军与长沙基本失联。   1945年9月,日本投降。   为期八年的抗战终于拉上帷幕,中国伤亡3500多万人,国之大损。   张启山军队一行四百余军官同赴重庆与wei员长述职,大受奖赏,战功无数,声望震天。军衔连跳两级,成为同级最年轻的上将总司令。wei员长意图将其收编入中央三一二军驻守重庆,被张启山婉拒。   同年12月,张启山带领其直属军官三十名,自重庆返回长沙。   此时,距他上次踏入长沙已过四年整。   ******************************************   “佛爷。”副官拿着披风为站在窗前吹寒风的张启山系上,“夜深风寒,佛爷早些入睡,明日一早我们返回府上。”   长沙司令部仍然是那个司令部,较之四年前,又重新修整了一次。怕是省政府为迎接张启山专程修缮的。   “四年前,我们入城,也是先入司令部的。”   张启山说着话,转身从窗口走回办公室,身后副官将窗户关了,随后接过张启山脱下的披风:“是。”   “四年不见,文夕一定高了不少。”   副官听张启山说到文夕,笑了笑,道:“小少爷肯定壮实了很多。”   战时通讯不好,长沙佛爷府的许多事都无法送到前线,更别提书信电报。副官了解张启山心中挂念,在大军前往重庆述职时,就打过电话回府上。   管家说文夕在学校学习好,虽不爱讲话,可终究还是会偶尔说上几句。这大约是这四年来唯一值得高兴的事了。   副官请文夕接过电话,虽然文夕仍然不肯开口,可副官听着呼吸声也格外高兴。   张启山绕到办公桌前坐下,右手手指摩挲着左腕上的二响环,这是他这四年养下来的习惯。   “战后长沙需要时间恢复,可毕竟日军已退,告别战时伤痛也是迟早。延安方面与重庆已经晤面数次,都不太好。”   副官看着张启山,他突然说起政治,倒让他有些诧异。   张启山缓缓叹气,接着说道:“两党之争必有一败,无论谁胜谁败,对着日军的枪口终究要对着自己人了。”   “晤面虽然不愉快,可是有和解意思,若能兵不血刃……”   张启山摇头:“江山之争。”   他未说尽,站起身脱了外套朝里间休息室走去。副官跟在他身后,伺候着张启山将军衣裤都脱了规矩放好,然后立在一侧,道:“佛爷无论如何站队,属下会跟在佛爷身后。”   副官跟随张启山自张家而来,对他尽忠职守,事无巨细的照顾着。这份兄弟情,张启山是断然不会忘的。   张启山看着副官,道:“我更希望解甲归田,可委员长不会放过我。他睚眦必报,我不为他用,他必然不能留我作他人所用。”   副官小心猜测,道:“佛爷这意思……是倾向于……延安?”   张启山从军不为政治立场,他从来只为杀敌,只为保家卫国。可随着军职越来越高,他所必须面临的政治问题也就随之而来。   抗日战争他功高震主,同级五大将军,唯他执意返回长沙不肯留在重庆。这在多疑的wei员长心里必然是埋下怀疑的种子。   日本大军击退,他也终于腾出手来“听”中统谗言。   国民zheng府腐败不堪,发国难财的更是大有人在,张启山虽从吴邪身上猜到日后这中国谁来当家做主,可他冷眼旁观国民zheng府失去民心也是迟早。   他若当真抽身不得,倒真不如事先打算。   这条命,他还要用来等吴邪。   张启山伸手招副官离得近些,附在他耳边说了好些话。副官连连点头,待张启山交代完,他敬礼退出卧室。   张启山在床边解开衬衣,取了一侧睡衣换上,二响环磕在床头发出脆响。   张启山将睡衣袖口挽起,就着灯光仔细看这二响环。   四十年。   *****************************************************   1948年张启山谋划已久的反水终于彻底实施,他所辖三十三军、二十八军、三零一军、五四二军跟随张启山一同编入gong产党第二十一兵团,任司令员,湖南省临时副主席、湖南省jun区司令员、第五十五军军长职位。   1949年新中国建立,张启山三十八岁,他跟随主席站上tian an men城楼,伴随着激荡回响的国歌声中,zhong hua 人民共he国成立。   1953年,张启山在长沙家中收到杭州来信,吴老狗喜得贵子。张启山随即请昔日副官,时任警卫连连长封了大礼请专人从长沙一路送至杭州。   1971年,张启山入chang委。   1982年,六十三岁的张启山卸任,自北京住处返回长沙,长沙原佛爷府历经文化大ge ming后早就不复存在,他只在原址修了一座小院,抱着一紫砂壶时常在院中练习书法。   他一生未曾婚娶,只有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儿子张文夕终年相伴身侧,考了大学后便在长沙寻了一处开了书店经营,甚少与人交流。   只是偶尔夜深,文夕为张启山捏腿脚时,会问起他记忆中的爹——吴邪。   张启山很少与文夕讲吴邪,知晓吴邪的人随着年月更迭已经渐渐都没了,能记住他的,除了张启山,也只有文夕和他的副官了。   每当文夕问起这话,张启山总是闭目摩挲着二响环不言语。   渐渐,文夕也不再问。   1985年,文夕夜间收拾书屋,屋中炉火不慎点燃书屋,发现时为时已晚。一场大火带走了张启山唯一的儿子。   张启山大病一场,北京方面常常来电询问张启山身体。   那年,北京方面和副官都以为张启山撑不住了。   是年冷月夜,张启山突然病中惊醒,手腕二响环磕在病床边发出声响,清泪自这传奇一生的老将军眼角滑下。   副官倾了身体低声叫着张启山。   张启山许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道:“我不能死,我还有个人没有见到。”   *************************************   1987年5月,杭州来电,吴老狗三代单传的孙子降生,吴老狗希望其天真无邪,干干净净度过一生,于是取名吴邪。   1987年5月底,张启山第一次踏入杭州,时年76岁。   吴老狗在杭州老宅大摆宴请,张启山自然为一众座上宾,满座宾客在张启山已老眼昏花的眼中根本看不真切,他眼中只瞧得见怀抱着襁褓里睁着圆眼好奇瞧着他的吴邪,他取了二响环放在他抓挠的小手中,微微一笑,逗弄着说道:“吴邪,大爷爷来了。”   1987年6月,张启山于长沙安然阖目。   ——完——